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月過後, 葉美雲就成了重點問詢的對象。
葉美雲平日雖然寡言少語的,但並沒有村裡麵其他人的那種對縣城公安所存的一份敬畏之心,回答雖然都很簡短但是很有條理。
接著, 他們又仔細查看了一番牆角那插好的一排排的木釘和木箭以及葉美雲昨晚特意留下來放在廚房灶膛後麵柴火堆裡的那一堆染血的木箭頭後,便帶著那些箭頭準備往下一家去。
但是在他們出門的時候, 卻忽然被一臉拘謹但是又掛著憨笑的徐如月喊住了。
徐如月把家裡用來招待客人的那些糖果花生瓜子以及程靜淞之前沒事兒的時候帶著家裡人用栗子粉做的一些小點心端過來,非常大方地往幾位公安的手上塞。
幾位來辦案的公安自然開口不要,但是徐如月的嘴裡麵是這樣說的:“大過年的,不管你們是乾啥的, 進門就是客嘛,哪有讓人空手出去的道理, 快點拿著,彆客氣。”
徐如月雖然在彆的方麵有好多的問題, 但是在待人接物這方麵的客套卻是很會拿捏。
即便她其實心裡對這幾個公安依舊有些怵, 可是臉上的笑意以及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大年初一接到警情消息,還是要往鄉下那個犄角旮旯的地方跑, 不僅打亂了他們原本應該可以好好過的一個新年,而且這個事情一聽就很麻煩, 接下來還不知道要怎麼忙呢,所以不管是誰的心裡都不是很痛快。
因此, 這種情緒也多多少少被他們帶在了臉上,打的主意也是趕緊速戰速決,根本沒心思想今天是初一,要拜年這些。
所以,當徐如月端著一大堆東西笑嘻嘻地要塞給他們的時候,這幾位才格外的愣怔。
徐如月卻不曉得他們心裡這時候閃過的想法,見幾個人不接, 立馬又加重了力道,繼續說道:“拿著呀,客氣啥,大過年的卻讓你們跑這一趟,害得你們年都沒過好吧,要是連初一進門的喜氣再不給你們散點,那我們也太不好意思了,那我們就成啥了。”
徐如月那樸素的笑容和格外熱忱話語倒是讓這幾個公安帶著壞心情過來辦案的公安瞬間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而後擺手,略帶著尷尬地說:“沒啥,這是我們的工作,應該的。”
徐如月連忙就說:“大過年的,有啥應不應該的,要我說這時候都應該在家過年才是,都怪西川鎮的那群王八羔子非要黑了心的過來又偷又搶,還要放火殺人,不止你們沒能過上好年,就連我們村從昨晚到現在也沒能安心呢,大人孩子都吊著一顆心呢。”
徐如月的話讓幾個公安更是愣了下。
是啊,他們覺得大過年的還要來鄉下處理案件倒黴,但是人家村子不也倒黴麼,甚至比他們更倒黴呢。
幾個人原本就已經有些不好意思的心瞬間更尷尬了起來,原本那些不好的心情也沒了。
“我們會抓緊時間辦理這個案子的。”他們中有人道。
徐如月又笑了下,下意識看了邊上的程靜淞一眼,才咳嗽了一下,開口道:“不說這個,來,你們快拿著,彆客氣了。”
徐如月的熱情讓這幾位公安招架不住,可能也因為她給的實在太多了,所以這些人再次客氣兩句後,就被徐如月強硬地塞下了那些拜年的禮物。
花生瓜子和糖果點心充盈了他們的口袋,也讓他們急躁以及不耐煩的心臟舒緩了起來。
接下來的走訪和詢問都變得很平緩以及順利,當然了,礙於徐如月之前開了個好頭,所以這些人在離開的時候不僅吃飽喝足,所獲的的禮物更是需要用一個袋子才能裝下。
而在這些人走後,程靜淞衝著徐如月豎了個大拇指,笑嘻嘻地誇獎道:“奶奶,做得不錯哦!”
原本在公安們麵前多少還有些拘謹的徐如月立馬挺胸抬頭,“我是誰,還用得著你說。”
程靜淞:“……”
一邊的程建功見狀,問道:“你教你奶奶說的那些話?”
按照徐如月的性子,即便她平日裡對鄰裡很說會客氣,可還沒有大膽到拉著公安說那些話。
程靜淞笑眯眯點頭,“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程建功就說:“你這個用詞不太對。”
“無所謂啦。”程靜淞非常豪氣地一擺手。
而在鎮上公社,兩方人馬會合後就又趕緊加班加點地走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看縣裡麵的處置以及公社那邊的消息了。
這個需要時間等,不會很快有結果。
等到縣城的公安走後,程建功就按他之前和葉美雲說的那樣去鎮上找了馬哥一趟,提醒了他一下。
而後,程建功才想起來年前回來和楊主任的那次談話。
他又找到了徐建軍和盧支書,和他們兩個也說了一聲。
這兩位還在發愁這次的事情會不會被真正的秉公辦理呢,結果沒想到又聽到了另一個讓他們頭疼的事情。
徐建軍當下就拉著臉說:“公社咋想的,憑啥要咱們出東西他們管啊,占便宜也不是這樣占的吧!”
盧支書也皺著眉,臉色不是太好道:“他們這吃相也太難看了,這個主意到底誰提出來的?”
程建功搖頭說:“不知道,不過我們不同意就是了,但是接下來的養豬工作要上心了,你們也彆總想著過年發生的事情了,還是抓緊忙咱們村自己的事情。”
徐建軍他們也知道現在村裡麵的事情不少,學校雖然在年前竣工來,但是裡麵的桌椅板凳等各類用品還沒有置辦,老師的事情也沒有安排。
至於程建功說的養豬場就更是了,事情很多。
接下來還有春耕,地裡的活也不能放鬆。
對了,還要買機器等等等等。
細細一盤算,事情真是太多了。
不止如此,林素媛又一次找到村裡麵說要建房子的事情。
徐建軍之前沒答應她除了因為村裡要忙著建學校外,多多少少還有些私人情緒在。
但是程建功早就表明了自己的不在意,他就沒必要做多餘的事情了。
徐建軍問了林素媛的要求,聽到她說要蓋全磚房的時候雖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沒有多問,畢竟人家城裡人,有錢也是正常的。
之後,徐建軍又和林素媛確認了蓋房子的地方以及麵積和需要用的磚量,然後大致幫她估算了個價格。
林素媛倒是爽快,直接就把錢給了,甚至也說了拿錢請人蓋房子的事情,徐建軍一樣答應幫她問一下村裡麵有誰願意乾。
即便老程家在上塘村的口碑真的不太好,但是因為這次能有錢賺,而且還是比市場價要高一點的行情,村裡麵那些會蓋房子的也答應了。
就這樣,在這個正月裡,村裡麵的人一邊忙著學校的最後掃尾工作以及養豬場的初期建設,一邊有給林素媛蓋房子的,有日夜不停在磚窯廠忙碌的,也有程建功這種基本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後就回家當木工的。
元宵節過後,徐建軍他們總算是收到了公社傳來的消息,說是之前的案子給判了。
結果並沒有出乎他們的意料,那三十個倒黴被抓現場的自然被關了起來,錢喜來在黑市賣磚的事情也沒能兜住,唯有宋長森被摘了出來。
徐建軍雖然早就有這個猜測,但是心裡麵依舊有些不樂意道:“誰不知道錢喜來和宋長森的關係,肯定是他那個大哥出手幫忙了。”
盧支書就道:“既然知道了你還說,回頭再被彆人聽見了。”
徐建軍不爽地“哼”了下,又沒忍住歎了口氣。
“這就叫朝中有人好辦事兒啊。”
但不管怎麼說,不太了解其中太多內情的普通村民們在知道了縣裡麵的判決後,都露出了高興的笑容,就連乾活的時候都比平時賣力氣。
徐如月聽到這個消息後也跟著高興不已,還罵那些人活該。
家裡麵沒有人告訴她這件事不可能這麼快結束,接下來肯定還有後續,免得影響她的好心情。
但是叫程建功他們沒想到的是最先來的不是宋長森和宋長林的報複,而是之前來村裡麵偷盜的那三十口人的家裡人。
自打新年夜的事情過後,村裡麵的巡邏比之前更加密集,所以民兵們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往村口浩浩蕩蕩聚集的那堆人。
秉著當心的原則,他們第一時間持槍將這些人攔了下來,“你們是誰,乾啥的?”
這堆舉著鋤頭扛著棍子的人在見到槍的第一瞬間就停了下來,但很快,他們就舉著各種工具吼道:“你們村的隊長和支書呢,叫他們滾出來!”
“對,叫他們滾出來,出來給我們個說法!”
“還有那個叫程建功的,也給我們滾出來,不然今天我們和你們沒玩!”
“對,和他們沒玩,不就是偷點東西嗎,又沒有成功,他們也沒有真的少啥東西,但是卻把我們的家人害得這麼慘,必須要報仇!”
“對,報仇!”
“報仇!”
……
嘰嘰喳喳的聲音漫天飛舞,吵得人頭都要大了,但好歹也叫人提取到了裡麵的重點。
因此,等到第一波發現了他們就趕緊去村裡叫人的回來後,他們就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了口。
“好像是之前來偷東西的那些人的家裡人。”
村裡麵這邊才剛剛因為知道判決後稍稍開懷了一點的心臟立馬就因為這句話而再次暴怒。
甚至都等不及徐建軍他們過來,童飛鵬這個民兵隊長就衝著對麵道:“我當又是哪裡的小賊來我們村子偷東西呢,原來還是上次西川鎮過來的那些賊啊,怪不得人家常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果然賊也都是有窩的!”
童飛鵬長得人高馬大的,平時也不怎麼愛動腦子,但是罵起人來卻格外的令人惱火。
原本還隻是叫囂的那群人頓時更不樂意了,舉著手裡麵的武器,惡狠狠地盯著童飛鵬吼道:“你誰啥呢你!”
童飛鵬的麵前剛好有一塊石頭。
他的左腳踩在石頭上,左邊的胳膊壓在大腿上,擺出一副格外看不去對方的架勢道:“說你們是賊,說你們的家是賊窩,說你們西川鎮是個賊鎮,專門就出不乾好事不學好的賊!”
“你找死是吧!”對麵的人被童飛鵬的幾個賊字刺激的臉紅脖子粗,怒火已然就要衝破了理智,“你們把我們家的人害這麼慘還敢說風涼話,真以為我們這些人家裡沒人了是吧,你信不信我們弄死你!”
“就憑你們,你來試試看!”童飛鵬一點也不示弱,反而衝著他身後站著的那些民兵舉手道:“兄弟們,乾他們!”
兩方人馬就這麼直接打了起來,甚至還放了槍。
等到徐建軍他們這些離村口稍微遠一點的人聽到信兒過來的時候,兩邊的人早就混戰一起,不少人都受傷了。
村裡麵的人已經聽說了消息,一見到自己這邊的人受傷,立馬腦袋一熱,紅著眼衝了過去,甚至都沒管邊上的徐建軍他們說什麼。
最終這場混戰因為上塘村的人多而結束。
也幸虧有程建功以及還有理智的徐建軍和盧支書安排不少人進去控場,這才沒有鬨出人命來。
也幸虧村裡麵的民兵們平時巡邏的時候的槍裡裝的不是真的子彈,不然今天這個事兒可真就不好說了。
對著還氣憤填膺的村民,徐建軍雖然同樣生氣,但還是衝著大家夥安撫說:“彆吵了,也彆叫了,我們都知道生氣,但是總不能把人打死吧,真出了人命,回頭誰負責,你們願意為了他們這樣的人,不顧家裡的爹娘還有老婆孩子,跑去坐牢房嗎?”
“但是就這樣放了他們也太生氣了!”村裡麵也同樣有不少人受傷,這些人的家裡叫的聲音格外的大。
“你們看看他們,他們就是因為家裡有人不學好坐牢才這樣的,你們難道也想這樣!”徐建軍瞪了一圈,才又繼續吼道:“誰說就這麼放了他們了,他們敢來鬨事兒,就彆想好好走出去,盧支書已經騎車去公社了,等會兒就能回來,這件事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
還有些不服氣的人聽到已經報公社後才逐漸安靜了下來。
村裡麵沒有赤腳大夫,但是這邊以前多山寨,村民們也經常有個磕磕碰碰的,倒也有不少人會看這些外傷。
因此,徐建軍又趕緊安排人給村裡麵受傷的包紮。
然後又讓人把西川鎮過來的那些人帶來的工具都收繳了,找出繩子捆住他們。
不過為了怕出事,徐建軍也安排人去給他們看看。
但是村裡麵的人不樂意說:“他們來咱們村找事兒,還害了我們這麼多人受傷,我們乾啥給他們看傷,不給他們看!”
徐建軍就皺著眉說:“都給我彆鬨了。我知道你們生氣,我也生氣,但是不管咋說,不能讓他們在我們這兒出人命。”
村裡麵的人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聽從了徐建軍的安排。
徐建軍這才有時間問到底是什麼情況,然後就得知了童飛鵬過來後不僅不阻止甚至還大肆挑火的事情。
徐建軍氣的額角直跳,指著童飛鵬的鼻子說:“你真是氣死我了你!你帶著民兵隊,是民兵隊長,你手下的人是武裝隊伍,還有槍,你居然敢這麼叫著和人打起來,甚至還開了槍,你就等著公社來人後扒了你的皮吧!”
童飛鵬就說:“槍裡的子彈又不是真的。”
“也幸虧不是真的,不然你真的打死了人,下半輩子就等著一直在牢裡麵待著吧你!”徐建軍都快要氣死了,“你是乾部,不是土匪,你是普通的村民,你懂不懂啊你!”
“你脖子上頂著的不是球,是腦袋,你得用它,得動腦子!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因為你的緣故讓兩邊出了人命後怎麼半,你要怎麼負責?”
“還有你家裡的老婆孩子,你的父母,你的那些親戚,你打算讓他們咋辦?讓他們從今以後頂著一個有殺人犯的兒子、男人、爹這樣的名頭過日子嗎?”
童飛鵬被徐建軍罵的時候,先是不太服氣到最終心裡發涼,逐漸的,臉色都白了。
“我……我之前沒想那麼多。”童飛鵬不太有底氣的低聲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