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夜校案發現場時, 恰好淩星的檢驗結果出來,遞給了謝隱。
“頭兒,這些小音箱都是手工製作的簡易遠程播放設備, 工作原理很簡單, 需要和播放源連接同一WiFi。”
連接同一WiFi!謝隱雖然不懂其中機製,但這句話他聽得懂。案發現場的WiFi, 很有可能是學校統一的校園網WiFi。也就是說, 恐怖童謠響起時,播放源應該就在學校裡!
謝隱:“連接的有效範圍呢?”
淩星:“不會超過200米的。”
謝隱精神為之一振:“馬上調監控,上午7點到10點之間, 以4號教學樓為中心, 200米內能夠覆蓋到校園網的所有區域的監控!著重看在附近逗留的可疑人員, 當天播放音頻時看熱鬨的人員, 以及楊平、龍莉莉、趙小蕊、唐凡的身影!”
監控室裡呼啦一下忙開鍋了, 年輕人們一邊集中心神注視著監控設備,一邊按捺不住興奮, 咋咋唬唬猜測起播放者的模樣。
韓易全程跟著謝隱,不自覺受了謝隱影響, 對於趙小蕊情侶倆的懷疑度陡升,荊哲仍舊死咬著楊平不放······
眾人忙碌著, 秦淮卻靠著的窗台兀自思考著什麼, 窗外樹梢映出斑駁光暈,落在他身上,散發著碎金子般的粼光。
一直忙到了夕陽漸斜, 翻來覆去地在大量監控中對比尋覓,重點嫌疑對象沒找到不說,連一個逗留附近的可以人員都沒有。
難道淩星給出的數據存在問題?還需要擴大偵查範圍?
淩星搖搖頭:“200米都是往多了說的, 不可能再擴大了。”
孩子們一個個臊眉耷眼地沒了方才的鬥誌,扭著僵直的頸椎,誰也不做聲。
謝隱也感覺有點莫名其妙,既然播放源離案發現場不遠,學校內的監控密度也還算高,就不可能沒有可疑人員啊。
正思忖,謝隱餘光裡掃見秦淮仍立於斜陽下做沉思狀,直來直去地問:“彆裝大尾巴狼,有什麼話快說!”
秦淮目光澄澈,語氣溫和,很顯然沒打算和謝隱一般見識:“我們調查的思路,或許一直有問題。”
謝隱:“說來聽聽。”
秦淮:“我們一直都太過依賴監控了。”
話說得沒頭沒尾,謝隱卻如醍醐灌頂,瞬息間仿佛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至此,今日調查之中,所有看似微不足道,甚至有些荒唐的疑問在這一刻都說得通了。
他眼中迸射出一股粲然的微光,試探說道:“楊平和龍莉莉幽會,舍棄10樓的排練室,卻去了11樓的排練室。”
秦淮接著說:“凶案發生在11樓,10樓卻有受害者的血跡!”
謝隱點頭,明白對方與自己完全想到了一起,繼續說:“播放童謠的人就在凶案現場附近。”
秦淮像規定好台詞一般自然接話:“10樓的監控再沒有看到離開人員的身影。”
這一次,韓易終於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他是真的被這兩個神神叨叨的大人物給繞糊塗了,開口問道:“兩位領導,你們在說什麼啊?”
謝隱幾乎驚叫出來:“因為凶手根本就沒有離開!”
——
謝隱幾乎第一時間衝向了10樓,動作太過□□捷以至於韓易他們壓根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隻剩秦淮好一副雲淡風輕的悠閒表情,向上指了指,示意大家跟著上樓。
再次來到10樓的排練室,夕陽餘暉殘喘彌留,整個房間籠罩了一層暗紅色的光暈,絲毫沒有晨起來到這房間時那撲麵而來的象牙塔氣息。
儘管整個房間並無血腥味,卻與11樓一樣,沾染了沾染了濃重的陰鬱與死亡氣息,空氣都隨之黏膩起來,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目光掠過整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最終定格在內側角落裡,掩在飄飛紗簾後的一道門上。
仿若一束光照亮謝隱的迷茫!果然!10樓排練室的布局,果然和11樓凶案現場一模一樣!
另一邊的好學生韓易同學則鍥而不舍地追問著秦淮:“秦老師,你和我們頭兒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秦淮一邊上電梯,一邊解釋:“從第一次查監控到現在,我們一直都把關注點放在了離開10樓的人身上,可是很有可能,這個人根本就沒有離開,也就一直沒有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
韓易一歪頭:“一直沒有離開?那凶手藏在哪了?······不對啊,我們對凶案現場搜查過很多次了,不應該還能藏人呀。”
秦淮搖搖頭:“不是11樓,而是10樓。”
韓易:“藏在10樓?怎麼可能呢?”
韓韻冰突然間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因為是她對10樓排練室進行搜查取證的。
她接著韓易的話頭說:“沒錯,10樓排練室裡有一扇門,對應11樓的布局,應該是一個小儲物間。”
韓易“嘖”了一聲,問道:“那你們沒搜那個儲物間?”
韓韻冰一向自信的臉上露出了羞赧的笑意,摸了摸頭頂,不好意思地說:“那門鎖著呢。10樓畢竟不是凶案現場,頭兒讓我對血斑取樣,我就沒打開。”
說到這,韓易在虛空中指了指韓韻冰鼻尖的位置:“你呀,等著挨罵吧。”
說罷,韓易又轉頭問向秦淮:“看來凶手對學校的地形非常熟悉,肯定是提前來踩號點的。”
秦淮又搖搖頭:“未必是踩點,可能凶手就住在學校裡。”
“啊?”
秦淮:“之前我們討論過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楊平二人為了幽會能夠向學校舞蹈隊借鑰匙私配,為什麼要舍近求遠,選擇11樓?”
韓易還算有靈氣,一點就透:“因為10樓一直有人住!他們來這裡······做那事不合適!這也就說明為什麼我們一直沒有看到凶手的到達和離開,敢情這是人家老巢!”
韓韻冰也搶著回答:“這也印證了我們在10樓取證檢驗的結果:凶手在11樓作案,不小心將血跡帶到了10樓!”
女孩話音剛落,電梯門剛好打開。
韓易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就是說,凶手至今可能還潛藏在10樓的雜物間裡!那頭兒一個人衝上去了,豈不是要和凶手一對一單挑?”
說到這,韓易趕緊拽著秦淮快步往前走,一邊加快腳步,一邊絮叨:“哎呀秦老師,你怎麼是這麼沉得住氣的性子呢?快走兩步用不了多少體力的!”
秦淮的笑意愈發風輕雲淡,搖搖頭正準備說什麼,韓易已經等不及他了,一個人衝去支援謝隱了。
謝隱餘光裡瞥見韓易和盧曉明急匆匆趕來的身影,食指壓住雙唇示意他們彆出大動靜。
如果他們的猜測無誤,那麼凶手仍舊藏匿在這間雜物間裡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早起出任務時誰也沒想過會有抓捕環節,沒有人申請槍//支,更沒有多少支援。謝隱以防禦姿勢向後退步,來到排練室門口的地方,拉下了電閘。
韓易他們立即明白。如果10樓排練室與11樓排練室的布局一模一樣,那裡側的雜物間就沒有窗子。拉下電閘,裡麵的人就必須完全處於黑暗之中。
黑暗逼仄的封閉空間,不是心誌及其堅定的人,絕不可能在裡麵長時間保持理智的。
沒有槍,好在謝隱有隨身攜帶甩棍的習慣。如今警員束縛眾多,槍//支申請限製越來越大,甩棍幾乎成了謝隱的一根腿骨,到了形影不離的程度。
此刻,大部分警員都隨著秦淮一起趕到了現場,原本空闊的排練室顯得擁擠起來,然而每個人都訓練有素,幾乎沒有發出任何響聲。
警員們無需點撥,自覺以防禦姿勢列成兩排,位於雜物間兩側,隨時做好衝進去的準備。而謝隱則身居其中,手執甩棍,準備由他來踹開房門。
秦淮走上前,正有話要和謝隱說。謝隱餘光裡掃到了秦淮的身影,幾近本能地臂膀向後一推,自然地將秦淮環在了自己的身後。
像一堵寬闊高大的肉牆,堪堪擋在秦淮的身前。整個動作自然又熟稔,絲毫沒有刻意之舉。
他偏過頭,用唇語囑咐韓易:保護好秦老師。
一切落於秦淮眼裡,讓秦淮原本已到唇邊的話生生噎了回去。
被保護的感覺?
一種陌生到幾近不存在的彆扭感覺在記憶深處被拉了出來,細若遊絲,幾乎難以感受其實質,但此刻秦淮卻覺得它真真實實的存在。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帶著新鮮感的美好感覺。秦淮甚至覺得在這一瞬間多巴胺不規律分泌了一波,讓他當即決定,把話咽回去,享受一回被彆人保護的滋味。
謝隱哪知道身後人內心戲這麼足,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門。
從警以來,謝隱踹開過無數扇門。每一扇門之後,都帶著一段並不美好的回憶。血腥,欺騙,背叛,貪婪……每一扇門在踹開之前,也都是一個未知的世界,危險如影隨形。
就像他師父曾經說過的:那不是簡單的門,那可能是生門,也可能是死門。
謝隱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全身力道灌於腿上。
動作連貫迅捷,眾人配合到位,在所有人都沒有配槍的情況下,井然有序完成開門、進入、震懾、搜捕的環節。
然而事實總是出人意料的。狹□□仄的雜物間裡,真的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