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奈奈微愣:“你什麼時候.......”
林汀雲薄唇貼上她的額頭,垂眸輕聲:“你走之後。”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參與這種項目,林汀雲接手集團以來,前前後後資助了不少罹患白血病的孩子。
許奈奈心口淺動,目光略微複雜:“剛好我也想去看看晨晨了。”
一年前,晨晨移植成功,許奈奈離開鷺城後,朱穎每個月都會給她發來複查報告。
小姑娘恢複得很不錯,今年九月份已經能和正常小孩兒一樣上小學了。
“你還記得她吧?”
“當然。”
林汀雲摟著她,聲音低沉:“是不是還欠她一次遊樂場?”
許奈奈稍怔,隨即與他相視一笑:“是。”
說走就走,許奈奈的假期申請很快批下來,頂頭上司趙誌強對她十分欣賞,見她那麼拚命早就想讓她休息休息,這次好不容易見她請假自然不會有異議。
........
十二月中旬,淮宜落下今年的第一場初雪,同一天,他們乘坐飛機南下鷺城。
鷺城是南方的沿海城市,臨江省的冬天對這裡來說不過深秋的溫度。
陽光福利院在林汀雲的資助下全部翻新,宿舍樓整體修繕,之前會因為下雨短路的電箱全部重裝。
許奈奈再一次到福利院大門口時,竟然有一瞬間沒有認出來。
“奈奈姐姐!小林哥哥!”
新翻修的宿舍樓上,一大群小朋友趴在欄杆上朝下招手,晨晨從小板凳上跳下來,小跑著撞進許奈奈懷裡。
“奈奈姐姐!小林哥哥!你們終於來看我們啦!”
許奈奈被撞的後退幾步,多虧林汀雲在背後撐住她的後背。
許奈奈笑著摸她紮起的兩隻羊角辮:“頭發長這麼長了?”
晨晨連連點頭,笑得露出掉了大門牙的門縫:“嗯嗯!”
化療掉的頭發可逆,甚至新長出來的發茬要比以前更黑亮。
“我剛剛已經給哥哥打電話啦,他上完課就過來!”
晨晨的親生父母依然不願意承認自己遺棄過女嬰,倒是周子珩一如之前所說,在高考後報了離家最近的鷺城大學醫學院。
醫學生平時辛苦,但他仍然能擠出時間每周來看晨晨,兄妹二人關係也愈發密切。
朱穎夫婦招待他們一起吃晚飯,並簡單講述了這一年來的情況。
去年白血病兒童基金會成立後在社會上做了大範圍的宣講,不少社會人士關注到了這類患病兒童,陽光福利院也逐漸被大眾知曉,這一年來大大小小收到了不少捐款。
由於福利院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身患殘疾,無法和正常孩子一樣上學,朱穎夫婦便利用這些捐款招聘老師,有媒體聞汛而來,後來不少家裡有殘障兒童的家長過來打聽,期望能讓自家孩子在這裡一起讀書。
“我們夫妻倆也沒啥本事,現在受到這麼多資助也想為大家做點什麼,就想著明年跨過年把那棟新修的樓空出來做教學樓,開設陽光小學,今年已經過了教育局的審批。”
朱穎樸素地笑著,她丈夫也跟在旁邊點頭。
許奈奈望著外麵玩耍的孩子們,林汀雲忽然握住她的手,她回眸,二人相視一笑。
“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係我們。”
........
*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哪怕身體不便,但聽到能去遊樂場玩一個個都樂開了花。
考慮到他們和尋常小朋友不一樣,林汀雲讓於紹在某個工作日將遊樂場包場,並雇傭了專業的工作人員陪同。
是日天晴,陽光明媚,偌大的遊樂場全屬於坐著大巴過來的一大隊小朋友。
大擺錘來回翻轉,跳樓機尖叫不止,有些天生腿殘的小孩穿著假肢還能在園區裡追逐打鬨。
“你不去?”
“不。”
許奈奈握著停止的旋轉木馬抓杆,拒絕得很乾脆。
來之前,她以為最受歡迎的會是這個無人問津的旋轉木馬。
林汀雲雙手環胸靠著闌檻,低笑:“怕?”
“誰、誰怕了?”許奈奈被一擊痛處,硬著頭皮,“我這是不跟小朋友搶玩具。”
林汀雲挑了挑眉,儼然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樣子。
“......真的!”
男人不可置否地勾唇:“坐飛機怕嗎?”
許奈奈下意識:“飛機才不——”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被詐了。
她憤憤抿唇,對上男人忍俊不禁的神情。
許奈奈:“.......”
“奈奈姐姐,小林哥哥,我們來玩真人CS吧!”
忽然,幾個拿著激光槍的小朋友跑過來兩眼發光地仰頭看他們。
小胖指著左邊,滿臉期冀地說:“那邊有一大片場地,哥哥姐姐跟我們一起玩好不好呀?”
“一起玩嘛!”
“就是就是!”
........
越來越多小朋友跑過來,許奈奈還維持著架在旋轉木馬上的姿勢,求助般望向林汀雲。
她小聲:“........這項目暈嗎?”
林汀雲:“......”
.......
也不怪許奈奈不知道真人CS是什麼,畢竟她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來遊樂場。
林汀雲給她簡單解釋了一下遊戲規則,他拿起一把激光槍遞到她手邊。
許奈奈謹慎地掃視一圈個個拿著比他們人還大激光槍的小朋友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小胖興奮地跺假肢:“那我們就開始抽簽吧!”
很不幸,作為在場唯二的大人,許奈奈光榮地成為了匪徒的領隊。
她眼巴巴地看著林汀雲穿上警察的裝備,興致勃勃的晨晨在後麵扯她衣擺:“奈奈姐姐,我們快藏起來吧!”
許奈奈:“........”
真人CS警匪行動,一方扮演警察,一方扮演匪徒,警察方負責奪回匪徒手中的保險箱,匪徒相反。
隨著計時時間開始,警方開啟抓捕模式,許奈奈秉持著匪徒的人設抱著激光槍四處逃竄。
砰砰!
忽然頭頂的感應器幾下閃爍。
“Game over。”機械的電子女聲響起。
許奈奈猛地回頭,正見林汀雲一襲警察製服,單手握槍對她歪頭一笑。
“.......?”
她陣亡了。
......
沒有許奈奈的劫匪隊猶如魚沒有了自行車,幾個小朋友身姿靈敏上躥下跳,完全看不出來他們有的人還戴著假肢。
男人手長腿長,基本沒用跑就能閃躲開對方的無差彆射擊,並慢條斯理地子彈上膛,砰砰幾聲一槍一個小朋友。
“你是真不讓著他們啊。”
‘陣亡人士’百無聊賴地坐在某個箱頂慢悠悠開口。
林汀雲背靠牆麵,從容不迫地重新係上護腕,兩條長腿一曲一直抵著牆根,警察製服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比例。
“有什麼好讓的?”他薄唇微勾。
正被他製服誘惑失神的許奈奈倏然清醒。
她不自在地移開眼,冷哼:“就你欺負小朋友。”
林汀雲側目,挑眉:“我第一個擊斃的是你。”
“........”
外麵‘交戰’如火如荼,小胖抱著劫匪方的保險箱四處閃躲。
林汀雲朝後一瞥,手腕翻動,哢嚓一聲槍械上膛。
他將槍口瞄準對麵狗狗祟祟的小胖子。
許奈奈撐著臉,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壞心思招手高呼:“小胖!晨晨!他在這兒!”
小朋友們反應迅速且十分團結。
砰砰數聲,機械電子女聲響起。
“Game over。”
林汀雲:“........”
.......
*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帶一群孩子更是一件無比費力的事。
那天在遊樂場瘋了一天後,許奈奈躺在床上睡了兩天才不情不願地被林汀雲拉著出門。
江夢魚和蘇澤還在鷺大,今年已經研三,正是秋招找工作的時候。
許奈奈抽空和他們一起吃了個飯,江夢魚很興奮地告訴她,她和蘇澤都朝啟耀生物投了簡曆。
江夢魚和蘇澤都是淮宜人,研究生畢業自然要回家,許奈奈早就看出他們倆之間的不對勁,但也沒明說,隻是祝他們麵試順利。
十二月二十日,鷺城溫度降到1字開頭,許奈奈的假期也要告罄。
他們住在林汀雲在鷺城的那座大平層,也是後來許奈奈才知道,這邊整個園區都是他的。
也難怪冷清地沒幾個人。
臨海的大風呼呼直刮,海浪嘩啦啦地潮起潮落。
許奈奈捧著熱茶靠著沙發麵朝落地窗。
林汀雲自後將她擁入懷中:“在想什麼?”
許奈奈往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好,輕歎:“時間過得好快。”
“嗯?”
“上次在這裡,還是我家失火。”
那時候她也沒想過會和他在一起。
現在想想,這一切都好像在夢裡。
林汀雲垂眸見她微眯的眼睛,溫柔地揉捏她的太陽穴:“還累嗎?”
許奈奈搖頭:“怎麼了?”
“想不想去啟明島?”他問。
“啟明島?”許奈奈猶疑,“是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個.......”
“嗯。”不等她繼續問,林汀雲便回答了她即將出口的疑慮,“這邊有停機坪。”
“.......”
.......
許奈奈覺得不太對勁。
他好像早有準備,她甚至沒聽見盤旋落地的聲音,停機坪上的直升機也似乎等候許久。
有了上次經驗,許奈奈不至於太惶恐,她自己學著林汀雲的動作帶上降噪耳機,直升機起飛的刹那,她被他摟到懷裡。
去年來時,私人島嶼尚且荒蕪,經過一年時間開發得很不錯工。
當時他們並肩看藍眼淚的海灘也清除了雜亂無章的礁石,在最大化保留自然的程度上,將其改造得更為美觀。
直升機緩慢盤旋落地,許奈奈低著頭,被機槳卷起的大風吹得睜不開眼。
颶風緩緩平息,林汀雲幫她束好吹散的長發,許奈奈緩緩抬頭,呼吸凝滯。
入目所見,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式臨海莊園,大理石台階泛著亮光,彆墅以東綠植齊整,彆墅以西,竟然直連沙灘,海浪與樓宇成為主體的一部分,淺淺翻湧。
落日沒入地平線,亮燦的啟明星緩緩升起,遙遠的海岸線與廣袤無垠的天空連成一體,滿天繁星仿佛墜落海麵。
許奈奈被這超乎自然的美景震撼地說不出話。
林汀雲牽著她往前走。
“日落餘暉中,西方有一顆最亮的星子,叫啟明星,它也是阿茲特克人的神祇——魁紮爾科亞特爾。”男人聲線浸透黑夜的喑啞。
“寓意重生和希望。”
在中國古老的傳說中,啟明星同樣意味著黑暗中的光明,迷茫中的希望。
西方的啟明星如孤燈劃破虛空,它與黑夜搏鬥成為無底夜色中最旖旎的星辰。
而在那巨大的天幕之下,一架黝黑鋥亮的施坦威鋼琴華麗地坐落在浪花拍打的岸邊。
許奈奈心口悸動,林汀雲走向那架鋼琴。
男人手指修長分明,流暢傾瀉的音符旋律如振翅欲飛的蝴蝶,在浩瀚汪洋邊隨著夜風絲絲縷縷地回蕩盤旋。
琴鍵黑白起伏,與海浪一道翻滾成曲,又化作獵獵冬夜中的熱烈風浪,席卷著浪漫和狂野的音調。
矛盾,卻和諧。
——他彈奏的是《盛夏光年》
翻卷強烈的音軌前奏接連男人低沉平穩的聲線。
“放棄規則,放縱去愛........”
許奈奈猛怔。
這是她第一次聽他彈鋼琴。
也是她第一次聽見他唱歌。
他彈唱的聲音與平時大相徑庭,音色清潤純正,像冬夜裡猝然燃起的一把火,又意外而驚豔地壓好每一寸詞調。
林汀雲棱角分明的容顏在月光下蠱人心智,磁沉頓挫的歌聲與鋼琴的節奏一起抵達潮起的最高點。
普魯斯特效應*在此刻發揮到極致,它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條無形的線——
宛若刮起的暴風將她席卷飛越過汪洋如海的歲歲年年。
少年耳機裡第一次聽到的《盛夏光年》
逃離杜家後冬夜大街上她顫音輕哼的《盛夏光年》
高三追逐他的無數個黑夜裡單曲循環的《盛夏光年》
.......
最終又重疊到現在他當下強勁有力的彈唱之中。
最後一枚音符落下,林汀雲撩起眼皮,黝黑深邃的眼底醉滿浮光。
許奈奈大腦一片空白,她完全說不出話,隻能愣愣地看著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騙人......你明明說你不會唱歌。”她嗓音發顫,隱隱意識到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抱歉,騙了你。”
林汀雲低笑:“所以我覺得,或許需要有這樣一個正式的機會給你坦白。”
海風吹翻男人敞開的風衣外套,他眼簾低垂,聲音很輕。
“以往的二十九年人生中,我沒想過會有一天身邊也會出現一個人平息漫漫無儘的長夜,我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愛一個人。”
林汀雲從敞開的風衣外套中拿出一隻黑色方盒。
他撩開衣擺,單膝跪地,許奈奈猛地捂住嘴後退一步。
“我有時候會想,你這十二年是怎麼過的呢?如果當初我沒有離開,我們會不會不必錯過這些年?”
戒指被他掌心的體溫捏得滾燙,林汀雲仰頭看她。
歲月兩字是這麼輕,又是那麼重,一念之間的選擇,卻足夠穿越無儘時光,演變成一種另類的結局。
“林汀雲.......”
砰!砰!砰!
忽然,金碧輝煌的彆墅東麵猛地竄起一簇簇屬於跨越零點煙花。
它們於穹頂綻放,流光溢彩,絢爛盛大地向四麵劃破夜空。
“生日快樂。”
星河璀璨若夢,煙火壯麗旖旎。
林汀雲喉結滾動,額前的短發掃過那雙情愫洶湧的眼睛:“新的一歲,你願意做我的魁紮爾科亞特爾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