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牌上有一張藍底一寸照,一個紮著馬尾辮,留著齊劉海的學生對著鏡頭微笑,她身上就是這套紅色白紋校服。
女孩兒的齊劉海特彆長,遮住大半個眼睛,投下的陰影完全擋住了視線,祝寧其實能理解,在她那個年代,青春期少男少女喜歡用劉海把自己擋住,她中二時期也留過這個發型,後來看老照片都覺得羞恥。
但現在安詩的厚劉海像是門簾,導致被遮擋的眼睛不像人類的雙眼,連女學生的微笑都變得詭異了。
照片都褪色了,從校牌來看好像過了很多年,但從屍體來看,死了估計都不到一個小時。
安詩,祝寧無聲默念女孩的名字,她為什麼出現在這兒?
祝寧眨了下眼,再睜開時,手一抖差點想把校牌給扔了,校牌上的安詩在笑,她的微笑弧度更大了,好像在透著厚劉海陰森森盯著祝寧。
她又變了?
這具屍體沒有頭,校牌上的一寸照可以說隻有頭和脖子,拚接起來就是個完整的人。
祝寧仿佛捧著的不是校牌而是血淋淋的頭顱,她的記憶想要再次檢索,對比照片裡的微笑到底有沒有變大,但很快就發現,又被汙染了一塊記憶。
祝寧現在隻能想到在飛車上說要來學校看看,中間的記憶被遮擋了。
這是本能,人很難控製自己的記憶什麼時候精準被調出,一旦放鬆或者緊張,腦子裡天馬行空什麼記憶都有可能浮現。
祝寧真的不能待下去了,越來越覺得這兒就是個陷阱,之前就感覺到不對勁兒,無奈給出的誘餌太誘人,前麵是地雷祝寧都想找到祝遙。
如果是陷阱,誰設置的,永生藥業還是普羅米修斯?
這個地點是白澄選的,她發消息說要來這兒碰頭,白澄是向導,所以祝寧也沒提出異議。也是白澄給出一個名單,名單上有裴書的名字,要是做手腳,白澄很適合。
祝寧想起雨夜中,白澄披著雨衣向自己走來的那一幕,真的不太正常。
霍文溪說白澄有用,到底什麼用?
祝寧要是孑然一身還好,但她帶著林曉風來的,她要先回去找林曉風一趟,不太放心林曉風跟白澄一塊兒待著,希望裴書可靠點,能支撐到祝寧回去。
隻要祝寧身邊有隊友,就可以互相提醒,緩解失憶狀態。
祝寧深呼吸,努力把腦子放空,她確定那具屍體就在第三排的位置,沒有再移動過。
祝寧好像一個容易健忘的患者,甚至想原地做一套廣播體操來提醒自己,現在大腦和係統麵板都不可靠了,祝寧在桌子裡翻找,果然找到了某個學生遺留的紙筆。
祝寧快速寫下:屍體,正三排。
她想用這行字提醒自己屍體的最後位置,祝寧寫完這幾個字之後停了下,又寫了一行字:我叫祝寧,我媽叫祝遙。
她不想忘記這個信息,如果自己真的要被抹去記憶,她希望自己記得媽媽叫祝遙。
然後祝寧撕掉這張紙,隨手放進口袋,回頭再確定了一次屍體的位置,才放心離開。
之前掉下去的男老師對喪屍吸引力有限,他們很快就開始四散遊蕩,喪屍對比裡麵的屍體竟然很親切。
祝寧拉開實驗室的門,發出很輕微的咿呀一聲,樓下的喪屍敏銳地抬起頭,一雙腐爛的眼睛完全從眼眶裡要掉下來了,那是一個被感染的肥胖男同學,也穿著紅色白紋校服。
祝寧的動作很講究,一鬆一弛,引起注意之後就停止不動,等對方轉移注意力再動。
祝寧看有喪屍已經朝樓上遊蕩,這種小把戲肯定拖延不了多久,她還不如速戰速決。
祝寧一隻腳邁出門,沒注意到門檻有一條紅色的細線,隱藏在磚縫裡很容易讓人忽視,祝寧剛才跨過這條線走進來,如今又邁出去了右腳想要走出去。
祝寧原本乾脆利落的動作突然停止,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強行扯住了後腳跟。
祝寧呆愣著,茫然地看著前方,她想去乾什麼來著?
她怎麼一點記憶都沒了?
……
林曉風握著方向盤,黑色飛車懸浮在半空中,她的心臟好像也懸浮在半空中。
裴書剛才拉了車門跳出去,像是個跳傘運動員,從半空中一躍而下,他的動作引來了喪屍的注意力,但裴書完全不慌,動作迅速,林曉風從半空中看到地麵燃燒起了火光,裴書已經不見蹤影。
林曉風一直低頭看,她希望可以看到除了喪屍以外的其他東西,也希望祝寧也能早點回來。
她矛盾地想當一個大人,證明自己很靠譜,不是一個需要被人惦記的弱者,所以林曉風握緊方向盤一聲不吭。
距離祝寧約定好回來的時間還剩下四十分鐘,電子機械表的秒針走動,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
滴答——滴答——
指針像是鼓點,讓等待的人難免焦慮,林曉風想好了,等還剩下五分鐘就去樓頂接祝寧,她想讓祝寧能立即被接應。
林曉風因為焦慮,眼球轉動的速度比平時快點,轉動的眼球一停,突然在後視鏡裡看到了白澄。
裴書走後,後車座變得寬敞了一點,白澄還披著雨衣,她當時沒脫雨衣,帶了雨水進車,至今都沒乾,水漬在椅子上留下了一個人影的痕跡,簡直像個濃黑的影子。
林曉風無聲吞了下唾沫,她是透明人,平時習慣安靜活動,基本不會被人發現動作的痕跡,很適合觀察人。
她轉身彆人也不會發現,誰都看不到她的目光,但這是林曉風第一次不敢回頭,隻敢用力轉動眼球。
裴書的位置上多了一個黑色的“裹屍袋”,一半放在白澄的腿上,一半躺在空位上,像是一個屍體,從輪廓來看甚至能看出那個屍體被折疊了手腳,又被綁成這個形狀的,然後腦袋依偎在白澄的懷裡。
這個姿勢莫名讓人想起了情人,白澄好像懷裡抱著世界上最愛的人。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白澄什麼時候解下來的?
她她她她要乾什麼?
林曉風後脊背發冷,後視鏡裡,白澄正在看著她,然後緩緩露出一個微笑,一樣的機械,沒有任何感情,像是死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