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興宏沒待多久，他也沒有發現還有人隱匿在暗處。
啪。
主臥很輕地闔上，許奈奈再也支撐不住雙腿軟跪在地。
她像突兀墮入寒冬臘月裡的冰河，雙目眩黑，苦澀的河水爭前恐後地侵入氣管。
水壓上升，耳膜嗡鳴，一串串氣泡上湧，胃裡翻江倒海。
“嘔……”許奈奈猛地捂住嘴，眼眶通紅，渾身顫抖，卻不敢發出多餘的聲音。
......
一夜未眠。
許奈奈茫然地空洞雙眼望見窗戶外的天光泛起魚肚白。
客廳裡逐漸響起動靜，她聽到許慧玲起來做飯，杜爺爺打開電視機，錢翠英哄著給杜夢婷穿衣服喂雞蛋，再然後是杜興宏上班離家的關門聲。
許奈奈睫毛滯鈍地顫了顫。
叮鈴鈴——
諾基亞8：00的鬨鈴響了。
她用儘全身力氣從床上爬起來，昨晚衣架上被杜興宏碰過的內衣內褲被她用衛生紙包裹扔到垃圾袋最下麵。
......
許奈奈趕在最後幾分鐘到盛越中學，門衛見她穿著誌願者的服飾很順利將她放行。
“奈奈你終於來啦！”程可檸早就到了，她穿著昨天兩人一起在線上挑的鵝黃齊膝小短裙，注意到許奈奈大大的黑眼圈，擔憂問，“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奈奈、奈奈？”
程可檸叫了好幾聲許奈奈才回神：“嗯.......我、我第一次做誌願者，有些緊張。”
“這樣啊，不用緊張！”程可檸未曾懷疑，“不就是搬搬東西嗎？我幫你！”
盛越中學是整個淮宜最大的藝術類雙語私立高中，一年學費逼近六位數，能在這裡讀書的家庭非富即貴，杜夢婷今年小升初，家裡也在拚命找關係想把她送來盛越的初中部。
然而許奈奈並沒有心情欣賞這裡遠比一中奢華的校園建築，上午工作完成後，她跟隨組織一起去堪比星級餐廳的食堂吃飯。
“萬施月今天恐怕六點就起床化妝了吧。”
“可不是，我昨天見她染了頭賊炫的霧霾藍！”
“哇，我好喜歡這個顏色的！好想擁有！！”
“這發色白皮才能駕馭啦，放棄吧~”
回體育館的時候，許奈奈身邊經過一群打扮時尚的同齡女孩。
盛越沒有限製男女著裝，更是默認可以化妝，所以和一中的學生站一起十分容易辨認。
“來了！他們來了！”場館忽而喧囂。
賽委會主席發表簡單開幕詞，兩方運動員上場，替補到替補席就位。
許奈奈正在入口處引導觀眾入座，目光仿佛裝有雷達，在人群中一眼就鎖定了林汀雲。
男生沒有換球衣，穿著黑色衝鋒衣遊離在喧囂之外。
他大概是真的不準備上場。
“奈奈你看你看！”觀眾落座完畢，程可檸激動地拉住她，“那邊的三號就是於嘉禮！！”
盛越中學的籃球服是黑白相間的款式，與另一邊藍白球服的一中隊列並排走出。
裁判走到中間舉起籃球，兩方隊員列好陣列。
於嘉禮與明熾作為兩方隊長走到賽場正中間。
LED屏幕上放大兩方隊長握手的畫麵，許奈奈也終於見到了程可檸不斷念叨的男神。
與明熾的陽光和林汀雲的清冷不同，於嘉禮右耳戴著黑曜石般的耳釘，標準的丹鳳眼透露出不可一世的高傲。
“於嘉禮！”
“於嘉禮！於嘉禮！！”
“一中那邊的隊長是誰啊，也好帥啊——”
對麵看台響起熱浪般的歡呼，甚至有人舉起了燈牌，儼然一副追星現場。
裁判吹哨鳴笛，籃球上拋，明熾和於嘉禮同時起躍跳球。
啪！
明熾率先搶到控球權，宛如閃電般從側翼進攻，於嘉禮緊貼其身，身後跟隨幾名盛越的隊員兩翼雙方展開激烈的爭奪。
盛越那邊很明顯對明熾的戰術有過很深的研究，從開局就有兩個人緊隨在他兩側跟著布防讓他很難有施展空間。
“明熾被壓得好狠啊。”看台上有男生說。
“我聽說盛越的戰術就是拖垮明熾。”
“這也太小人了吧，之前二中也這樣......”
“不構成犯規我們也沒辦法說什麼啊。”
......
場上局勢焦灼，林汀雲依然不動如山立在角落。
許奈奈跟著其他誌願者又抬了一箱水到一中休息區，她不經意抬頭，望見他近在咫尺的身影，心跳加快。
“明熾！”賽場上梁屹隔空傳球，明熾單手一接雙手交替做了個假動作接連躲過兩人攔截，直奔籃球架而去。
砰砰哐！
“哇進了！”
“明熾牛逼！！”
一中看台方陣齊齊歡呼，裁判鳴哨，上半場結束，兩方隊員各自回到休息場。
“18：24，差的不多。”
明熾薅了把汗濕的頭發，視線上望卻隻看見了穿著誌願者馬甲的許奈奈。
許奈奈這才發現程可檸早就沒再跟著自己。
對麵休息場，穿著鵝黃短裙的女孩拿著礦泉水擠進層層包圍圈。
“隊長，你剛剛那個球就不該傳給我，不然我們也不會落後盛越。”大前鋒自責道。
明熾眼底的落寞轉瞬即逝，又很快恢複笑意：“沒事，最後一次市聯賽，參與感比贏更重要。”
明熾人如其名，為人仗義也顧全大局，他是個很好的leader，比起像於嘉禮那樣的一人獨秀，他更會選擇照顧自己的每個隊員。
剛剛場上許多他能直接投籃的球都往那幾個很少摸到球的位置傳，目的就是讓所有上場的隊員都能獲得更多運球、投籃的參與感。
畢竟等到高三，所有活動都與他們無關了。
“隊長......”大前鋒被鼓勵得眼圈發紅。
隻有他們這些打輔助位的人才知道，這種讓位有多麼冒險又有多麼難得。
梁屹皺眉：“對麵盛越擺明了要耗明熾，我們下場還打陣地戰嗎？”
盛越今年校隊全員大換血，前麵小組賽因為一中課程緊並沒有機會去其他學校觀摩他們的比賽，所以對一中來說是麵對一個完全的新對手，也因此一開始並沒有選擇冒進的戰術。
“下場打快攻。”一直沉默的林汀雲忽然開口，“派兩個人盯死對麵三號，他們的防守很弱。”
三號正是盛越的隊長，於嘉禮。
明熾眼睛一亮：“可以啊，我還以為你完全不在意呢。”
林汀雲給他遞了瓶水：“你腿還行嗎？”
“行的行的！”明熾猛灌一大口水，朝前揮拳，“淮宜一中——”
所有主力和替補圍成一圈齊齊伸手，少年們相視一笑。
“必勝！必勝！必勝——！！”
……
裁判上場吹哨，下半場開始。
明熾和梁屹分彆為得分後衛及小前鋒，上場就一波快攻直接拉平比分。
而另一邊，上半場洋洋得意的盛越方隊仿佛被全部定身，於嘉禮被兩個人死死圍堵後整個隊列瞬間成了一盤散沙。
“防守啊！”
“攔他攔他艸——”
“這都不進？？”
“一中必勝！一中必勝！”
“明熾加油！”
“衝衝衝漂亮！！”
一中看台方陣的士氣大漲，歡呼助威一浪蓋過一浪，就連許奈奈這種完全對籃球不感興趣的人都感覺熱血沸騰。
或許青春就應該是這樣，不僅僅隻有教室裡刷不完的題和考不完的試，它更有賽場上少年人揮灑汗水的桀驁不馴，以及那為了集體榮譽的全力以赴。
許奈奈捂上自己激烈跳動的胸腔，不自主地也跟著人群喊起加油。
餘光所及，林汀雲仍然泰然從容地後靠椅背，他淡然觀望的目光仿佛一枚定心丸，在無形之中告訴她，一中不會輸。
......
“暫停！”
裁判一手張開,一手食指接觸掌心做了個手勢，是盛越那邊叫了暫停。
此時，盛越休息區。
“怎麼搞的，都他媽沒吃飯嗎？！”小前鋒氣得破口大罵，“防明熾防明熾，草他媽的說了多少遍把他防住！”
“我們也想防啊，可是他跟打了興奮劑一樣太猛了，根本防不住......”
“......隊長剛剛那兩個球要是沒掉或許比分還能近點。”
於嘉禮沉著臉，啪的一聲解下護腕扔到桌椅上，一群人霎時噤聲。
“嘉禮，你先喝點水。”程可檸剛剛費儘心力擠進盛越方陣下半場就開始了，現在趁著暫停她終於把帶來的電解質水遞了過去。
“嘖，這不是一中的程大小姐嗎？”
“一中的過來乾嘛？”
“還能乾嘛，倒貼唄。”
身後窸窣著竊竊私語，於嘉禮瞥了眼對麵往這邊看的明熾。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