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短腿在家吭哧吭哧摘石榴的時候, 程建功他們身邊真的迎來了一波過來問的人。
沒辦法,一是很多人都說了那個石榴的味道好,二的話自然也是孩子們鬨的太凶, 非要他們上山挖石榴樹回家。
他們還能不清楚山上的那些果樹是什麼情況嗎?
真要是好吃的話, 還能留到現在?
早就被挖沒了。
可事兒就是這麼稀奇,程建功家的石榴就是好吃。
因此, 程建功和葉美雲兩人身邊這會兒是真的沒少圍著人說話,倒是攪合的在前麵排隊的徐如月著急的不得了,生怕這倆大手大腳的到時候把石榴給再分出去了。
當然了, 她著急也沒用,因為徐建軍已經念完了人名, 開始扯著嗓子喊人分糧分肉了。
也正如徐如月之前和程靜淞說的那樣, 分糧分肉的時候, 不少人又開始胡攪蠻纏了, 一會兒攪合說工分不對,一會兒又要仔細檢查全部的糧食,又要多點肥肉不要瘦肉和骨頭等等的。
徐如月一邊憂心後麵的程建功他們,一邊也不敢走,怕等下真要被這群胡攪蠻纏的給占便宜了,讓本就大汗淋漓的她這會兒都快成了剛從水裡出來的了。
而程靜淞和程斯年則絲毫不知道徐如月此刻的痛苦。
倆人興衝衝的在家裡把石榴摘下來藏好後,就又接著往平場那邊趕, 卻沒想到等到她們再次回去的時候,平場上的人都少了一半了,就連他們家的糧食和肉也都分完了。
程靜淞看著立在程建功他們周圍的好幾個大麻袋,本來還想開口問家裡到底分了多少糧食,結果還沒有開口就被徐如月一把給拽了過去。
程靜淞:“!”
扒拉著徐如月那粗糙的大手,程靜淞好懸才給自己爭取了一口氣, 然後道:“奶奶,你乾嘛啊,要勒死我了。”
徐如月不怎麼走心地給程靜淞拍了拍背就當是順氣了,然後就伸頭要貼著她的耳邊和她說話。
程靜淞立馬就蹲了下來,離徐如月的腦袋遠遠的,並且還捂住了自己剛剛長出了一點點小毛茬的光腦門道:“奶奶,你離我遠點,你頭上有虱子,彆再沾我頭上了。”
徐如月:“……”
一句話給剛想找程靜淞問石榴的情況的徐如月給乾無語外加生氣了。
好一會兒後,徐如月才對著程靜淞那剛剛冒著毛茬的腦袋嘲道:“就你那跟禿頭刺蝟一樣的幾個毛,彆說是虱子了,就是蒼蠅鑽進去了,我離八丈遠都能看見,還嫌棄我有虱子,我都沒嫌棄你是個光頭呢!”
程靜淞才不在乎徐如月說什麼呢,她乾脆雙腿跪地從徐如月身前的範圍爬出去,“噌”一下就躲在了葉美雲的身後。
然後才冒著一個小腦袋說:“奶奶,我知道你剛才想說什麼,反正你就彆整天操心一些有的沒的了,我和姐姐都給弄好了,我相信爸爸肯定也告訴你了,所以你也不用這麼著急地問我。要我說,咱家房子很快就要建好了,你還不如趁這個時間也給自己剃個光頭,除一下虱子呢,不然萬一咱們住一起後,你再給我們染上了怎麼辦。”
程建功原本還在看程靜淞的笑話,聞言就跟著點點頭說:“三寶說的對,你要不今天回去後就把頭發也給剃了吧。”
一個剃頭和虱子,再加上程靜淞之前隱隱的提醒,算是徹底讓徐如月放下了石榴的事情。
徐如月捂著自己腦袋上厚實的頭發,沒好氣地衝著程建功說:“你當所有人都跟你們幾個一樣呢,好端端的剃著醜死了的光頭,我不剃,有虱子咋了,這村子裡,哪個人沒有虱子,就你們窮講究!”
程建功就順勢說:“那我不能叫你和二寶還有三寶住一個屋了,本來打算先聽你的建三間房的,現在開來至少得多建一間了。”
心裡想的卻是,真好,多建房間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程靜淞和程斯年還特彆會打配合。
先是程靜淞抱住了程建功的大腿,接著程斯年有樣學樣,兩人幾乎都是前後聲對著程建功說:“爸爸,我不想頭上再長虱子了,我可不可以要一個單獨的房間啊?”
程建功就非常自然地配合著演戲說:“爸爸也想要多建幾間房子,最好你們兄妹三個一人一間房,可現在實在是錢不湊手,要不然你們姐妹倆就先湊合著住一間,等過兩年爸爸攢夠錢了,再加蓋,怎麼樣?”
程靜淞和程斯年也跟著裝模作樣地說好,還不忘記提醒說:“那爸爸你彆忘了啊!”
程建功就說:“我指定不忘。”
“那拉鉤。”程靜淞伸出了小手指,程斯年見狀也伸了出來,“我也要拉鉤。”
程建功就一手勾著一個,和倆裝小孩的閨女來了一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的承諾。
直叫邊上的其他人和徐如月看的那叫一個震驚。
徐如月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畢竟這又是虱子又是房子,還又要多建的,怎麼聽著都是她惹出來的,她心裡就覺得不對勁,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倒是其他人很快反應過來對著程建功就說:“倆丫頭長大後還要嫁人呢,就讓她們睡一間就好了,何必再一人蓋一間,那至少要多耗費幾十塊錢呢!”
程建功就說:“幾十塊錢而已,我總能想辦法攢出來的,況且咱們村子還正好有磚廠,蓋房還不容易麼。可房子對丫頭是不一樣的,正是因為她們以後要嫁人才更要給她們蓋房子,這樣她們以後不管走到哪兒,至少知道自己身後永遠有一個保障,也才更有生活的底氣,哪怕是嫁人了,現在屬於她們的房間也會一直留著空著,這個家也永遠有她們的一份。”
如今這個年代的很多人還保留著老封建的那一套,對於程建功的這一套理論並不在意甚至有些嗤之以鼻,覺得程建功的腦子可能有毛病。
給姑娘一人建一間房也就算了,反正房子麼,總歸是家裡的,而且也壞不掉。
等姑娘嫁人了,該怎麼安排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可聽程建功那意思就是建好的房子是真的給姑娘了,就算她們將來嫁人了也不給旁人住,這不簡直胡鬨麼!
但是有些人雖然心裡這樣想著卻不會多說什麼惹人生氣,可有些人嘴就賤了。
他們也不先和程建功掰扯,反正從之前建磚廠的時候就能看出來程建功這個人說話是真的這麼想的,所以他們就看向邊上的程定坤調戲問道:“大寶,你聽見了吧,你爸說要給你兩個妹妹蓋房子呢,還說就算她們將來嫁人了,家裡也一直留著她們的房間不讓人住,到時候你就要吃虧啦,你知道麼?”
程定坤都沒多看說話那人一眼。
那人也不在乎,又繼續嘴賤說:“你可是你爸唯一的兒子,將來可是要給他養老送終,給他扛幡守靈的,你爸給你妹妹蓋房子不就等於把將來留給你的錢和房子分給了你妹妹麼,你可不能願意啊,你是男孩兒,和姑娘家的不一樣,你妹妹是外人,和你可不是一家子,你可不能讓你妹妹占你便宜。”
還有不少人如此幫腔說一些諸如:
“就是啊,哪有給丫頭片子蓋房子還留著的,丫頭片子就沒用,就是給人家養的,除了吃白飯外就是占娘家的便宜……”
“誰說不是呢,也就現在的丫頭片子精貴了,早幾年,都不知道多少丫頭片子一生下來就被溺死了呢!”
“生了丫頭片子又沒用還費糧食,誰願意生啊……”
程定坤本來就不愛如今這樣的場麵,更彆說現在還有人這樣和他說話了。
他本來不欲搭理他,卻沒想到這人還越說越上頭了,就連周圍的人也紛紛跟著附和,言語間都帶著高高在上地教導,好像真的為他好一樣。
若是以往,程定坤定然都不會多看這幾個人一眼,直接轉身就走。
可是這些人話語間幾次都在貶低女孩子,尤其還老是說程靜淞她們。
程定坤還能不知道程靜淞的性子麼?
她來自男女地位更平等的時候,自己又是個獨立的人,而且還多次教育程斯年拋棄過去,不要相信那些封建社會時候男人加諸在女人身上的東西,所以這會兒她恐怕都要氣的冒煙了。
程定坤就扭頭去看程靜淞,果然就看見她原本肉乎乎的小臉拉了下來,一雙圓溜溜地眼睛也不像平時那樣狡黠地轉著,而是靠在葉美雲的腿上,斜著眼睛,露出大片的眼白,麵無表情地瞪著那幾個還在攛掇他的人。
說實話,這還是程定坤第一回看見程靜淞真正生氣不開心的模樣。
他撇了下嘴。
雖然他挺嫌棄程靜淞成天鬨騰個不休,還總喜歡坑他,但是好歹是自己的臭妹妹,哪能被人這樣一直嫌棄說教。
更何況他本身就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也很煩眼前這些人,就冷淡地開口打斷他們道:“你也說了那是我爸媽賺的家產,那他們想怎麼處置都可以,和我有什麼關係。”
說話的人以及周邊正討論的熱鬨的大人們紛紛為之一靜,好半響都沒反應過來。
好一會兒後才有人和程定坤辯道:“你傻呀,都說了你將來給你爸媽養老送終,那他們的東西肯定要給你啊,不然你乾啥給他們養老?你養老,結果便宜卻讓你倆妹妹占了,你不生氣啊!”
程定坤就說:“照你這麼說,沒有給後人留下家產的老人就不配被後人養老了?還是他養我小的恩情不該被記著,必須要給我家產,我才應該給他養老?”
“他賺的家產永遠都是他的,他願意給誰就給誰,和男女沒關係。我願意給他養老隻會是因為他養我小的恩情,不是因為他給我留下足夠的家產,因為那就不叫我給他養老,那叫他自己給自己養老以及養著我,就彆往我臉上貼金說是我養他老。”程定坤說著又冷淡地呿了了一聲,繼續說:
“你們又怎麼知道將來是我給他們養老呢,萬一我不是個孝順的呢!”
按照他的修煉程度,等到程建功和葉美雲真要養老的時候,他指不定在哪裡貓著入定呢,指望他,還不如指望天上刮西北風來喝呢。
程定坤一點也不懷疑自己將來對程建功他們的沒用。
同理,他也覺得如今很多的家庭現狀就是老的自己給自己養老,又說:“所以我覺得你們說的養老都是在往自己的臉上貼金,畢竟我也沒發現村子裡麵有幾家真的讓家裡的老人白吃白喝不乾活的。”
四周的人被程定坤的一番話給擠兌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畢竟仔細想想,他這話也確實好像有那麼點道理。
有一些腦子不那麼軸的可能也就閉嘴了,但也有一些覺得被一個小屁孩下了麵子,可一時間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就轉頭衝著程建功,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建功,你到底是咋教的你家老大,以前看他不聲不響的,還以為他不愛說話呢,沒想到這一開口不得了啊,簡直就是個鐵嘴,跟好些愛吵架的老娘們一樣,我都說不贏他。”
“可不是呢,建功,要我說你還是多注意他一些,彆好好一個兒子給教成了個娘們唧唧的人,男孩子嘛,還是要脾氣大一點,話少一點,彆成天嘰嘰咕咕地瑣碎著一些沒必要的事兒。”
“倒也不是這麼嚴重,到底建功家老大還小呢,我記得才七八歲還是八九歲,還不懂事兒呢,等再過幾年懂事兒了,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差彆了,就知道自己今天說的話有多不對了。不過在那之前,建功你還是多帶著你家老大出來和村裡麵的男孩子一塊多玩玩兒,彆成天憋在家裡,說不準將來真的養成了女孩子的性子就不好了。”
“是啊……”
……
這些人一時間找不出反駁程定坤剛剛說的養老的話,就又扯著女孩子沒用這個話題繼續了,當然了,依舊是和程建功說。
彆看這些人在知道程建功會燒磚後對他多客氣,碰到燒磚的事的時候也會將姿態放的很低,也從來不會和程建功大小聲嗆些什麼,可在這種時候,對著程建功的教育卻是一套接著一套的,還總站在過來人的身份上自以為是的以為是在為程建功好,絲毫不在乎程建功的老婆婆孩子就在邊上。
程靜淞雖然是個愛看熱鬨和吃瓜的性子,但不代表她什麼熱鬨和瓜都愛看愛吃。
尤其是當聽到這些人這樣肆無忌憚地當著她的麵描述女性以及嫌棄女性的時候。
要不是顧及她現在的年紀不好說出來一些太匪夷所思的話,程靜淞真想直接開噴這些自認為精貴的男人。
可是聽他們越說越上頭,程靜淞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可就在程靜淞準備激情開噴的時候,程建功直接彎腰將她抱了起來,衝她微笑搖頭,小聲說:“彆生氣了,生氣容易上頭亂說話。”
程靜淞剛剛冒火的大腦逐漸清醒了下來。
她“哼”了一聲,乾脆抱著程建功的脖子,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小聲道:“那你幫我罵他們,我都快要被他們氣死了。”
說完,她也不等程建功答應還是不答應,又罵罵咧咧道:“這群人真特麼的惡心,自己沒本事還看不起女人,一邊享受著女人給他們帶來的好處,一邊拚命地把女人往腳底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多大能耐呢,我就不信他們的家裡裡外外不是女人操持的,女人不用下地賺工分,女人不用給他們生孩子,養孩子?”
“不說咱們村,就是全國多少女人都過著屋裡屋外一把抓,真要是計算對一個家庭的貢獻度,女人比他們這麼沒用的男人貢獻的多多了,就憑他們也配嫌棄!真有種的話,彆結婚,彆生孩子,彆和女人過日子,彆讓女人幫他忙裡忙外,直接自己一個人到老或者跟他們最愛的男人們一起到老啊!”
程靜淞氣衝衝地罵了一會兒後,又翻白眼,戳了戳程建功道:“咱們家也是這樣,你最沒用!”
程建功被程靜淞氣鼓鼓的模樣逗笑,故意說:“可是我沒有和他們一樣啊,我可是很尊重女性的人,三寶,你這樣看著爸爸,多少有點牽連了啊!”
程靜淞就說:“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呢。”
程建功瞪眼,在程靜淞的腦門上賞了一個板栗敲。
程靜淞乜他,“就算你現在是好的,但學壞一分鐘,學好卻可能要一輩子,誰知道你會不會被帶壞,你以後不許和這樣的人接觸,看著就慪心的慌。”
程建功哭笑不得,“那也得我和他們有共同語言吧,我能和他們說什麼。”
程靜淞心裡明白自己其實就是有些遷怒,但是她現在有氣發不出來,隻好又對著程建功說:“反正我不管,你要是學壞了,我就叫媽媽劈你。”
程建功:“……”
邊上的葉美雲雖然一直沒吭聲,臉色瞧著和之前也沒什麼大的變化,但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嫌棄現在還在那兒高談闊論的幾個男人。
葉美雲掌心的雷電醞釀,思維一直在要冷靜和劈死這幾個男人之間拉扯。
好在程靜淞和程建功的對話抽走了她的一部分心神,倒是讓她沒那麼專注在乎那些男人到底說了什麼,心底的火氣也散了許多。
可是聽到程靜淞提到讓她劈程建功後,葉美雲就眯了眯眼睛道:“劈他不著急,以後有的是機會,但我現在特彆想劈死他們幾個。”
以後有的是機會被劈的程建功:“……”
被無妄波及的程建功無語了一會兒,才扭頭看著葉美雲說:“你也冷靜冷靜,這樣的人世上有很多,畢竟新的國家和製度才實行沒多少年,而他們的思想都是祖祖輩輩幾千年根深蒂固後傳下來的,真沒必要和他們計較,你要實在不開心,就先回去吧。”
葉美雲沒理程建功,眼神依舊危險地瞪著那幾個好在肆無忌憚地說著女人沒用的話的男人。
倒是程靜淞想了下,實在心裡氣不過,就說:“媽媽,我支持你!”
程建功:“?”
“三寶彆鬨!”程建功按住程靜淞。
程靜淞扒開他的手,小聲說:“我才沒有鬨呢,就算是這世界上這樣的人很多,但那些不是沒在我們麵前麼,我就不想以後天天聽他們在我周邊叨逼叨女孩子沒用的話,我想讓咱們村子甚至附近的女孩子在家裡的時候過的更好一些,不行嗎?”
程靜淞因為被抱著,所以從高處往下看的時候很容易將在場的男男女女之間的差彆看的清楚,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就糟心。
很多女孩子就真的一邊乾活一邊被罵,而男孩子好多都在邊上玩,就特彆讓人生氣。
程靜淞又道:“而且像他們這種已經僵化的腦子,光靠教育肯定一點用也沒有,不然我那個時候也不會依舊有很多有這樣想法的男人了,所有隻有依靠外力才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正好咱們有,乾嘛不做。”
程建功:“……”
無奈片刻,程建功就說:“那你想乾什麼?我先說好,不能胡來。”
程靜淞呿了一聲,衝著葉美雲道:“媽媽,你能淩空炸那種特彆特彆響但是殺傷力不大的雷嗎?”
葉美雲點頭,但是皺眉道:“可以是可以,但這有什麼用?”
程靜淞道:“有用啊,我們給他們幾個來一場眾目睽睽下的天打雷劈啊,要聲勢浩大,能夠嚇唬人但是也不能把人打死的那種最好。”
時下的人多迷信,這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