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書想死。
祝寧瞬間從他眼神中讀取了這條信息, 祝寧按住他,但很快就被燙得縮回手,滿手水泡, 裴書身上的溫度太高了, 他似乎壓抑到極致, 之前白澄捅了他一刀, 刀還在他身上。
祝寧用皮膚硬化覆蓋住手掌, 一巴掌按住他後頸。
但裴書是個調查員,經過專業格鬥訓練,一抬手肘向後攻擊,祝寧感覺腹部一疼,迫不得已鬆手。
倆人已經交手六招,連白澄都被驚醒,她立即手持斧頭站起來, 還以為裴書想要殺了祝寧。
裴書行動自如後,第一反應不是攻擊祝寧,而是橫刀在自己脖頸上準備自刎, 速度很快, 刀刃割開了防護服, 白澄立即一斧頭劈下去,用力打斷了匕首。
咣當一聲,匕首掉在地上,裴書兩手回握, 竟然想直接擰斷自己的頭骨。
白澄終於感覺事情不對, 她就沒見過有人這麼想一心求死的,這也太狠了。白澄還想撲向前,突然裴書右手僵住, 好像一個玩具突然沒電了,祝寧陰森森站在他身後,手指虛張,意識的絲線從他背後繞過,死死勒住裴書的脖子。
裴書悶哼一聲,身體被猛地往後一拽,其他絲線緊跟而上,纏繞住他的四肢,祝寧站在他麵前,形成了一個意識的牢籠,將他壓製在其中。
裴書仿佛感受到狂風暴雨,被猛獸死死按住,第一次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祝寧可能怕他咬舌自儘,嘴裡都纏著絲線,像紅線製成的口枷。
裴書掙紮時渾身肌肉繃緊了,身體反弓,無法壓抑痛苦。
祝寧臉色陰沉,沒預料到他突然發瘋,以為他最多發瘋是攻擊他人,白澄和祝寧都不是那麼容易被人襲擊的,所以也沒怎麼放在心上,沒想到裴老師是想自己死。
白澄眼疾手快給裴書注□□神愈合劑,但針頭剛紮進去就融化了,她斧頭一翻,像是打暈林曉風那樣,反手就是給裴書來了一下。
裴書哼了一聲,腦袋一垂,重重喘息著。
祝寧暗罵一聲,還是覺得剛才驚險,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剛才事發突然,都沒反應過來,要是自己速度慢點,裴書可能已經死了。
裴書姿勢是跪著的,兩條手臂分彆向兩側打開,脖子被絲線吊著,胸膛劇烈起伏,祝寧手掌硬化,拎著他頭發把他拽起來,想找他問個說法。
裴書臉色慘白,承載著祝寧的怒意,正常人應該是流汗,但他是到處著火,靠近就燙得下意識想後退,也隻有祝寧能在這種情況靠近他。
意識的絲線跟祝寧相連,祝寧感受到他掙紮力沒剛才那麼大,裴書眼皮子顫了顫,這好像是一陣一陣的,過了那陣之後,精神會慢慢恢複正常。
祝寧看他好點了,低聲問:“你玩我呢?”
白澄很少看見祝寧那麼生氣,說話像是威脅,祝寧手上都是灼傷的痕跡,她不知道裴書會有這麼強烈的自毀傾向,如果越靠近北方,這種傾向越強,祝寧是在害他。
帶這麼個人上路,祝寧如果不知根知底,她就是冤大頭。
祝寧冷笑一聲,問:“有秘密啊?”
裴書低下頭,頭發絲兒的火光滅了,好像想證明自己沒問題,但沒那麼容易。
祝寧:“放心吧,我沒興趣,我以前認識一個人也有,他到死我都不知道,你不說我我不強求,你走吧。”
祝寧不想一無所知帶著一顆定時炸彈,她不是自己,是隊長,需要為其他隊員考慮。
裴書是病人,病人應該接受治療,不是跟著自己亂跑。
裴書假裝沒聽到最後一句話祝寧要趕走自己,問:“那個二號員工?”
裴書覺得自己猜對了,“我知道他,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祝寧靜靜站著,眼裡是一片紅,看上去沒什麼人情味兒,裴書以為自己是越界了,想把這個話題帶過去。
祝寧突然開口:“不用。”
宋知章自己說的,有秘密才有魅力,祝寧不太想破壞。
裴書沒聽懂,隻知道祝寧不想聽,也是,如果祝寧真的想知道,去第二區找個資深情報販子就能得到完整的信息,宋知章什麼時候出生,幾歲遇險,交過什麼朋友,像人物小傳一樣寫的明明白白。
祝寧歎了口氣,“裴書,你回去吧,彆跟我了。”
裴書問:“你不要我了?”
祝寧麵無表情:“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說就說,不說就走。”
裴書不知道她是威脅還是真的,祝寧這人,下了決定就不會更改,裴書頭一輕,她已經鬆開手,向後退了兩步,黑色粘液覆蓋到被他燎傷的掌心。
裴書頓了下,外麵沙塵暴劈裡啪啦打在避難所鐵壁上,這不是個什麼好地方,但他久違地感到安全,可能因為這兒的汙染濃度是0.
其他人都睡了,可能被驚醒也不敢往這兒看,儘量躲得遠遠的。白澄拎著斧頭蹲在裴書對麵,隨時準備再給他來一下。
祝寧以為他會保守秘密到底,心裡已經做了決定,直接讓裴書走。
“我在養育營長大的。”
外麵風沙鬼哭狼嚎,襯得裴書聲音特彆輕,祝寧皺了下眉,裴書破了個口子,後麵的話沒那麼難說。
“那邊專門培育牆外調查員,我們先是生活兩年,一起學理論課,等大家差不多熟了,開始參加每年一次的資質考核,形式類似於大逃殺,我第一次參加考核的時候十歲,年紀不算小了,有些特殊獵魔人也是十幾歲入職的。”
祝寧認真聽著,她記得山貓很早開始服役,聯邦這種物化人的製度,很多孩子都沒童年,林曉風今年出牆也才十歲。
大逃殺模式的話,如果祝寧沒理解錯大概是把一群人投放到試煉場,限定了時間和最後的存活人數,比如設定這次隻能活五個,如果到達終點的有八個人,他們八個人要自相殘殺才獲得存活名額。
一般什麼殺手組織特彆常見這種培訓模式。
裴書:“那是我第一次殺同類,其實還好,也有很多人經曆過,你之前看到的老趙,他跟我同批次考核的,據說這是考驗在極端環境下能不能殺了同伴存活。”
在牆外,有時候不能考慮常規道德感,這樣才能活下去,這是每個調查員的必備考核。
“老趙明明通過考核,打算不乾了,他說自己實在是受不了,轉頭去報了後勤兵。”
在考核的過程中,裴書身邊的同類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陌生人 。
“我都忘了那天什麼感覺了,連細節也想不起來,更彆說什麼愧疚或者心理負擔。”
後來心理醫生說,不是你沒負擔,是你大腦保護你,所以把這事兒給忘了。
但裴書覺得醫生在放屁,有的人天生就冷漠點。
“同類相殺不算是我們訓練裡惡心人的,起碼這個本事真的在牆外幫了我。”
祝寧猜測他殺過不少隊友,在牆內殺同窗,在牆外為了活下去曾經做了一些極端選擇。
裴書說到這兒,偏下了頭,笑著問:“你知道訓狗嗎?就是搖一下鈴鐺就有反應的那種。”
裴書的表情在祝寧眼裡特彆慘,他繼續說:“調查員第一目標,保留信息。養育營為了達到這一點,幾乎是不擇手段。”
最初手段相比較溫和,類似於精神汙染,不斷進行信息重複。
做選擇題,書麵考試,隻要出現“保留信息”這四個字選他就行,開放題,那就真情實感寫小作文,抒發保留信息的重要性,可以不要命,但一定要有信息。
久而久之,你看到這四個字就會跟“標準答案”掛鉤,它入侵你生活的方方麵麵,有時候你都控製不住就想去選它。
這很像某種思維烙印,通過日複一日的重複,把這個念頭植入了。
等到了這一步,接下來就是模擬考試,將你投放進汙染區,鏡頭背後是考核官的眼睛。
必須帶出信息才算贏,能夠用命換信息的,算是優等生。
如果不帶著信息,哪怕到了出口,考核官也不會放你出來,你會死在裡麵。
更高級彆的訓練更加私人訂製,無數次模擬,隊友和信息選什麼?選信息。
老師和信息選什麼?選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