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黑雲翻滾, 霧雨彌漫,雨點嘩啦啦地砸著頭頂天花板,狂風呼哧地刮動窗戶。
喧囂嘈雜的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變成電影裡背景樂。
林汀雲隻覺懷裡撞進一團柔軟, 女人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沁進鼻尖。
一種從未感受過的觸感觸電般通過胸口瞬間門傳到四肢百骸。
溫暖且融和。
女人纖細到仿佛一掐即斷的腰身因冷意在他臂彎瑟瑟發抖。
他緩慢鬆開拉住她的手腕, 耳根發熱,身體前所未有的僵硬。
轟隆隆——
閃電如鞭劃破長空,黑暗的室內視野陡然變亮。
許奈奈猛地回神。
男人胸膛太過堅實, 她撞得有些耳鳴, 這才驚覺他們的姿勢有多曖昧。
“我.......”
“當心著涼。”
林汀雲已經率先一步後退到對她來說的安全距離。
許奈奈肩膀搭上一件寬大的西裝外套,清冽的薄荷香淡淡繚繞。
她捏著衣領怔然。
雨夜、雷電,以及少年紳士的外套,驚鴻一瞥的初見跨越十幾個春秋,是如此似曾相識。
“......謝謝。”許奈奈抿唇,眼睫忽閃,“我去看看朱姐, 電路可能又被雨水澆短路了。”
說罷,她不給他反應的機會轉身就跑出了宿舍。
雷電忽閃,林汀雲凝望她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匿藏在黑暗中的眼底暗流蕩漾。
........
老宿舍樓年久失修, 電路也都是上個世紀的老古董,朱穎撐著傘,她的丈夫周立輝踩在梯子上頂著傾壓的大雨檢修一樓電路。
許奈奈身上還套著林汀雲的外套,長長的衣擺遮蓋了她的大腿根。
她熟練地翻出工具箱打開二樓電箱。
實驗室儀器設備總壞, 有時候也會造成電路短路, 因此許奈奈略懂修理電路。
然而扳手還沒握熱,男人長臂從頭頂探過:“我來。”
許奈奈一驚:“你.......”會嗎?
回應她的是他嫻熟檢修的手法。
許奈奈扭頭看他。
林汀雲個子很高,他甚至不用踩梯子就能夠得到電箱, 定製西褲包裹修長的雙腿,貼身的白襯衫將他整個人襯得高挑。
滋啦幾聲,走廊路燈閃爍鋥亮,二樓電路恢複正常。
他彎腰放好扳手,重新點亮的白熾燈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光影分割線。
“沒想到你還會這些。”
“不是很難。”
許奈奈手裡的工具箱一並被林汀雲輕鬆地搬回原處,一樓朱穎和周立輝也將電路修好了。
朱穎抱著乾淨的床被過來,看到許奈奈身上明顯屬於男人的衣服愣了一下:“剛剛真是不好意思,這裡電路老化太嚴重,還要麻煩你們.......”
朱穎雖然不知道林汀雲是什麼身份,但通過氣質也能察覺不凡,她沒有多問。
宿舍樓雖然很舊,但朱穎都會定期打掃,裡麵的單間門都很乾淨,許奈奈的房間門就在隔壁。
洗漱過後她穿上之前放在這裡的睡裙,看著搭在床邊的男士外套,猶疑一會推開房門。
站在走廊上的男人聞聲側眸,許奈奈沒想到他竟然沒睡。
大雨仍然瓢潑,屋簷彙聚成巨大的雨幕,成為他們並肩而立的背景板。
許奈奈將外套還給他。
“.......你應該沒有接觸過這類群體吧。”相對靜默,她溫聲試探。
像他這樣養尊處優長大的天之驕子,突然來到這種地方遇見這樣的事,她總覺得會嚇到他。
林汀雲臂彎掛著外套,狹長的眼尾下斂。
許奈奈隻當他默認,心裡愈發愧疚:“剛才事出緊急,很抱歉........”
“你常來這裡?”他忽然問。
許奈奈一愣:“是。”
“她叫什麼名字?”
不知為何,許奈奈在男人低沉的聲線中聽出些溫柔。
“她叫田晨晨,今年六歲,是朱姐前些年在田坎上撿到的棄嬰。”許奈奈眼底浮現出淡淡的哀傷。
“以前福利院收養的大都是天生殘疾的小孩,當時朱姐還說總算有個健康的孩子了,卻沒想到在去年查出了白血病.......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骨髓隻能使用靶向藥化療治療,可惜副作用太大,時不時便會骨痛。”
林汀雲低頭看她:“她很信任你。”
許奈奈聳肩,彎唇:“可能是因為我經常給她帶零食吧。”
無聲的閃電照亮她柔美的側臉,林汀雲呼吸微頓,蜷縮在身側的手指緩慢收攏。
他將情緒隱藏地很好:“所以,你是因為她選擇研究這個課題?”
許奈奈輕笑:“我一年前才認識她呢。”
戶外的夜風呼嘯不止,吹動她白皙脖頸邊細碎的長發。
林汀雲緘默凝望,竟生了幾分想要為她拂至耳後的心思。
是了,她的簡曆上寫著去年才入職鷺大。
“林總,研發新型藥物並非簡單的商業投資,一種靶向藥從實驗室階段到三期臨床中間門有太多不可抗因素,大部分項目都會在半途夭折,所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也會打水漂。”許奈奈頓了頓。
“如果您隻是想謀利,選擇白血病新型靶向藥研究並不是一個性價比很高的研發項目。”
她很理智地在和他分析,就像重逢第一天那樣。
“如果不是為了謀利呢?”林汀雲認真看她,“你會答應嗎?”
“林......”
“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林汀雲目光灼灼。
她似乎總在與他有意無意地拉開距離。
許奈奈隻是稍有停頓,並未扭捏地微笑:“林汀雲。”
男人收攏的掌心鬆開:“嗯。”
“你會答應嗎?”他又問了一遍。
許奈奈反問:“我們不是已經有項目在合作了嗎?”
這下輪到林汀雲怔住。
女人眉眼溫柔,她應答的聲音很輕,仿佛在這場經久不息的大雨中覓得一處寧靜。
許奈奈進屋之前轉頭,莞爾:“祝我們未來合作愉快,晚安。”
“.......晚安。”
木質門板輕輕合上。
林汀雲單手插兜仰頭靠上牆壁。
大雨淅瀝,好像在不斷地衝刷出那段‘出逃’記憶。
少年時代於他而言不過是黑白色的老紀錄片。
他很少回想,卻在此時不可抑製地將眼前這位白血病領域佼佼者與多年前那位因為熬夜學習到發高燒、生理期也要忍痛跑接力的女孩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