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送他到大門外,言訴避開閒雜人等,又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盒子:“這是送給師爺的一點薄禮,過幾天夏、韓兩家的事恐怕會鬨到大人麵前,還請師爺幫忙從中斡旋。”
看到自己也有禮物,師爺眼都眯起來了,將盒子打開一個縫看了眼,看著裡麵黃澄澄一片,嘴巴笑得合都合不住。
“夏少爺太客氣了,何必如此破費。”
話雖這麼說,他卻直接將盒子藏進懷裡,暗道夏家少爺不知為何突然開了竅,變得會來事了,出手還這麼大方。
“韓家強占兒媳嫁妝,此等不知廉恥之事,定然要嚴加懲治,夏少爺放心,一切就包在老夫身上。”
“範大夫謀害多條人命,大人和我也不能坐視不理,必須依法辦案。”
搞定一切,言訴滿意的回了林鎮。
叫來趙管家,吩咐讓他辦件事。
如今的韓家亂作一團,韓太太回家後就病倒了,對著夏巧娘沒個好臉色。
白天讓她服侍自己,晚上罰她跪祠堂反省。
韓老爺氣得將管家權交給了最寵的馬姨娘。
在眾多姨娘中,馬姨娘地位最特殊,她作為丫鬟,自幼陪伴韓老爺一起長大,情誼深厚。
韓太太進門生下嫡長子韓承雋不久,韓老爺就迫不及待讓心愛的馬姨娘生下二少爺韓承源。
韓承源比韓承雋小了一歲,卻是在同一年成婚,兒子韓辰僅僅比順兒小了三個月。
有兒子和孫子傍身,馬姨娘麵對韓太太時特彆張狂,幾乎不將她放在眼裡。
這次聽說韓太太在外麵惹了禍,她和兒子兒媳背地裡恥笑一番後,迫不及待接手了內宅的管家權。
就韓承雋那個不著家的浪蕩公子,有什麼經商的本事,將來韓家還不是得靠她的兒孫。
馬姨娘花了幾天功夫把賬本核對完畢,然後躊躇滿誌領著仆人來到主院。
一看到跪在床前服侍韓太太喝藥的夏巧娘,她笑得幸災樂禍:“太太好本事,竟敢讓夏家姑娘跪著服侍你喝藥,也不怕折了壽。”
韓太太病懨懨躺在床上,本就提著一顆心,生怕老爺來找她算賬。
見馬姨娘春風得意的樣子,她氣得將藥碗往外一摔,砸在夏巧娘頭上,黑乎乎的藥湯混合著鮮血順著臉頰留下來,夏巧娘麻木的伸手擦了擦,撿起地上藥碗的碎片。
韓太太看到她這副樣子就來氣,眼神一凜,目光轉向馬姨娘:“巧娘是我兒媳婦,伺候我是應該的,輪得著你在這嚼舌根?”
馬姨娘撇撇嘴,“好心”提醒她:“太太,你還不知道吧,現在外麵都傳瘋了,說咱家大少爺缺德,將人家好好的姑娘娶回家,放著個如花似玉的媳婦不要,非要往外跑,讓媳婦守活寡,這就不是男人能辦出來的事。”
韓太太的逆鱗是兒子,得知外麵有人詆毀兒子,她氣得一張臉漲成青紫色:“胡說,我兒子那是讀書上進。”
馬姨娘嗤笑一聲,故意刺激她:“大少爺是不是男人咱不清楚,但他出國留學,花大舅子的錢,可是被整個林鎮的男女老少瞧不起呢。”
“人家說得可難聽了,說夏家又不缺兒子,誰稀罕大少爺這個隻會花錢不會賺錢的當贅婿,夏家有這筆錢,夏少爺自己就出國了,何必供大少爺讀書。”
“還說太太是蛇蠍心腸的惡婆婆,欺負夏家孤兒寡母,連謀害夏少爺的事都乾得出來,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做出更瘋狂的事。”
說到這裡,馬姨娘也一陣後怕,她和韓太太鬥了這麼多年,竟不知她手段如此狠辣。
若她心狠一點,害了自己的兒子和孫子,自己哭都沒地方哭。
跪在地上的夏巧娘,聽見“謀害夏少爺”幾個字時,死死咬著唇,眼裡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什麼瘋狂事?”
馬姨娘正說到興頭上,冷不丁看見老爺從門外進來,忙起身笑著依偎過去,挽著韓老爺的手臂:“妾身勸太太改邪歸正呢,因著她和大少爺,把韓家所有人的名聲都連累了,承源如今出門,不論走到哪,都被人指指點點。”
韓老爺不置可否。
一步步走到床前,餘光瞥見跪著的夏巧娘,冷聲道:“你二人先出去。”
馬姨娘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敢反對,輕輕擰了韓老爺腰間的軟肉,扭著身子出去了。
等屋子裡隻剩下夫妻二人,韓老爺森冷的目光盯著韓太太:“我真沒想到那件事過後,你和範大夫竟然還保持著聯係,現在夏翊把人送去坐牢了,你好好想想自己該怎麼辦。”
韓太太麵容瞬間慘白,伸出手死死抓著他的衣袖:“老爺,當初是你吩咐我收買範大夫,辦了那件事,那是咱們共同的秘密,我如今一時糊塗辦錯了事,你難道要把我逼上死路嗎?”
韓老爺的表情絲毫不為所動:“你我成婚多年,看在承雋的麵子上,我為你保留最後一絲體麵,但你最好識趣點,自我了斷,彆再連累我韓家的名聲。”
說罷,他扭頭就走。
決絕的背影讓韓太太看得心裡發冷。
同床共枕二十年的枕邊人,竟然想要她的命,他可真玩的好一手卸磨殺驢啊。
韓太太如同雕塑一般坐在床上愣怔許久,直到丫鬟進來送水,才如夢初醒重新躺下。
既然他不仁,彆怪自己不義。
韓老爺離開主院,臉色可怕得嚇人,一路上所有仆人都對他避之不及。
經過花園,他剛好看到低眉順眼從廚房重新端了一碗藥的夏巧娘,頓了頓,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殺意。
攪家的婦人,韓家因她惹出多少是非,此媳不能留了。
“你個賴在我韓家白吃白喝的賠錢貨,還不快給小爺當馬騎,哄著小爺,躲什麼!”花叢中傳來孫子韓辰童稚的嗬斥聲。
韓老爺順著聲音看去,隻見穿著專門從省城買來的進口童裝的小韓辰,手裡拿著一根細細的竹竿,追著順兒跑。
兩個小孩年齡差不多,韓辰一眼看去就是富裕人家的少爺,順兒卻穿著夏巧娘舊衣服改的裙裳,小孩子家打扮得老氣橫秋,比府裡體麵點的丫鬟都不如。
她一臉驚恐不停地往前跑,小臉蠟黃,顯然缺乏營養,不多時就被強壯的韓辰追上,細細的竹竿打在背上。
順兒“哇”的一聲哭出來,手背不停地擦眼淚。
“弟弟,不要……打我……”
她的神態在韓辰看來十分可笑,邊打邊得意道:“我祖母說,你爹都不要你了,你爹讀書花了韓家很多錢,等你長大了,就把你賣掉,替你爹還債。”
他口中的祖母,顯然是馬姨娘。
韓老爺見到此情此景,心中十分欣慰,韓家的子孫就該有股狠勁兒,商場上與人廝殺,要是軟弱點可不行。
他沒打算多管閒事,正要離開,卻見夏巧娘放下手裡的藥碗,飛奔過來奪走韓辰手裡的竹竿:“小辰,順兒是你姐姐,怎麼能打她!”
她緊緊把順兒抱在懷裡,十月懷胎生的寶貝女兒,卻不被韓家人喜歡,她心裡為女兒感到悲哀。
韓辰作為韓家唯一的孫子,養尊處優慣了,所有人都順著他,被夏巧娘打斷,立刻抹著眼淚哭喊道:“大伯母是壞人,你連兒子都生不出,憑什麼管教我!”
這種粗俗不堪的話,一聽就是跟著大人學的。
夏巧娘氣得渾身哆嗦,韓家欺人太甚,連一個三歲小孩都敢當麵罵她,這種日子還怎麼過下去。
韓老爺見孫子受欺負了,麵色難看,立刻上前為孫子撐腰:“老大媳婦,你是怎麼做長輩的,小辰說的難道不對嗎,你至於惱羞成怒欺負他?”
夏巧娘被他嗬斥,摟著女兒呆住了。
韓家這種大家族,韓老爺就是全家最大的王法,說一不二,她怎麼敢反抗。
擦了擦淚,夏巧娘心中浮現出悲哀的情緒,如果父親還活著,一切肯定不會這樣,韓家絕對沒有人敢欺負她。
韓老爺看著夏巧娘唯唯諾諾不敢抬頭,心中的惡意更深。
正想再罵幾句,言訴突然從背後走出來,拊掌道:“韓老爺好大的威風,平日聽人說韓家規矩重,小侄還不信,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大名鼎鼎的韓老爺,在家竟是這般欺負婦孺,我可算見識到了。”
“哥。”夏巧娘見了哥哥,忙擦乾眼淚,抱著順兒跑過去,驚喜道,“你怎麼來了?”
之前聽說哥哥去範家藥鋪大鬨一場,病情加重,她還有點擔心。
現在看來,哥哥的病已經好了。
言訴摸了摸順兒的小腦袋,如願以償聽到一聲軟糯的“舅舅”後,對夏巧娘道:“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接我回家?”夏巧娘瞪大眼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韓老爺冷哼一聲:“賢侄,巧娘是韓家的媳婦,既然嫁過來就是我韓家的人,豈是你說接走就接走的!”
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夏巧娘緊張地躲到哥哥身後,全身戒備。
言訴將她護得嚴嚴實實,絲毫不懼望著韓老爺:“這都什麼年代了,韓老爺趁早彆拿條條框框那一套束縛我妹妹,我已在縣長大人麵前報備過了,韓承雋讓我妹妹守四年活寡,我夏家可不是那等作踐女子之人,我要帶巧娘和順兒離開,從今往後,夏韓兩家的姻親關係一刀兩斷。”
韓老爺渾身一震,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顯然沒想到他做事這麼絕。
“夏翊,莫非你堅持要與我韓家為敵?你可想清楚了,帶夏巧娘離開,斷的不僅僅是姻親關係,還有兩家的合作。”
他內心蔓延著一陣陣恐慌,總覺得事情的發展超出控製,令他無法忍受。
言訴玩世不恭的笑笑:“一切後果由我承擔,現在還請韓老爺將巧娘的所有嫁妝還回來吧。”
“可憐我家巧娘,嫁入韓家時帶了那麼豐厚的嫁妝,幾輩子花用不完,可是這才幾年,瞅瞅她和順兒身上穿的什麼衣服,連韓家的下人都不如,可見韓家並未將夏家放在眼裡,才敢明目張膽欺辱我妹妹。”
他說完,夏巧娘低著頭紅了眼眶,抱著女兒的手緊了緊。
本以為這輩子都要把生命耗費在韓府,沒想到哥哥竟要帶她和順兒離開。
她對韓承雋早就死心了,新婚一個月的柔情蜜意抵不過四年的不聞不問,隻要能離開,她寧可下半輩子守著青燈古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