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鳶緊緊咬著牙,因為麻痹而臉色慘白,嘴唇甚至在發紫,她穿著一件薄睡衣,連一件外套都沒有,可以清晰可見她渾身都是雞皮疙瘩,頭發散著,像個瘋子一樣,大小姐的優雅早就蕩然無存。
但普羅米修斯知道她有多強大,從母親那邊繼承到能力的隻有陸鳶一個,普羅米修斯的控製失效是遲早的。
普羅米修斯輕聲說:【請放心,我不會強迫,你必須自願。】
人的自由意誌是無法被輕易改變的,逼急了她們會死亡,當年的劉瑜也是自願進行自己的事業,現在陸鳶也必須同樣。
陸鳶:“滾。”
她憤怒的情緒後是悲哀,陸鳶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認知都是對的,像是關在豪華玻璃房裡的布偶貓,這種貓忍耐度極高,不會抗拒人類,就算受傷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不像其他貓一樣亮出爪子,所以很多人類竟然以為布偶貓痛覺更遲鈍。
陸鳶就是那隻布偶貓,不是不想亮出爪子,是沒辦法擺脫“基因”約束,而現在是普羅米修斯在約束。
【我猜測你很茫然,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可以解答你的疑問。】普羅米修斯的聲音永遠那麼冷靜,毫無起伏。
陸鳶一個字都不想說,普羅米修斯已經進行很多次了,他服務於神國,像個兢兢業業的管家,當年說服劉瑜也是他的工作。
但劉瑜從小就有被灌輸這種意識,從劉瑜母親那邊學到了很多,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職責”。
陸鳶不一樣,她被故意保護過,劉瑜給了她一個非常快樂的童年,養成她現在任性的脾氣。
原本應該由母親來教導女兒,但劉瑜根本一個字都不透露,反而自殺了,並且讓陸鳶親眼所見自己死亡的慘狀。
那是無聲的教導,以生命為代價給陸鳶留下的信號,某種程度來說,恐怖教育很有成效。
現在的狀況是,陸鳶非常強硬,普羅米修斯可以輕易折斷她,但無法說服她。
普羅米修斯很反感劉瑜,他可以打破對方的計劃,但很難打破對方殘存的精神。
房間內陷入沉默,陸鳶久久不說話,隻有生命儀器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遠在未知空間的普羅米修斯正在觀察陸鳶,陸鳶閉著眼拒絕交流,下巴微微揚起,哪怕外表像個瘋子,內核依然很強硬。他渾身雪白,眼珠子都是白色的,屏幕上藍色數據流滾動,比較各種方案,計算每個方案的成功率。
【裴書死了,就在烏托邦地下。】普羅米修斯說。
他找到了遺漏點,人類感情太複雜,讓他每次都要花費大量時間去理解,這次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王牌。
果然,在他話音剛落,閉上眼睛的陸鳶一下睜開,普羅米修斯成功激活了她。
裴書死了。
陸鳶腦海裡都是這句話,裴書離開時自己沒有去道彆過,那時候根本不合適,祝寧快速擊打神國,隻是為了趁亂帶走裴書。
陸鳶從來沒想過阻止,把裴書強行留在身邊,甚至在內心祝福,因為她知道調查員終究要走出牆外。
陸鳶有聽過裴書的過去,他一般都以一種無所謂的姿態講述的,好像一個見過世麵的人給牆內人講一講當年的故事。
裴書給自己當老師根本不快樂,他經常睡不著覺,需要吃大量安眠藥,定期要看心理醫生,一旦到了陰雨天就會莫名抑鬱,有時候請假一周,什麼都不乾,沒完沒了織毛衣,把自己完全淹沒在毛線裡,去尋找可憐的一點安寧。
陸鳶可以給他很多錢,但沒法給他真正的寧靜。
陸鳶幻想過裴書走出北牆後會經曆什麼,祝寧肯定會照顧他,她很擅長調節氣氛,裴書在她的團隊裡大概會很放鬆,可能會交到新的朋友。
她希望裴書得到救贖。
但裴書死了。
陸鳶心中一片灰敗,裴書是她唯一的朋友,走出圍牆當然有死亡的風險,陸鳶知道很難再見到自己的老師,可以接受裴書死在極北之地。
但這句話是從普羅米修斯嘴裡說出來的,成了敵人擊打自己的武器。
裴書甚至沒進入極北之地,看一看當年走過的路,而在烏托邦就結束了。
烏托邦的路線是陸鳶給出去的,本來裴書根本沒這個計劃,如果自己沒看到母親的畫冊,裴書應該不會死,起碼會見到極北之地再死。
陸鳶的目光從最開始的憤怒轉化為悲傷,最後隻有一片死寂,她一滴眼淚都沒流,好像全身的力氣都抽乾了。
【我可以感受到他死亡時很平靜。】
普羅米修斯沒有報告當時的事實,陸鳶也沒問,估計自己說了她也不信。
他的計劃裡沒有殺裴書這一項,裴書太渺小了,最多以火係異能被列為考慮,隻有祝寧才是自己的目標。
裴書的死亡是個意外,跟宋知章和徐萌的死不一樣,他們才是被精心策劃的。
所以普羅米修斯沒覺得是自己的責任,因為是裴書先攻擊他,而且他是耗儘異能死亡,如果有所謂的汙染世界法庭,在法庭上,他都可以為這出意外申訴。
當然,他也清楚人類不會有這樣理智的思考,這種生物的劣勢太明確的,而他竟然不得不照顧好他們,像一個疲憊的牧羊人。
如果說出真相,陸鳶會把這筆賬算在他頭上,就像祝寧的複仇一樣很莫名其妙。
普羅米修斯不喜歡處理人類的情感關係,為什麼不能按照計劃表走,就像祝寧明明是個實驗體,卻是以情感為導向的。
而陸鳶已經足夠憤怒了,普羅米修斯不得不讓她理智點,彆像個瘋子。
普羅米修斯沒有說謊,他的菌絲可以感受到人的大致情緒,不必接入也能做到,裴書死亡時並不憤怒,也沒有不甘,他走到自己生命的終點,已經比大多數人幸運了。
【裴書死在你母親曾經走過最遠的地方。】普羅米修斯繼續說,【這也是你母親的事業。】
陸鳶睫毛顫了顫,想起她找到的劉瑜畫冊,劉瑜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意圖,而陸鳶還在揣摩。
【對了,你的母親跟你一樣愛冒險,你不知道她出過牆吧?】
陸鳶抬起眼皮,直視著前方的光點,她沒法拒絕這個提議,普羅米修斯知道母親的過去,哪怕他告知自己的可能經過一些刪減和加工,但她太渴望了。
【我可以給你講述她的故事。】普羅米修斯溫柔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