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隱猶如困獸一般準備發起進攻。
秦淮沒見過孟昀, 但從謝隱點點滴滴的講述之中秦淮能感覺到“為孟昀查清真想”已然成為謝隱多年來的精神支柱。
韓易對這些過往頗有了解,他趕緊衝上前,擋在謝隱與邱磊中間。他不希望此刻謝隱作出任何超乎理智的事情。
韓易聲音發緊, 他太緊張了, 隻在嗓子眼裡嘟囔出一聲:“頭兒······”
秦淮冰冷的手指落在謝隱的臂彎處,清涼如泉水, 潤物無聲地將邪淫的理智一點點拉回來。
謝隱頹然垂下頭,攥緊的拳頭有了鬆動。
那一刻, 他神情淒然地坐回了椅子上,表情空茫茫的, 垂下眼,表情晦澀難辨。
有那麼一個瞬間,謝隱在想, 不乾這個警察能怎麼樣?打邱磊一頓, 甚至殺了他,為了祭奠孟昀。
——是的,就一瞬間。轉瞬間謝隱的心智就恢複了往常。如果殺了邱磊,誰再為孟昀作證?如果不當警察了,他又怎麼親手逮捕齊錫瀾?
謝隱深吸一口氣, 拄著桌角,指節用力到發白, 他重新怒目圓睜, 看似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秦淮知道,他在強撐。
謝隱:“把你所知道的,關於齊錫瀾的所有罪證,都一一列出來。我們的民警24小時候著你,你現在想起來現在說, 後半夜想起來後半夜說!”
隨後,謝隱話鋒一轉,回到了眼前的案子上。
謝隱:“沒有齊錫瀾給你支招了,關於許綿綿的案子,你的供詞漏洞百出。我勸你趕緊給我說實話。”
說回到許綿綿,邱磊又開始警覺起來。他有些不耐煩:“你們這些警察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你說我有問題,我承認我殺人了。你能交差,我也認栽了,怎麼還沒完沒了呢?”
謝隱還打算刨根問底,秦淮卻製止了他,朝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謝隱不得已,隨著秦淮一起離開了房間。
秦淮:“我覺得邱磊對事實並不知情。他既然已經坦白自己殺人,沒必要再隱藏一些細節。”
謝隱:“所以我覺得有問題。他這麼急於承認自己殺了人,很有可能是為了掩蓋什麼。”
秦淮:“掩蓋真正的凶手。”
謝隱看著秦淮深邃的雙眸,憑著對他的了解,謝隱知道,秦淮有了自己的猜測。
謝隱:“你覺得是誰?”
秦淮:“你目前排除了多少人?”
謝隱:“我已經把程翠明身邊的所有人都進行了排查······”
謝隱突然一頓,若有所思地來回踱步,猛地抬頭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程翠明?”
謝隱仍舊不敢相信:“母親,會殺孩子嗎?”
秦淮隻淡淡說道:“母子關係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相愛相殺的關係。嬰兒寄生現在母體裡,在汲取母體養分的同時,也在消耗母體。某種意義上,也是在殘殺。”
謝隱:“那畢竟是無意識的。”
秦淮:“你怎麼知道,是無意識的?”
謝隱看著秦淮冷淡的神色,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秦淮卻沒有顧忌謝隱感受的意思,他繼續說道:“那你聽說過白雪公主嗎?”
謝隱:“要殺白雪公主的是後媽。”
秦淮:“在1812年版本的格林童話中,要吃掉白雪公主心肝的正是她的生母。”
秦淮又補充道:“希臘神話中多見的子殺父,東方文化中常見的父殺子。你作為一個警察,為什麼會提前定義親緣關係就一定不會互相殘殺呢?”
秦淮看著謝隱幾乎呆住的神色,他突然明白生長在那樣一個父母慈愛的家庭的孩子,或許天生就缺少對人性惡的感知能力。
哪怕在他成年之後,職業讓他解除了那麼多的社會陰暗麵,仍舊難以熄滅心中的火。
幸福的童年,或許真的可以治愈一生。秦淮想。
——
謝隱立即通知隊裡,對程翠明家進行了搜查。
程翠明神色坦然,沒有了之前的過度悲傷,隻是兩眼茫茫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進進出出的警察忙活著。
女警遞給她一杯水,程翠明喝了一口,垂下雙眸,隻盯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
女警:“有什麼要問的嗎?”
程翠明空洞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搜查家裡?邱磊為什麼要殺人?還是······
房間中發現大量許綿綿的皮屑毛發,但這些都不足以說明問題,畢竟這就是許綿綿的家。
謝隱看著家中擦得鋥亮的灶台,和爐灶上放置著的一口精致的小奶鍋。
謝隱問道:“你家就這一口鍋?”
肯定不是。
程翠明:“剩下的都扔了。”
謝隱:“為什麼扔了?”
程翠明機械而沒有感情地回答:“孩子死了,就都死了吧。餓死,都餓死······誰也彆想活······”
程翠明的精神狀態已十分堪憂,謝隱無法將她的回答作為任何偵破方向。
在幾度詢問鍋被扔在那無果後,謝隱隻能出動一半的精力投入到翻找垃圾上。
近兩日的垃圾已經都運送至垃圾站了,謝隱看著高聳如同小山的垃圾場,幾乎陷入了絕望。
有時候做警察得有股子軸勁,但凡生出了一絲想省力氣的念頭,就會向表麵證據妥協。他也想過既然邱磊都認了,又何必帶著年輕人們遭這血罪呢?
可轉頭看見平日裡最事逼的白超然都已經全副武裝投入到翻找工作裡來了,謝隱也沒有話說。
······
曆時7個小時的搜尋,眾人將垃圾場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程翠明描述的那口鍋。
謝隱遠遠看見,韓易的腹部滲出了紅色的液體——他把傷口給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