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 孟靜厭惡地甩開薛智先搭在她肩頭上的睡衣。
薛智先已經早早起床出門了。孟靜看著牆上的掛鐘,不過6點1刻,薛智先就不見蹤影了, 很顯然, 他沒去上班。
腳指頭都能想出來, 薛智先去找寧無暇了。
孟靜冷笑, 秋後的螞蚱, 且讓他蹦躂幾下吧。今天等他回來, 恐怕魂都得嚇沒了。
孟靜仍舊紮著她的高馬尾,匆匆吃了口早飯就騎車去上班了。盛夏的早晨, 天空格外清朗,偶有威風吹來,撥亂孟靜的裙角。
如果不是剛殺了個人,這將是多麼美好的一個早晨——綠化帶上的樹影斑駁, 帶來絲絲清涼, 開得絢爛的夏花散發出濃鬱的芬芳, 空氣中也彌漫著青草的清香。
路上行人寥寥, 孟靜儘可能讓自己不去想昨天的事情,遠遠地隻看見一個身影, 高大寬闊的身型,跨欄背心下古銅色的肌肉呼之欲出,青春的氣息撲麵而來。
那人側頭, 餘光裡瞥見孟靜騎車過來,揮舞著手臂,興奮地向孟靜打招呼。
大男孩熾烈的熱情一下子就衝散了孟靜心頭的陰鬱,她緩緩下車,推到了男孩身邊。
“秦帆, 怎麼每天上班都能看到你呢?”
秦帆是附近體校的大二學生,他開朗一笑:“我每天這個點都要跑步。”
說到這,秦帆突然降低了聲音,語氣一轉:“這不想在這能偶遇你嗎?”
孟靜也沒想到大男孩說話如此直白,霎時間紅了耳根。
男孩卻仿佛一點都看不出孟靜的局促一般,抬手輕輕一勾,拿下了孟靜的眼鏡,隨後將臉湊了過去,仔仔細細端詳起孟靜來。
“不戴眼鏡好看。”炙熱的鼻息橫衝直撞地抵達孟靜的臉頰,讓孟靜的四肢百骸都被鎖住一般,絲毫動彈不得了。
似乎是看出了孟靜的緊張,似乎是戲謔的目的達到了,秦帆漫不經心地將眼鏡又給孟靜戴上,然後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去。
孟靜想,此刻她的臉一定是紅得可以滴血了。
“前幾天我還遇見陳阿姨了,她給他老公送湯水。”秦帆突然話題一轉。
陳阿姨······孟靜想了一會,才意識到秦帆說得是誰。她嗔笑道:“陳姐才比我大五歲,那要按你這麼說,你也該管我叫阿姨。”
秦帆卻不以為意,輕飄飄說道:“那不一樣,你一看就是少女。她一看就是少婦。”
孟靜“呸”了一聲,不知道這大男孩在哪學來的這醃臢話,抬手嬉鬨一般打了他一下。
秦帆也配合,討饒道:“好姐姐,我錯了。”
秦帆口中的“陳阿姨”,指的是陳璐璐,孟靜頂頭上司郭主任的夫人。
有一次單位組織江邊野炊,所有職工都帶了家屬。薛智先那天要加班,孟靜就帶寧無暇去了。
野炊的過程中陳璐璐原計劃到江邊打水,誰知腳下一滑,失足落水了。所有人裡隻有孟靜熟悉水性,於是奮不顧身跳進了江裡。
然而一個人遊泳和拯救一個溺水者是兩回事,陳璐璐撲騰著,險些把孟靜也帶溺水了。好在這時同樣來遊玩的體校學生們看到了她們,將二人救了上來。
其中一個學生,就是秦帆。
至此秦帆就認識了孟靜,路上偶遇時會格外熱切。
美好的回憶浮上心頭,孟靜也不免放鬆了下來。可就在這時,秦帆突然話題又一轉,問道:“孟靜姐,怎麼好久沒見到無暇姐了呢?”
寧無暇的名字一說出口,孟靜的好心情登時煙消雲散。
她有些沒好氣地糊弄道:“她忙。”
秦帆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原來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倆鬨彆扭了呢。”
孟靜像被刺痛了敏感的神經,騎上車子就往單位趕去。
留下樹影下的秦帆一個人摸不著頭腦。
——
這份壞心情持續到工作當中。剛來到單位,就開了個冗長的例會。會上郭主任口若懸河,唾沫橫飛,一身橫肉由於情緒激動而略有晃動。
總得來說,油膩極了。
孟靜聽得心不在焉——抬頭看見肥肉亂顫,惡心;低頭想起寧無暇的屍體,還是惡心。
終於捱到了散會,會計劉悅湊到孟靜跟前低語道:“你看著怎麼狀態這麼不好?你這印堂發黑啊,要注意安全。”
孟靜氣笑了,反問道:“你還會看麵向?”
劉悅故弄玄虛:“略懂略懂,哎呀,主要是咱們單位前兩個出納,失蹤一個,瘋一個,你是第三個,你得加小心。”
是,孟靜是路橋公司的出納。公司裡一直有個小傳說,說出納這個工位邪性,連著兩個女孩乾不了多久就出事了。
孟靜一想到這,心頭泛起苦澀。前兩個女孩到底如何她不知道,而她的境況卻全然不比人家強——她是個殺人犯。
正愣神,郭主任突然推門進來了。劉悅訕訕地坐回工位上,假裝什麼都沒發生。而孟靜心不在焉地和領導打了聲招呼,低頭開電腦。
郭主任:“孟靜,你出來一下。”
孟靜被領導叫走,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劉悅指了指印堂的位置,示意孟靜說話小心。
孟靜的內心卻比劉悅想象得更為煩躁,因為她知道郭主任叫她什麼事——
走廊儘頭的衛生間隻有一個坑位,不分男女,門能鎖上。
孟靜瘦削的身軀與郭主任肥碩的體型比起來,像一隻受傷的小雞仔。郭主任將孟靜逼到角落裡,冰涼的瓷磚上沁著一層薄霧,濕透了孟靜的後背,她不禁冷得打了個寒戰。
但她還是不肯往前走一步,離郭主任近一點,她就更惡心三分。
“再幫我提三十二萬出來。”郭主任開門見山,但眼睛裡的神色卻不老實。
孟靜冷冰冰的回答:“你之前還欠六十七萬沒還回來呢,下個月審計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