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仁很不想懷疑自己的嫡長子,就又想到了之前差點把他的磚頭給丟出去的程玉溪,覺得嫌疑人最大的也隻能是她了。
所以程知仁又開口問了一遍。
程玉溪更覺得程知仁有些神經了,開口衝道:“我又不是撿破爛的,我要你的土坯磚乾什麼?”
程知仁現在也不能確定就是程玉溪乾的,自然也不想讓她以及林素媛知道他還存著兩根金條,就換了個說話道:“那要不是你弄的,我屋裡的土坯磚為什麼壞了?”
“所以你就懷疑我碰你的那幾塊破土坯磚!”程玉溪翻了個超級大的白眼道:“我又不是有毛病,我動你的土坯磚乾什麼,彆說你就藏著四塊,你就是把你屋裡麵都用土坯磚包了,我都懶得多看一眼的!”
“可是你之前明明就非要我把那幾塊土坯磚丟了,要不是你乾的,那還能是誰?”程知仁又道。
“你有病吧!”程知仁對程玉溪這個女兒沒什麼情感,相應的,程玉溪這個女兒對他的感情也一樣很一般,因此毫不客氣道:“就因為我當初多句嘴說了不讓你帶那幾塊土坯磚你就懷疑我私底下動你的土坯磚,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成天惦記著一些破爛,我動它都嫌棄臟了手,我會動它!真是好笑……”
“你說什麼呢,我可是你爹,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程知仁被程玉溪氣的吹胡子瞪眼。
程玉溪本想繼續反駁,但是被林素媛拽了一把道:“行了,你少說兩句。”
然後又打量了程知仁一眼,慢條斯理道:“土坯磚壞了就再出去撿兩塊回來墊著就是了,再要不然就重新打一個高床,也費不了多少錢。”
程知仁:“……”
程知仁非常想說那並不是土坯磚的事,但是又不能說,一時間憋的非常難受。
可惜的是林素媛卻不想再多聽了,而是直接拽著程玉溪出去了。
走到院子後,程玉溪還在和林素媛抱怨程知仁的離譜,“誰沒事兒會動他那破玩意兒,有病吧,他以為我和他一樣沒什麼見識,什麼香的臭的都想扒拉進自己的手裡麵,我又不是沒見識過好東西,我能看上土坯磚,簡直笑死個人了!”
林素媛看了眼氣衝衝的程玉溪,搖搖頭,但是卻也沒有開口告訴她程知仁或許在乎的不是土坯磚,而是那幾塊土坯磚裡麵有秘密。
當然了,按照她對程知仁的了解,或許就和錢有關。
而程知仁現在突然問起來,或許是因為那些錢不見了?
林素媛接著又想到程知仁之前又想找她要錢給程傳家娶媳婦的事情。
看來這是從她那裡要錢不行,所以想動自己的老本了啊!
接著,林素媛的腦子裡又冒出了程玉蓉當初嫁人的那件事。
按照程知仁偏心眼的程度,能叫他動的覺得可以給程傳家娶媳婦的老本,恐怕不是簡單幾年就能攢下來的,所以他的這筆錢恐怕是更早的。
所以……程知仁是真的手裡有錢卻不願意拿出來幫家裡度過難關,而故意瞞著,用程玉蓉的婚事換糧食!
所以……徐如月之前罵的、說的、計較的那些也不全是誇張,都是真的。
林素媛捂著心口告誡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可她還是沒忍住原地閉了閉眼睛,儘量放鬆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在今天之前,她隻是覺得程知仁雖然離譜又偏心,但是徐如月那樣一個暴脾氣也不可能沒有錯的地方,但是現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程知仁這個人了。
他到底為什麼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還是當初的他在家族的庇佑下,所以並沒有顯露真性情,而沒了家族,他才變成了這樣?
林素媛越想越頭疼。
程玉溪見到她臉色不好看,立馬忘了繼續吐槽程知仁,摻住林素媛,緊張道:“媽,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林素媛想到自己如今的年紀,又忽然覺得自己剛剛那些念頭實在有些多餘,便不打算在想了。
反正就算她想破腦袋也沒用了。
她靠著程玉溪緩了緩呼吸,才擺手說:“我沒事。”
金條的事情在老程家似乎又這麼平靜下去了。
而因為葉美雲白天的動作,整個公社接下來倒是有了一個稍微短暫的平靜期。
不過上塘村這邊在第二天又開了個集體的大會。
會議上,徐建軍和盧支書再一次提及了之前一遍遍重複的那些,警告村裡麵的人彆再搞封建迷信,彆再求神拜佛,彆再亂說話等等。
並且這一回,再也沒有人在下麵嘀咕他倆真的囉嗦了。
倒是有人開口喊道:“隊長,支書,你們再多說點,說的詳細一點吧,我們除了現在你們說的,還有些啥不能乾的,你都給說清楚,我們是真的害怕萬一有哪兒不對勁但是我們又不知道的,到時候萬一把我們也抓起來的咋辦?”
說真的,他們是真的怕啊,那啥運動真的太恐怖了。
徐建軍他們也怕,但還是絞儘腦汁多想了點內容,然後又著重道:“總之就是一句話,多乾事少說話,尤其是不要亂說話,記住了嗎?”
村裡麵誰敢說沒記住,都恨不能把這幾個字給刻進腦子裡麵。
而徐建軍他們卻想起來程建功之前拿著報紙和他們鄭重說起這些事的時候提到的猜測。
人人猜忌,互相提防。
一張活生生的麵皮之下卻不知道內裡到底是人還是惡鬼。
昨天那幾個倒黴的不就是被人舉報的麼。
徐建軍狠狠吸了口氣,又轉頭看向了徐學林。
接下來要說的話,由他開口才最合適。
徐學林拄著拐杖慢慢走到台前,定定地看了一會兒下麵人頭攢動的場麵,才接過徐建軍手中的小喇叭道:“你們都該知道,我早就退下來了,村裡麵的事情我現在很少管,但是我接下來說的話,都給我記好了,彆的地方我徐學林管不著也不能管,但是在上塘村這個地方,要是叫我發現從今往後有誰膽敢給我私底下舉報彆人,或者去參與外麵那些事情,就彆怪我不客氣。”
徐學林的威望高,徐氏又是這邊的大姓,他一開口,很多人就立馬跟著說他們不會的。
徐學林卻知道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更何況上塘村的人也不都全是好的。
因此,徐學林又說:“你們現在當然這麼說,但誰能保證以後呢。上下嘴皮子還有打架的時候呢,更彆說是兩個完全獨立且性格不同的人了。而且過日子,哪有不吵架,不摩擦的,很多自己家的都能吵起來,就更彆說和彆人家了。”
徐學林冷著聲音道:“我不求你們每個人都能聽我的話,但是你們哪天想要鬨事兒的時候想一想你們家裡的父母、兄弟姐妹還有你們的孩子。你自己一時出氣了,覺得爽了,覺得把惹你的人,得罪你的人給弄倒了,但你也要仔細想一下,你還有你們一家將來終究還要在上塘村過日子的。”
“你們誰也跑不了外麵去,你要是不在乎以後的日子難過,也不在乎你家裡的人的日子難過,就儘管給我搞小動作,看看到時候是你一時出氣了高興,還是我收拾你們來的快!”徐學林敲著自己的腦袋說:“都給我好好想想,彆以為我是在這兒隨便說說而已。”
說完後,徐學林就沒又拄著拐杖走了回去,也不管下麵的人都怎麼想。
徐建軍倒是仔細看了一會兒,隻不過人太多了,他不可能一一看清楚每個人的麵容,隻能希望所有人都能聽進去,也記住這些話。
尤其是村裡麵那些原本就不是很老實的人。
開完了會,不管外麵到底會亂成什麼樣,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程靜淞他們這些小孩子的開學時間也不能再等了,大人們接手了如今這群小孩子們磨板栗粉的工作,放這些小孩子們繼續讀書去了。
但是開學的第一天,程靜淞就明顯感覺到這些老師們的變化。
上塘村選出來的老師的變化或許還不是很明顯,但是外麵村子的,以及公社被選出來的那幾個老師則明顯沒有上學期那麼有精神了。
且先不說其他的,最明顯的就是他們在教學上麵的表現就沒有上學期那麼有活力了。
程靜淞想他們或許是知道了外麵的老師已經被打了吧,所以現在開始了人人自危,已經不把老師這份工作當成是工作了,或許因為害怕而看作成了他們的負擔。
甚至是將來會讓他們引火燒身的存在。
唯一變化不大的還是程靜淞他們這些年紀不大的小孩子們。
畢竟他們才是真的不懂事,也不能了解外麵到底有了什麼變化。
頂多有些敏感的小孩子們會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到底是哪兒不對勁,他們卻不知道。
但是和這些完全可以稱得上無知的小破孩們相比,另外一些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們,尤其是其他村子裡麵過來上學的孩子們則是完全不一樣的了。
這些人所在的地方沒有像上塘村這樣早早防備著運動,也沒有徐建軍和盧支書一遍遍的開會以及對所有人的耳提麵命,更沒有徐學林這樣有威望並且有能耐的人站出來用自己的能耐壓製他們,所以他們所在的地方在這場狂潮的刺激下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
有些人的心理或許已經產生了變化,甚至影響到了這些年紀不太大但是已經知事了的小孩子們。
就比如,自從程靜淞去年偶爾出麵維護橘子之後,其實已經很少有人再找她麻煩了,至少是在她在的時候很少了。
但是今年剛開學後,程靜淞就發現橘子再一次成為了很多人針對的對象。
尤其是那些外麵村子過來上學的稍微大一些的孩子。
因為橘子是方老三的女兒,因為方老三現在還關在牢裡麵,所以他們認為橘子這樣一個罪犯的女兒不配和他們一起坐在一間教室裡麵上學。
他們除了罵她,打她,還叫囂著要把橘子給趕出去,甚至還有些人叫喚著要拉她出去□□。
雖然公社這邊的第一場運動因為葉美雲的一道雷給打的有點虎頭蛇尾,但是後麵確實受了點影響。
縣城那邊一開始還不相信那些紅小兵是被雷劈的,還來了不少人調查,似乎想要從中找到一些貓膩。
彆說公社的那些領導們了,就是????徐建軍還有盧支書他們這些村子裡麵的小乾部們都一遍遍的被調查,被詢問。
甚至很多普通的村民們也被調查詢問了。
索性如今本來就禁止那些神神鬼鬼的,加上之前公社的那場讓人害怕的場麵還沒能完全消散,所以沒有人敢提及任何封建迷信相關,生怕自己會成為那些人的第二,所以完全不敢多說,逼急了也隻是單純承認他們確實在當天被雷劈了,加上後來那些紅小兵醒了後也承認了這件事,這件事情才算是勉強過去。
唯一可以稱為幸運的就是因為前麵來的那些人被劈的事情,或許縣城那邊暫時騰不開人手了,也或許是他們雖然鬨的動靜大,喊的口號響亮,但心裡麵其實還是有些害怕的,所以不敢來了。
但這並不代表運動的事情過去了。
相反,縣城那邊對於下麵的運動情況要求的更加嚴厲了,甚至還有了指標。
所以,在上塘村這邊努力控製著村裡麵的人彆亂來的時候,公社那邊卻帶著其他村子的人把運動搞的轟轟烈烈的。
而這些影響也已經從大人們延伸至了一些處於懂事和不那麼懂事的小孩子的身上。
一開始,程靜淞並沒有立刻參與那些人對橘子的一些欺負當中。
畢竟這些人也隻是故意孤立、排擠,或者對她推推搡搡,真正動手要把人打的半死不活的時候卻沒有。
因為她清楚她隻要站出來後,恐怕事情就會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直到她看到有幾個她麵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外麵村子的男孩攔著橘子推搡教訓的時候還故意動手動腳。
程靜淞都要氣炸了。
媽的,她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
程靜淞當下就抓了一個石頭砸了過去,可惜她的力氣不大,並沒有砸中任何一個人,但好歹叫那幾個小王八蛋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這邊。
程靜淞就插著腰,尖著嗓子喊道:“你們乾什麼呢!”
程靜淞這個小屁孩在上塘村的人眼裡是不能得罪的,外麵村子的人也多少知道她是程建功的女兒,倒也沒有第一時間就露出對其他她這個年紀的小孩的不耐煩,而是開口道:“當然是幫你們教訓這個賤人了。”
他們似乎也不在乎程靜淞這個年紀能不能聽懂,又繼續道:“說起來你們上塘村的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有這麼一個壞分子在,卻不僅不開大會批;鬥他們,還讓她來上學,你們村的乾部的腦子被屎糊住了吧!”
“你的腦子才被屎糊住了呢!”程靜淞翻了個白眼,“我們上塘村的事情關你們外麵的人什麼事兒!”
程靜淞大步走上前將橘子拽出來,自己擋在她前麵,小小的身子卻將腦袋昂的高高的,大聲吼道:“你們少來管我們上塘村的事情,要是不想上學就回家種田,沒有人稀罕你們在這兒鬨事兒,這裡是學校,不是你們村子,更不是你們可以隨便撒野欺負我們上塘村的人的地方!”
十來歲的少年們或許心裡麵已經學會了計較得失,但是也是最容易被激怒的中二病患者。
加上現在運動狂潮的衝擊,他們的腦袋一抽,也想不起來程靜淞是程建功的女兒這回事,更忘記之前家裡麵提點過的不要招惹程靜淞他們,最好要和他們打好關係的叮囑。
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握緊了拳頭,“媽的,臭丫頭,我們可是幫你們村教訓壞分子你知不知道,彆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信不信我扇你啊!”
“你試試看!”都不等程靜淞開口衝回去,一直跟在程靜淞後麵的程定坤就已經開口了,眉眼間的冷厲如有實質。
他如今修仙小有成就,雖然年紀小,但是身上的壓力卻不小。
加上程靜淞和這些人吵架的時候又陸陸續續有其他上塘村的人跑出去喊人,很多年紀大的人也衝過來了。
尤其是著名的渾不吝齊東升更是吊兒郎當地堵在了程靜淞和這些人的中間,也不具體問到底怎麼了,張嘴就說:“咋,想打架啊!”
上塘村來讀書的人多,尤其是一些年紀大的人就更多了。
人多勢眾,這些腦子上頭的中二病雖然生氣但也害怕被群毆,隻能灰溜溜地準備離開。
不過走之前,他們還不忘記威脅道:“你們給我等著,你們上塘村居然包庇壞分子,就等著被一起批、鬥吧!”
“批、鬥你個粑粑!”齊東升正要抬腳踹過去就被程靜淞從後麵給拽住了。
齊東升垂著腦袋看著程靜淞,也沒有其他人對她的那種討好,反而嫌棄道:“小三寶,你是不是傻,我正在幫你教訓那些欺負你的人,你知不知道,你拽我乾啥!”
程靜淞衝著齊東升翻白眼,“你說乾啥,我要是不拽著你,真讓你動手打人了,回頭你能討的了好嗎?”
齊東升一倆不屑道:“我會在乎!”
“你是不在乎,誰讓你天天招貓逗狗呢,但是我怕你給村子裡麵惹來更多的事兒。”程靜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