“……《太平經》分上中下三卷……”
“……中卷記載的是治病救人, 延年益壽之法……”
“……上中下三卷中都會附帶一些法術,比如中卷就會有呼風喚雨之術……”
“……集齊了三卷能夠縱橫天地,穿越亙古……”
“……華山派鎮派至寶……”
“……胡輕侯學的是中卷, 有金鐘罩, 鐵布衫,刀槍不入之術……”
“……《太平經》開篇第一句就是‘蒼天已死, 黃天當立。’……”
荒野中,千餘人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無聲無息地聽著那細作的言語,無數人崇拜佩服恍然大悟地看著張角。
一直不明白張角為何可以治病救人,為何可以呼風喚雨,原來是因為《太平經》啊!
想到本教的名字就是“太平道”, 這名字真是直白得過分啊。
張角怔怔地看著細作,竟然有些茫然了。
這《太平經》果真能夠呼風喚雨?
他能夠呼風喚雨,是因為每次下雨前就會渾身骨頭巨疼啊,他沒能從《太平經》中學到任何法術。
張角凝神思索,胡輕侯的言語不像是假的,尤其是胡輕侯自承刀槍不入, 無數人親眼看到了胡輕侯挨了叛徒一刀, 果然是一點點事情都沒有。
難道他沒有從《太平經》中學到道術, 是因為他得到的《太平經》不是全本,而是摹本?
張角覺得有此可能。《太平經》一直在道教中秘密流傳了幾十年了,他得到的就是一個經過無數人手的翻抄本, 哪裡可能還有呼風喚雨術的記載。
他就不知道《太平經》原來有三卷, 更不知道他得到的不過是中卷。
若是他得到了正本,他此刻怎麼會如此狼狽?
張角再次定神,不要輕易信了, 說不定是胡輕侯胡說八道的。
他問幾個黑風寨的山賊,道:“你們聽說過胡輕侯有《太平經》的消息嗎?”
一群黑風寨的山賊一齊搖頭,這輩子第一次聽說《太平經》三字。
一個黑風寨山賊好像想起了什麼,左右張望,沒有看到想要尋找的人,道:“我聽山寨最早的人說,大當家……不,胡輕侯可以在空中殺人,猶如鬼魅,不像活人。”
一群山賊點頭,這件事都聽山寨最早的人說過,還有一些諸如胡輕侯喝人血吃人肉的謠言。
又是一個黑風寨山賊也想起來了,道:“我聽說胡輕侯有仙術,可以召喚天兵天將行軍布陣。”
一群山賊點頭,這個也聽說過,“草孩布孩”。
一個黑風寨山賊認真地道:“大當家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一群山賊更加用力點頭了,彆人家十幾歲的女孩子隻會哭哭啼啼,期盼男人救她,哪有像大當家動輒殺人,比男人還要凶的。
千餘太平道信徒認真聽著,隻覺一個天大的秘密就在眼前揭開了。
張角細細地問著,越問越是覺得胡輕侯不同尋常,十幾歲的孩子又是殺人如麻,又是當官,又是種地,又是練兵,若是沒有些來曆反而古怪了。
他漸漸信了《太平經》的故事,微微一笑,胡輕侯打死想不到他手中沒有《太平經》中卷正本,更沒有呼風喚雨之術,這個誤會真是奇妙。
相反,他確定《太平經》上卷正本就在胡輕侯的手中,他為什麼就不能奪過來?
張角的心中陡然一熱,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關注胡輕侯了,原來這是天機牽引啊,這是老天爺要他得到真正的《太平經》的正本。
“怪不得胡輕侯要與老夫拚命。”他低聲喃喃地道,胡輕侯是想要收集完成《太平經》三卷,得無上大法!
張角眼中精光四射,天意啊!這是天意!
他手中沒有《太平經》中卷正本,偏偏擁有上卷正本的胡輕侯傻乎乎地送上了門,這是天意要他得到上卷正本!
張角越想越覺得是如此,大敗後的憤怒、惶恐、後悔儘數消失。
胡輕侯沒能殺了他,更是證明了天意在他的身上。
張角對自己是天命之人深信不疑。
他若不是天命之人,怎麼可以靠一把香灰治療百姓的疾病?
他若不是天命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對他的教義深信不疑,嚎啕大哭?
他若不是天命之人,京城怎麼會有人願意投靠他?為什麼會有汝南袁氏資助他?
張角對自己承擔了推翻銅馬朝的天命深信不疑。他順應天命,無往不利,《太平經》的巨大秘密都主動送上了門,區區胡輕侯就是他前進的道路上的奠基石而已。
張角心中大定,看看四周千百雙盯著他的眼睛,不少人眼神中的貪婪毫不遮掩,他急忙笑道:“胡輕侯胡說八道,絕沒有此事。哪有什麼《太平經》,老夫從來沒有聽說過。”
千百信眾用力點頭,有人道:“對,都是胡說,那胡輕侯一貫胡說八道,千萬彆信。”
有人大聲叫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癸亥,天下大吉!”
無數人呼應,叫喊聲比以前更加的炙熱和真誠。
張角微笑著看著眾人,決不能承認真相,但又必須奪回《太平經》上卷正本,他必須好好想想該怎麼做。
千餘信眾漸漸散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有信眾見沒人注意他們,低聲道:“一定是真的!”
其餘人同樣假裝若無其事,低聲道:“對!不然胡輕侯怎麼知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另一個信眾道:“我看得非常清楚,教主聽到《太平經》的時候神情都變了。”
幾人一齊點頭,大家都看見了,想要遮掩也沒用。
另一個角落中,一個信眾低聲道:“怪不得胡輕侯幾百個人打我們幾千個,原來她學的是上卷啊。”
其餘人悲傷極了,上卷就是修習練武和打仗的,這能不厲害嗎?
有信眾憤怒地道:“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愚蠢!”
其餘人同樣憤怒,張角遇到胡輕侯就該與對方比醫術,肯定秒殺胡輕侯,實在不行比種地也行,張角能夠呼風喚雨,肯定可以畝產萬斤的。
另一個角落,有人抱著腦袋想哭:“人家同門相殘,為了奪一本經書,我們湊什麼熱鬨啊。”
眾人委屈極了,要是打官兵,打門閥大老爺,死了也是為了太平道而戰死,如今自己人打自己人,打個頭啊!
……
學堂中,六七百人聚在一起,雖然天亮了,也有胡輕侯的人傳來消息,那些黃巾賊子已經退走,胡輕侯正在四處搜尋張角。
按理說集體農莊已經平安了,但是有人依然緊張地看著四周,若是那些黃巾賊人殺回來該怎麼辦?
有人看著四周的鮮血和屍體,昨日又是逃亡,又是作戰,驚嚇之餘沒有覺得,此刻平靜下來,想到親友被殺,自己死裡逃生,忍不住放聲大哭。
有人眼睛無神,親友不見蹤跡,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逃散了。
有人拿著石頭,不停地打地上的黃巾賊人屍體,哪怕那屍體早已稀巴爛,猶自不肯住手,隻是拚命罵著:“賊子!賊子!”
趙縣令昨夜一直擔驚受怕,那些什麼都不考慮的蠢貨真是走運,就沒想過胡輕侯打不過幾千個黃巾賊人,然後悄悄溜走嗎?
瞅瞅身邊的社員,凡是身強力壯的人都被胡輕侯抽走了,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病殘,若是胡輕侯再敗,這些人死無葬身之地。
趙縣令心中惶恐,胡輕侯不會不管他,跑了吧?
他看到劉婕淑一家人也在學堂內,心中這才稍定,胡輕侯對這個表姨一家很不錯,應該不會拋下她們獨自逃走。
可看看周圍的老弱病殘,趙縣令又心如刀割,要是有黃巾賊人來該怎麼辦?要是人群中還有潛伏的黃巾賊,又該怎麼辦?
他心中憤怒,胡輕侯就不知道留下幾十個人保護他嗎?王八蛋啊!他以後也要自己養一支私軍!
直到天亮後得到胡輕侯大勝的消息,趙縣令這才放心了,閉眼小睡,也不敢睡得太深。
一群貴公子貴女就在趙縣令附近聊天,一個貴公子道:“胡縣令真是太心慈手軟了,幾百人怎麼可能抓住張角,若是胡縣尉狠下心,驅趕這裡所有人在白天與張角決戰,張角往哪裡跑?”
一群貴公子用力點頭,隻覺胡輕侯真是不會打仗,晚上破襲之後怎麼可能抓到對方的主將?
趙苑琪就在附近,聽見有人斥責胡輕侯心慈手軟,眉毛一挑,就要罵回去,卻被母親劉婕淑攔住。
劉婕淑對著女兒微微搖頭,“心慈手軟”有什麼不好的?難道一定要毫無人性嗎?
一個貴女不屑地道:“昨日我見胡輕侯殺了崔家的公子,我還以為胡輕侯是個狠的,原來不過如此。”
一群貴公子貴女點頭,若是胡輕侯能夠拿出白日那“不肯聽話就殺了”的狠勁,驅趕千百人一齊進攻,那張角此刻人頭已經挑在了旗杆上。
姬梓涵小心地道:“胡縣尉昨日真定縣內殺人立威,此時事急,胡縣尉也是無奈之舉。若是驅趕千百人圍剿賊人就有傷天和了。”
幾百個老弱婦孺會戰死幾個,姬梓涵不清楚,但是就她那細胳膊細腿,肯定會戰死。
趙苑琪用力點頭,怒視一群貴公子貴女,要是大丫真的“心狠”,你丫現在就是一具屍體了。
有貴公子冷笑道:“所以說胡輕侯心不夠狠,婦人之仁。”
一群貴公子貴女紛紛附和,胡輕侯就是不夠狠,不然早就抓住了張角,人手一本《太平經》了。
趙苑琪瞪眾人,你丫不是嫌棄大丫心慈手軟,你丫是貪圖《太平經》!
一個貴公子歎息道:“胡輕侯在仙境練了五百年不過如此,若是我有此機緣,此刻早已萬裡之外殺人於無形了。”
一群貴公子貴女用力點頭,胡輕侯沒文化,不識字,搞不好五百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認字,換成他們肯定不會如此愚鈍。
一個貴女傲然道:“非我自誇,我的學識勝那胡輕侯百倍,若是我得了張角的《太平經》中卷,雖不敢說一日之內呼風喚雨,但是定然比胡輕侯學得更好更快。”
一群貴公子貴女傲然點頭,一群學富五車的人與文盲比讀書,有些勝之不武啊。
趙縣令再也忍耐不住,大笑出聲。
他睜開眼睛看著一群貴公子貴女,笑道:“你們啊,真是善良老實得很。”
一群貴公子貴女一聽就知道趙縣令要反駁他們,惡狠狠地看著趙縣令,有貴公子冷冷地道:“想不到趙縣令竟然要唯胡輕侯馬首是瞻,可笑,可笑。”
趙縣令毫不在意,笑道:“你們說胡輕侯心慈手軟?”
他笑著搖頭,道:“你們殺過幾個人?胡輕侯殺過幾個人?你們頂多不過是下令打死一兩個仆役丫鬟,胡輕侯可是親手殺過人的。”
劉婕淑臉色慘白,縱然親眼看到胡輕侯如同猛將般殺人不眨眼,她依然有些受不了。善良溫和膽怯的大丫怎麼就殺人如麻了?
趙縣令看著一群菜雞,笑道:“你們竟然覺得胡輕侯心慈手軟,婦人之仁?”
一群貴公子貴女不服氣地看著趙縣令,有貴公子當即反駁:“心慈手軟與親手殺過多少人有什麼關係?嬴政親手殺過幾個人?誰敢說他心慈手軟了?”
一群貴公子貴女紛紛附和,立刻就舉出幾百個殘忍殘暴的帝皇和酷吏,趙縣令用殺人多少證明是不是心慈手軟,真是太荒謬了。
趙縣令又是大笑,與一群什麼都不懂得紈絝爭辯什麼?他繼續道:“胡輕侯就沒有驅趕所有人殺賊?難道我等千餘人一齊追殺黃巾賊是假的?難道我等就是自願了?”
他笑著道:“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一群貴公子貴女麵麵相覷,千餘人被胡輕侯驅趕追殺賊人,又被“呼風喚雨”嚇退,眾人自然是不會心甘情願勇氣百倍的追殺賊人的,這其中的奧妙就是那“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誰都堅信若是不從,胡輕侯就會當場殺人。
趙縣令笑道:“胡輕侯絲毫不懂什麼叫做心慈手軟,不懂有傷天和。”
他心中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身為官員,身為貴胄,誰把平民百姓的命當成命了?死多少平民百姓都隻是一個數字,不會在權貴心中留下一絲的痕跡。
趙縣令慢慢地道:“胡輕侯沒有驅趕千餘人圍剿張角,而是隻帶了三四百人,那是因為胡輕侯必須這麼做。”
一群貴公子貴女皺眉,為何?
趙縣令卻不再說話,閉上眼睛假寐。
一群貴公子貴女冷冷地看趙縣令,以為我們這許多才子才女想不到?
一個貴公子立刻道:“胡輕侯隻帶幾百人剿殺張角,是因為她不願意與我們分享《太平經》中卷。”
一群貴公子貴女用力點頭,不錯!
另一個貴公子道:“《太平經》的秘密是絕密,天下間沒幾個人知道,胡輕侯本不該說出口的。”
“隻是當時胡輕侯遍尋不到《太平經》中卷和下卷,突見張角施展《太平經》中卷的法術,心神激蕩,這才不小心說了出來。”
一個貴女抿嘴笑道:“胡輕侯其實是有所保留的,那《太平經》開頭第一句話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第二句話她卻隻說了一半。”
“這‘欲練神功,揮刀自……’的原句到底是什麼呢?”
眾人一齊點頭,胡輕侯心情激蕩,又迫於眾人士氣崩潰,這才無奈和慌不擇路的說出了真相,怎麼可能說出全部?
一個貴公子冷冷地道:“胡輕侯若是得了《太平經》中卷,為何要分給我們?”
“胡輕侯隻帶了三四百人,這三四百人之中除了曹躁等極少數人,皆是胡輕侯的嫡係……”
眾人一齊點頭,集體農莊的人自然是胡輕侯的嫡係,尤其是那些“護院”,更是嫡係中的嫡係
“……若是得了《太平經》中卷,胡輕侯想要隱藏,輕而易舉。”
眾人用力點頭,三四百人中隻有十幾人是外人,隻需要派些人寸步不離地盯著曹躁等十幾個人,不論是監視曹躁還是隱藏《太平經》中卷的手段那是多到了數不清。
反之,若是千餘人一齊出動,誰知道《太平經》最後會落在誰的手裡?
好幾個人眼中冒出了凶光,易地而處,他們也不會老老實實與眾人分享。
一個貴女嘲諷道:“胡輕侯得了《太平經》中卷,她識字嗎?需要多久才能看懂?等她看懂,我等已經學會了。”
一群貴公子貴女用力點頭,胡輕侯是有多傻才會把《太平經》中卷與一群比她聰明的人分享,就不怕他們學會了之後超過胡輕侯,搶奪胡輕侯的上卷?
一個貴公子惡狠狠地道:“胡輕侯果然卑鄙無恥!”
眾人用力點頭,還以為胡輕侯心慈手軟,沒想到假仁假義背後隱藏的是獨吞《太平經》中卷啊。
趙苑琪怒視眾人,你們個個看不起大丫,大丫憑什麼要與你們分享,就該獨吞,就該不告訴你們!呸呸呸!去死!
一個貴公子轉頭看眾人,無奈地道:“我等雖然識破了胡輕侯的詭計,可又有什麼用?我等還是不知道胡輕侯有沒有得到《太平經》中卷。”
一個貴女笑道:“此事易爾。”
她見四周的人都在看著她,微笑道:“隻要注意兩件事便可知道真相。”
“其一,張角是不是死了。若是張角死了,胡輕侯多半就得到了《太平經》中卷。”
“其二,曹躁曹仁是不是死了。若是他們二人死了,就是胡輕侯得到《太平經》中卷後殺人滅口。”
一群貴公子貴女一齊點頭,這兩個判斷方式簡單易懂。
眾人說話雖然沒有刻意提高音量,但是絲毫沒有遮遮掩掩,周圍五六百人中大部分人都聽見了,然後又飛快地傳播,營地內一時之間無數人低聲竊語。
一群集體農莊的社員眼睛發亮,自己是胡縣尉的嫡係,忠心耿耿,一定可以得到《太平經》中卷的。
有社員低聲道:“我家三侄子是護院,我家一定可以得到《太平經》中卷的。”
有社員眼睛發亮:“我們村的狗蛋跟著胡縣尉去了,我們村的人一定有份!”
有社員圍著幾個管事:“薛管事,若是胡縣尉分了你《太平經》中卷,你一定要讓我看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