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吧,想問什麼。”蘇靖的嗓子有點沙啞,她輕輕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7月13日淩晨,你在哪裡?”
蘇靖毫不猶豫:“不記得了。”
譚敬民氣得又一次想摔筆,原以為謝隊這番話能感動這個可憐的姑娘呢,結果對方油鹽不進,倒耍得他們這群警察一番沒用的自我感動。
譚敬民:“蘇靖,你這麼無謂抵抗,沒什麼意義。”
蘇靖冷冷反問:“那這位領導我問問你,去年8月15淩晨三點半,你在乾嘛?你記得麼?”
譚敬民剛要罵人,謝隱再次攔住了他,輕描淡寫說道:“記得啊,拉屎呢,有意見?”
蘇靖估計也想不明白,長得人魔狗樣的帥小夥子,怎麼張嘴就胡謅,臉不紅心不跳的呢?她想了想,瞪了謝隱一眼,耷拉下眼皮,沒再說話。
是的,隻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
謝隱:“我們在你夜校的房間裡發現了11樓受害者的血液,你怎麼解釋?”
一提到案情,蘇靖仍舊油鹽不進,張嘴就胡說:“受害者?哪來的受害者?”
譚敬民:“你少裝蒜,11樓發生命案你能不知道?你就因為封鎖現場才沒地方住的,你裝什麼不知道!”
蘇靖淡淡回了句:“哦。那誰知道了呢,你們警察說什麼就是什麼唄,我人都被你們抓來了,還不是你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公安工作就是這樣,那些死磕的硬釘子並不是警察最頭痛的,反而是這種仗著弱勢地位胡攪蠻纏的最難對付。
謝隱知道,生氣就著她道了,淡淡一笑,推過去一張化驗結果:“你房間拖把上檢測出了受害人的血液,拖把棍上沒有你的指紋,但殘留了部分皮屑,經查,與你留下衣服上的DNA完全符合。蘇靖,你用這個拖把擦掉了血跡,還能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蘇靖臉上的溝壑微微顫抖了一下,儘管表情不甚明顯,但仍能看出其中細微的心理活動。估計文化層次有限的她沒能想到現代刑偵技術竟然發展至此了。
但她的聲音聽不出過分波瀾:“哦,難怪。那天晚上我睡著了,隱約聽見有人走路的聲,早上起來就看見10樓練習室地板上有汙點,原來是血啊。行,我招了,血跡是我擦的,警察同誌,您滿意麼?”
謝隱:“你的意思是,你沒去過11樓?”
蘇靖斬釘截鐵:“沒有。”
麵對蘇靖雖然欠揍但自然的應答,在座的所有警察心裡都開始動搖了。畢竟檢驗報告確實說10樓的血液量很少,很有可能是被攜帶過去的。
也就是說,蘇靖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說的是真話。
可如果真是這樣,唯一說不通的就是殺人凶手從11樓跑下來去,不直接逃離現場,去10樓的練習室乾什麼?
謝隱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又問道:“那你房間裡的硫酸和□□是用來乾嘛的?”
蘇靖仍舊裝傻充愣:“啥硫酸,啥迷?哦,你說我床底下那箱子,我在網上買來通下水的啊!”
“你家拿硫酸和□□通下水?”譚敬民橫眉冷對,幾乎要把桌子掀翻了。
不出謝隱所料,蘇靖仍舊有說辭,懶懶往椅子上一靠:“那完了,我被騙了。我在網上買的,還沒來得及用呢,包裝還沒打開,花了我小二百塊錢呢,警察同誌,你們可得為我做主啊。”
謝隱心裡咯噔一下,因為韓韻冰的檢驗報告上確實沒寫硫酸和□□是否為開封狀態。
謝隱的耳機裡傳來審訊室外的聒噪聲,盧曉明著急忙慌地問韓韻冰:“她床底下的東西都沒開封?”
韓韻冰的聲音裡透出一絲慌亂:“是,確實是沒開封的。我當時看見外包裝上的字就著急和頭兒彙報,我……我就忘了說了。”
盧曉明性情不似韓易那般急躁,但也因自家頭兒在審訊室裡吃癟而略顯慌亂,趕緊追問:“那你們後來驗了沒有,確定是硫酸和□□?”
說到這韓韻冰聲音大了一點:“驗了,確定。”
謝隱聽聞至此,扯掉了耳機,儘可能讓自己不刻意地深吸幾口氣,整理了一番手中的資料,借機平複一下心緒。如果沒有命案必破的壓力,謝隱有的是閒工夫在這和蘇靖耗著。但現在時間緊任務重,他得想出點策略來。
良久,他好整以暇,眉梢輕挑,沉穩如常地說道:“行,通下水是吧,沒拆封是吧,沒問題。硫酸屬於三類易製毒化學品,沒有公安部門的審批,個人不允許私自購買。左右你也不配合我們辦案,我們績效完成不了,就得自己找彆的案子破。我還真就豁出去了……”
謝隱說到這,食指重重敲了兩下桌麵,“今兒咱就查查你這違規化學品是怎麼買來!什麼時間買的,什麼渠道買的,誰賣給你的,買回來什麼居心!蘇靖,私自購買已經構成違法了,不交代清楚,多留你一段時間,合理合法。”
謝隱整個身子往椅子後麵一靠,環著手臂,一副萬事不驚的雲淡風輕模樣,氣聲說了句:“耗著吧,耗到底。”
謝隱一雙烏亮亮的大眼睛壓迫感十足地看向蘇靖,任憑蘇靖低下頭幾次,再抬頭時,那灼人的目光都仍舊在。
堅定不移,毫不動搖,死磕到底。
審訊室裡變得異常安靜,一種肉眼不可見,卻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詭異氣息遊蕩在這逼仄的房間裡。
譚敬民大氣不敢出地坐在謝隱身旁,甚至能感受到兩股無形的力量在緊張地博弈著。說出來玄而又玄,像極了初中窩在被窩裡偷看的武俠小說裡的情節。
有那麼一瞬間,譚敬民有點信內功了。
監控那頭的盧曉明不住地低頭看表,他跟隨謝隱年頭不少了,也知道他家頭兒強大的心理素質和業務能力,但還是忍不住跟著緊張著急。
秒針繞了一圈又一圈,繞得盧曉明口乾舌燥,他終於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準備一飲而儘,審訊室裡突然有了聲音。
那是聽起來更為乾啞的聲音,像咬著後槽牙在下定決心,又像是掙紮過後最終無奈的妥協。
“是,我買來想殺人的。”
譚敬民幾乎從椅子上彈起來,大喊一聲:“殺誰?什麼時候!”
蘇靖竭力努了努嘴,指向謝隱手中的資料:“你們不都知道了麼?殺畜生,不對,畜生都不如的人。”
譚敬民趕緊展開手中的本子,奮筆寫了幾個字,問道:“具體點,到底是誰。”
謝隱卻在這個時候拍了拍譚敬民的肩膀,示意他把節奏慢下來。出於私心,即便對方身負重大嫌疑,謝隱仍同情這位女性的遭遇。
儘管他可能終身都無法真切地感同身受那種痛苦與絕望,但作為警察,謝隱願意保持一定的悲憫。
哪怕世事一次次碾壓謝隱肉體凡胎的心,並借以“天將降大任”的冠冕由頭,想要淬煉出一顆刀槍不入的鐵石之心。
相比之下,蘇靖卻沒有那麼多情敏感,她幾乎沒有猶豫地說出了一個名字:“陳海峰。”
“沒了?”譚敬民兩條眉毛擰得快連在一起了。
“沒了,剩下禍害我的那群人渣我也不認識,我上哪找他們去,就想殺陳海峰。”
她話說完了,其實相當於沒說完。現在陳海峰活得好好的,也就是說蘇靖連個殺人未遂都算不上。
兜兜轉轉,鬨了個白玩兒。
接下來的時間裡,譚敬民就“7月13日淩晨是否進入過11樓案發現場”這個問題與蘇靖又來來回回確認了三四遍。該勸的也勸過了,該嚇唬的也嚇唬過了,蘇靖仍舊一口咬定自己沒去過11樓,她隻在10樓睡覺了,至於血跡,是她在10樓和走廊裡擦的。
譚敬民無可奈何,看向謝隱。難道一切真如秦老師所說,蘇靖絕不是殺人凶手?
就在謝隱打算另起爐灶,尋找新的突破口的時候,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未見人影,秦淮冷冽的聲音先傳了進來。
“蘇靖,你一定去過11樓案發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