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寧體力不支得厲害, 對比之下,白澄的手很有力,因為是屍體複原, 僵硬得像個冰雕。
冰墓層層破裂,大片塑料湧動著, 祝寧見過這些塑料層好幾次, 第一次在鬼頭墳場挖白澄的時候差點因為塑料而窒息。
但此時,那些塑料就環繞在四周, 因為風聲發出呼呼的響聲,祝寧仿佛身處幻覺中。
終於,她在一層層的紅色塑料中看見了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瞳孔一片漆黑,直勾勾看過來, 臉色白得不像人類,白澄的長相有一種冰冷的美感。
白澄從墳墓中坐起, 祝寧的右手感受到一股寒意, 手背上有微弱的火焰。
白澄一句話沒說,低垂著睫毛, 目光在祝寧的火焰上停留, 雙眸被映照得火紅。
那是裴書的火。
下一刻, 四周爆發出劈裡啪啦的清脆聲, 以白澄複活的墓穴為核心,雪地在斷裂, 像是突然地震了,一道極其駭然的裂痕閃電一樣延綿開。
大地顫動,不遠處休息的人頭象本來半死不活喘氣兒,此時突然驚醒, 它以為危險來臨,想要立即逃跑,但緊張到四肢打滑,最後又重新摔倒。
它的人頭低伏著,一臉警惕地看著四周,鴕鳥一樣縮著脖子,想等待地震的餘韻過去。
林曉風也不得不放低身體的重心,白澄身上壓迫感讓人本能感到恐懼。
她以為白澄是要召喚死去的調查員屍體,但林曉風之前嘗試過,如果外力粗暴打碎,無法做到隻挖開外部冰層,而不傷害內部屍體,事實上也是她想簡單了。
轟隆——
大地碎裂的聲音戛然而止,積雪因為這樣的震顫而紛飛,突然之間,模糊的風雪之中出現了很多人影。
即使相隔甚遠,林曉風也認得那根本不是調查員的屍體,因為這人影很熟悉,林曉風跟她朝夕相處,隻看了輪廓也能看出來。
是白澄,很多的白澄。
白澄們站在遠處,像是複製粘貼出來的圖層,竟然朝她們彙聚,人類的體型相比北地的生物都顯得很渺小,之前的比喻沒錯,那就是無數顆芝麻,但現在眾多芝麻在挪動。
一人蘇醒,此地所有的備用白澄竟然組成了一支亡靈軍。
末日之前,烏托邦是大海,北地一定也是大海,大海中的塑料垃圾數不勝數。
末日之後,這些垃圾擁有了自己的生命,以白澄之名複活了。
林曉風喉嚨發緊,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眼前的氣氛出奇嚴肅,她隻好默數,白澄大概有十一個,這是林曉風見過最多的數量。
在喪失之城,林曉風被兩個一模一樣的白澄嚇得發抖的時候,絕對想不到有一天會因為看到這麼多白澄而感到心潮澎湃。
白澄們沉默靠近,最後停留在一米遠的位置,瑟瑟發抖的人頭象小心翼翼抬起頭,看向這邊詭異的一幕,所有人都長得一樣,隻是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不同。
有的白澄腹部重傷,有的白澄後背已經清晰可見骨頭,有的白澄斷了一條腿。
這些白澄都是殘缺的,但表情卻極其冷靜。
而被白澄圍繞在中間的祝寧身上燃燒著火焰,不像是被圍剿的對手,更像是白澄們前來朝聖,她身體力行地回應了祝寧的召喚。
祝寧一個字沒說,白澄握著她的手也沒鬆開,依然很緊,像是把她整個人箍住。
“我跟你去複仇。”白澄的聲音僵硬,但每個字都很有力。
白澄在墳墓中聽見了祝寧的心聲,她不會勸祝寧放棄,隻要你叫我我一定會去。
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祝寧明白了這個白澄擁有共同回憶,她明明死得很早,在普羅米修斯試圖操控的時候乾脆利落自爆,來保全大腦不會被菌絲汙染,也保證自己不會淪為傀儡。
白澄根本不知道後續發生什麼,但看到火焰就知道裴書死亡,她上一次死亡時心中擠滿了憤恨,蘇醒之後恨意沒有消失,反而像是一把火越來越旺。
新仇舊恨,白澄和普羅米修斯的仇恨不斷積壓,等待一個爆發點,就算這次全軍覆沒也會送祝寧穿越極北之地。
祝寧終於緩過神,拉著墳墓中的白澄站起,“歡迎歸隊。”
上次說這話的是裴書,現在是祝寧了。
如果換之前的白澄可能會想過來擁抱,她喜歡社交動作,但眼前的沒有,她隻是輕輕點頭,“這裡很危險,先走。”
林曉風翹起的嘴角慢慢僵硬,反應過來之前死掉的白澄真的死亡了。
遠處又要起風,呼嘯聲極其恐怖,下一次死亡冰柱席卷前要馬上離開,白澄認識北地的路線,應該之前來過。
她很快就找到了裴書所說的浮標,那玩意兒是人工鑿進雪地裡的,北調經過的大多數路線都會在沿途設置一部分部署,當初鑿浮標的人作為後勤員應該也死亡了。
但這些浮標在後來卻為無數人指路,引導人們朝著更北地探索。
浮標閃爍著很微弱的冷光,掩埋在風雪中,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見,隻要找到一個就能找到下一個,最後白澄帶路找到了一處冰洞。
“北地有臨時避難所,那是你們進入極北之地最後一次可以休息的地方。”裴書曾經這麼說過。
白澄帶領祝寧到達了避難所,飛魚線下的避難所有後勤隊,但這裡什麼都沒有,甚至都沒什麼有效的防禦,最多隻是抵禦風雪。
因紐特人的智慧很值得借鑒,冰雪製作的房屋竟然是溫暖的,白澄點起了篝火,霎時間照亮了內部。
她熟門熟路地翻找了兩件大衣扔過來,不是防護服而是某種毛茸茸的大衣,在這種地方才能有效抗寒。
林曉風鬆了口氣,她感覺自己可能進入北地之後變成了淚失禁體質,看到什麼都想哭。
白澄回來之後,她們終於不再無頭蒼蠅一般亂跑。
避難所沒有其他人,人頭象找了個角落縮著,這比在風雪中麵對未知的風險好得多。
十一個白澄姿勢不同,竟然有兩個白澄在聊天,林曉風有點好奇,不是共用同一個大腦嗎?
祝寧親手挖出來的那個白澄坐在篝火對麵,祝寧裹著毛茸茸的大衣,簡直像個土生土長的北地人,問:“你一次最多可以叫出幾個自己?”
“數量越多越容易失控,”白澄:“這是我印象中最多的一次,之前大概一次六個。”
白澄說完問:“不夠?”
祝寧搖頭,“已經足夠了。”
甚至遠遠超過祝寧的預估,在動手之前她覺得找到一個就好,結果挖出一個帶出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