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腦子裡飛快湧出一筐的臟話, 餘光裡瞥到秦淮,又覺得不能在這隻白毛孔雀麵前失了體麵,生生又咽了回去, 隻不痛不癢地罵了句:“怎麼他媽這麼亂?”
對於謝隱飆臟字,在場的所有警察全都表示同意,甚至覺得罵得不夠解氣。就連一貫斯文的白超然都有心罵娘了,因為作為法醫,他發現這個案發現場很明顯被動過!
血泊之中出現了大量的腳印, 肉眼可見屬於不同的人,亂七八糟分布在房間的各個角落。男性死者腳下的區域還出現了大量的拖拽和翻動痕跡。
小保安本就害怕緊張, 一聽這話, 周身都抖了起來,仿若做錯了事一般囁嚅解釋:“我們······我們趕到的時候發現其中一個人好像還有氣, 就趕緊組織人給他包紮搶救。120的人來了之後又檢查了一下中間那位到底死透了沒有,所以屋子裡的腳印就挺多······”
謝隱這也才意識到自己情緒急躁, 傷及無辜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 儘可能溫和地問小保安:“傷者是仰麵打橫躺在死者腳下的?”
小保安:“是, 打橫躺著。”
謝隱無奈,但還是自我安慰兼寬慰白超然:“不管怎麼樣, 拯救一條命比現場勘驗更重要。”
白超然仍舊沒什麼好臉色:“大道理誰不懂,好聽話就你會說?那現在怎麼辦?屍體明顯被動過,房間被踩得亂七八糟,怎麼采集信息?”
謝隱對於白超然的反應見怪不怪, 畢竟這酸臉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於白超然,謝隱向來都是冷處理,避其鋒芒。因為謝隱特彆了解白超然, 這個人嘴黑心細,等苦水吐夠了,就自然而然地去乾活了。雖然苦大仇深,但專業素養還是足夠的。
然而他萬分沒想到,秦淮恰在此時走上前,去拍了拍白超然的肩膀。謝隱大呼不好,看來秦淮也要中槍了。
然而令人驚懼的一幕發生了,當滿臉怒容的白超然轉頭看來發現是秦淮時,眼角怒意竟消減大半,硬生生地擠出了個禮貌的微笑來!
那是謝隱從沒看見過的微笑!來自白·狗脾氣·酸臉子鼻祖·超然的微笑!
壞了!壞了!警隊裡出現紅顏禍水了!而且還是一笑毀社稷那種!
取代了他A警一枝花地位事小,帶偏了整個警隊的向心力事大啊!
謝隱危機感驟起,輕聲咳嗽了兩下,說道:“趕緊乾活。”
就在謝隱不靠譜開小差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吱吱呀呀的噪音,像指甲刮過黑板一樣令人寒毛豎起的噪音。
左邊,右邊,身前,身後……這股令人心煩意亂的磨指甲聲從謝隱的四麵八方傳來,其中還混雜著兒童嗤嗤的笑聲和影影綽綽的女人哭聲。
即便是大白天,陰冷驚悚的場景配上這詭異的聲音,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雞皮疙瘩一地,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小保安幾乎哭了出來,一臉驚恐的表情看向謝隱。
一股更為冰涼的感覺突然出現在謝隱的後頸,謝隱周身的神經都敏感起來。
一隻手扒在了他的肩頭。
他不信鬼神,更不屑於任何裝神弄鬼的行為,他猛地攥住肩頭那隻手的腕子,向外一甩。
對方反應也足夠快,借力打力,與謝隱保持了個平衡。
謝隱一抬眼,發現自己攥著的,是秦淮的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那麼冰,力道不大,卻恰如一股無形的力量,把謝隱瞬間拉入了無儘的冰窟。
嘖,這會功夫搗什麼亂?謝隱剛想發作,對方卻用另一隻手的食指抵住雙唇,然後指了指走廊當中的幾個點位。
電暖氣後麵,排風口裡麵……幾乎都是隱蔽的角落。
謝隱點頭示意明白:這些點位後麵,藏著小型播放設備。
就在這時,這混亂的噪音戛然而止。小保安的精神終於繃不住,崩潰了。他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謝隱見怪不怪,也不覺得對方有什麼丟人的。鬼神之說,他不信,可有人信。他是身經百戰的刑警,他理應保持冷靜,但他不會以此來要求所有人。
謝隱示意韓易把小保安扶起來,可還沒等韓易上前,那環繞立體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這一次,是一個稚嫩卻詭異的女童聲音唱的童謠——
漂亮的新娘在歌唱,
奔忙的壘燕要成雙,
潔白的婚紗,柔軟的帷帳,
月亮都羨慕她的臉龐。
幸福的新娘等新郎,
狐狸卻爬上她的窗。
狡猾的眼睛,肮臟的爪牙,
它要毀掉新娘眼裡的光。
新娘的喪鐘響摐摐,
長舌的烏鴉在張狂。
血汙的婚紗,誣毀的名望,
新娘的靈魂在遊蕩。
拔掉爪牙,撕去皮囊,
掏出心肺,除去內臟。
割開狐狸的喉嚨啊,
折斷烏鴉的翅膀。
快樂啊,快樂啊。
快樂的新娘在歌唱。
快樂的新娘爬上你的窗。
靜靜地看著,等你死亡。
……
童謠雖算得上押韻,但唱起來沒什麼旋律可言。音效像極了老式唱片機的感覺,斷斷續續,像一把鈍刀子猶猶豫豫地磨損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謝隱感覺牙有點發酸……嗯,想罵人。
“聲音處理過,而且是那種大眾都可以下載的app處理的,沒什麼技術含量。”秦淮先開口。
音樂引來不少圍觀群眾,被堵在九樓通往十樓的樓梯口處,維持秩序的警察厲聲嗬斥了幾個好事者,大家才紛紛散去。
一位派出所過來的年輕民警見得世麵還不算多,言辭激烈了些,搓了火,衝突中差點把一位非要上樓看熱鬨的保潔老太太給打了。
韓易在樓上聽見了喧鬨聲,匆匆趕下去,好說歹說,才安撫了保潔老太太,避免了一次行政投訴。
相較於這個裝神弄鬼的小插曲,謝隱更關心案發現場。
他叫來了後勤部長,也是這位後勤部長最先進入排練室的。
謝隱:“你們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前,有沒有照相?”
他仍舊抱有一絲幻想。有照片,起碼知道第一現場到底什麼樣子。
然而保安隊長卻起誓一樣篤定:“警官您放心,這點覺悟我們還是有的!這麼大的命案,我們不能亂拍照亂傳播!”
“我可真謝謝你。”謝隱心涼了半截,翻著白眼但還是得保持禮貌。
謝隱又整體環視一圈,閉上眼,不得不自行腦補還原起案發現場的模樣。
男性受害者A因某種原因昏迷後被割頸動脈割腕,躺在房間中線上,死在血泊之中。凶器與A平行擺放。女性受害者B被割腕後爬向了門口求救,但又因某種原因來到了窗台前,墜樓而亡。男性傷者C被割腕,仰麵躺在A的腳下,現在被送到醫院了。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凶手能夠控製A不抵抗,卻無法控製B求救?
——三人都被割腕,為什麼最後形態相差這麼多?
——B是自己受到刺激跳樓,還是被推了下去?
——凶手為什麼把凶器留在了案發現場?又為什麼要把凶器擺放如此“整齊”?
就在謝隱思考的時候,荊哲匆匆趕到:“頭兒,走訪結果出來了,死者身份可以確定了。”
他將資料遞給謝隱,從旁解說:“男性死者A,袁近賢,24歲,恒星電子廠工人,夜大哲學係學生。”
謝隱不解:“夜大還有哲學係?”
也不怪他會這麼想。夜大的辦學宗旨本就是提升附近工廠工人的專業技能,很少有這麼理論性的學科。但為了增添人文氣息,夜大也同時開設了哲學係的課程。
荊哲繼續解說:“女性死者B,田萌萌,22歲,博愛服裝廠工人,夜大服裝設計專業學生。”
“至於我們現在沒看到的傷者,”荊哲翻了個篇,繼續說,“男性,許維鬆,26歲,恒星電子廠工人,夜大信息技術專業學生。”
謝隱:“傷者情況現在如何?”
荊哲:“醫院說情況不算穩定,失血過多,大腦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傷,還不確定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謝隱:“判定腦死亡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