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功的回來給了村裡人一劑強心針, 但與此同時,跟著來的那些小轎車和大卡車,以及車上下來的人都讓他們再一次感覺到了心慌。
但是在程建功有條不紊的安排下, 村裡麵的人還是慢慢動了起來。
很快, 程靜淞他們這邊也得到了消息。
尤其是在聽到徐學林已經開始往村口趕著迎接的時候,程靜淞幾個小屁孩也立馬屁顛屁顛地跟在大人們的後麵跑。
不過在走之前,程靜淞又把手裡麵的葡萄藤遞給了沈鵬程。
本就已經心如死灰的沈鵬程又給嚇了一跳,“乾……你又想乾什麼?”
程靜淞就擺著一張純良的表情說:“沈叔叔,看你說的, 我一個小孩兒能對你乾什麼啊,我這不是想著你把這根葡萄藤留著給你做紀念麼, 畢竟你剛剛也聽見了省城的調查組可是已經到了, 我們村的好多人都去看熱鬨了,我當然也要去啊。”
說著, 程靜淞又微微一笑,“畢竟我是個小屁孩,大人們在場的時候,我們這種小屁孩肯定不能插嘴多說話, 我這不是想著恐怕從現在開始,咱們就沒什麼見麵的機會了,所以我才打算給你留一個紀念的麼, 我不就是希望你可千萬彆忘了我麼。”
“所以……沈叔叔,你不要不知好歹啊!”程靜淞伸開手放在沈鵬程的麵前, 繼續微笑。
那一抹綠油油的葡萄藤就這麼攤放在沈鵬程的麵前, 但往日覺得舒服的綠色,此刻卻刺眼的讓他想要生理性避開。
可是沈鵬程不敢。
沈鵬程從程靜淞開口喊他“沈叔叔”的那一下就開始頭皮發麻,到程靜淞總結完了的時候又聽到那個“沈叔叔”, 他直接全身開始顫栗。
即便他知道程靜淞所謂的送其實不過就是又一次的威脅他,提醒他,他也確實害怕那個看似普通的葡萄藤,但是他不敢拒絕,也不能拒絕。
沈鵬程顫顫巍巍地伸手拿過了程靜淞手裡的葡萄藤,甚至因為太害怕,他還有禮貌地說了一下:
“謝……謝謝你。”
程靜淞就又繼續笑眯眯地說:“不客氣,畢竟我爸媽從小就教育我要當一個有禮貌的小妖怪……啊不是……”
程靜淞仿佛說漏了嘴一般地笑了下,改口道:“我從剛出生,我爸媽就教育我必須要當一個有禮貌的小孩兒,所以不用客氣,我們就先走了,出去看熱鬨啦!”
“嗬嗬……嗬嗬……”沈鵬程立馬附和地陪笑,臉上的表情卻在不停地變換著,心裡不住地想著:
妖怪,他們真的是妖怪,上塘村居然是個妖怪村……
程靜淞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甚至等出門了,他還故意和程定坤還有程斯年說:“哥哥,姐姐,我這次表現的很棒吧,我都沒有一口吃掉他。”
程定坤覺得程靜淞無聊,但還是“嗬”了一聲,程斯年卻配合道:“他的肉肯定又老又臭,不好吃的,不過他要是不聽話的話,爸媽他們肯定就會答應你吃他了。”
“那我就希望他最好不要聽話好了,我都好久沒有吃人肉了,好饞哦!”程靜淞歎氣。
程斯年也歎氣,“你說的我也有點饞了,你說爸爸乾什麼非要叫人類的調查組過來呢,讓我們一下子把那些人都吃掉,不也一樣神不知鬼不覺麼。”
“是啊,也不知道大人們到底在想些什麼,反正我是不理解啦。”程靜淞的聲音清脆,“而且我覺得我們也可以把那些人養著,就像是養豬一樣,饞了就割一塊肉下來吃,這樣就可以有源源不斷的人肉吃了,想想就覺得好幸福啊。”
倉房裡麵的沈鵬程:“……”
驚慌,害怕等等詞語已經不足以來描述沈鵬程此刻的心情。
他看著從門縫裡麵投進來的點點亮光,第一次發現原來省城來的調查組或許是自己唯一逃離這裡的希望了。
反正他都這樣了,最差也就是個死。
但是死與死也是有區彆的。
政府那邊頂多賞他一粒花生米人,然後再把他埋了,過程應該不會很痛苦,可要是真留在了上塘村,他怕不是要千刀萬剮後也不一定能死吧。
雖然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可也分是個什麼活法啊。
沈鵬程的絕望與恐懼越來越深。
相反的,外麵的情況卻很是友好。
徐學林才走了一半就迎到了調查組一行,大家自然又要開口介紹一番。
省城既然來了調查組,一些明顯的社會關係肯定早就摸清楚了。
例如徐學林這個老紅軍和謝廠長之間的關係。例如徐學林退伍前的職位,一些可能的關係網等等。
所以這些下來的乾部對著徐學林都非常的客氣,甚至因為他走路需要拄拐杖,他們也沒嫌棄慢,一直慢悠悠地陪著他。
路上的時候,他們也沒怎麼問村裡的事情,倒是和徐學林說了一些當年打仗的事情。
這時候都已經差不多過飯點兒了。
等到了大隊部,徐學林聽到他們一行還沒有吃飯,又趕緊安排村裡人做飯。
尤其還點名了從去年賣臘肉開始就有了好手藝的徐如月當大廚。
這時候的人都講究不能占便宜,不管出門乾什麼,隻要在彆的地方吃飯都要自己備上糧食和糧票,所以紀組長一行也一樣有準備。
但到底因為來的是鄉下,所以紀組長一行也早做好了沒什麼好吃的東西的心理準備,甚至因此還都有些遲疑怕他們先給了糧食和票可上塘村找不出什麼好東西,到時候會讓場麵尷尬。
可是沒想到等上飯桌的時候就發現是他們想多了。
雖然因為方便而沒有蒸米飯,做的是饅頭,但是菜品方麵卻是魚肉蛋都有,害得紀組長都以為上塘村下血本了。
徐學林就幫忙解釋道:“魚是村裡麵的水塘裡麵撈的,本來秋收結束後,村裡麵就會撈一波魚分一下,另外村裡麵有養豬場,加上我們村最近也一直在嘗試野豬和家豬的雜交,但因為野豬脾氣大又膽子小,所以常常有養著養著就鬨脾氣把自己作死的,這些豬肉也不能分下去,量又少也不好賣,所以村裡麵就陸陸續續地做成了臘肉儲存著,雞蛋就更不用說了,我們家家戶戶都養雞,俗稱雞屁股銀行嘛,所以這些對我們村來說也還好。”
“當然了,也就隻能這麼招待一兩頓了,再多的話,我們也確實擔負不起。”徐學林又客氣地請他們趕緊吃,自己倒是沒有動筷子。
紀組長就道:“您也一起吃啊。”
徐學林客氣道:“我早就吃過了,你們不用管我。”
說完了,又安排程建功去看一看跟著一起過來的一些武裝部的人。
等到這一行都吃好了,正事兒才繼續。
徐建軍和盧支書已經問過話了,接下來自然就是這件事最近真正的主事人徐學林和葉美雲。
他們倆的問話主要還是在綁了沈鵬程一行之後的處理問題上。
尤其當他們問道:“你們是怎麼拿到沈鵬程的口供,讓他承認自己和宋長林的關係的?”
葉美雲就說:“我把他打了一頓,他就招了。”
然後,在場的所有人就都:“……”
雖說這個時候的律法沒有那麼的健全,很多地方的審訊確實會有動手打人的現象,但這種說出來還是讓人覺得觀感不好。
尤其是上塘村這邊還是當事一方。
甚至本能就會讓然想到屈打成招,逼人就範等等情狀。
也幸虧是上塘村這邊告狀在前,又有徐學林的這個麵子在,倒是讓這些人沒有多說什麼。
再之後,他們又見了第一個發現沈鵬程一行過來的兩個巡邏小隊的人以及聽到口哨後第一批跑過來的人,直到把這些都了解完了並且一一記錄在案,然後才去見了沈鵬程一行。
沈鵬程和其他人不是一起關著,紀組長一行自然先去見的沈鵬程。
程靜淞這個喜歡湊熱鬨的就在一邊屁顛屁顛地邊瞧熱鬨邊美滋滋地吃著葡萄,看著完全就是一副小屁孩的模樣,哪有之前威脅沈鵬程時那種成熟又危險的割裂感。
可也正是這種巨大的變換讓本就在這兩天經曆神莫變幻的沈鵬程覺得更加恐懼了。
沈鵬程覺得程靜淞那不是吃葡萄,那是吃著葡萄想的卻是怎麼把自己的肉給吃了。
然後他又想到程靜淞之前逼著自己吃下的那六顆葡萄籽,又沒忍住猜測程靜淞手中的葡萄是不是就是這樣用人肉給種出來的。
最終,沈鵬程被自己的這種猜測嚇到,對著調查組那叫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有些甚至調查組沒有問的也會主動交代。
這麼配合的狀態更是讓紀組長一行覺得奇怪,加上葉美雲剛剛也說過她對沈鵬程動手了,就更加擔心沈鵬程是不是被威脅了。
雖然紀組長的本意裡是願意相信上塘村這邊的,但是他不能被情緒左右,而且這件事情更是涉及到乾部【腐敗】,不能隨意馬虎,也不能隨他們的本心辦事。
萬一就真的是上塘村這邊在賊喊捉賊呢!
現在全國到處都在鬨運動,所以就更要小心謹慎了。
紀組長想了想,覺得還是要給沈鵬程仔細檢查一下最好。
另外如果真的是上塘村有問題的話,那他們最好還是不能留在這裡了。
再一個,他們本來也要調查南江縣的一些乾部,所以還是去縣城是最好的。
但是這些念頭,紀組長沒有說出來,而是對其他人說:“既然沈鵬程這邊問清楚了,那就先帶他去休息,我們接著問其他的人。”
之後,他們又去見了剩下的那一撥。
這些人自打昨天被關起來後就沒被鬆開過,甚至連口水都沒得喝,加上他們也不知道沈鵬程被帶到哪裡兒去了,雖然是一群平日裡喜歡□□的壞東西,但心裡本能還是因為眼下的情狀產生了害怕以及焦躁的情緒。
以至於等門被打開後,總算見到光明的一群人下意識對著外麵露出了渴望的情緒。
但經過刺眼的光線的刺激,待到看清楚徐學林他們後,這些人又想起來昨天的事,開始狠狠地瞪著他們。
要不是手腳以及嘴都還被捆著,這些人指不定還要對徐學林他們動手呢。
並且這些人並沒有經過沈鵬程的經曆,所以在得知紀組長一行是省城過來的調查組後,態度上麵雖然沒那麼囂張了,但是他們還以為省城來的調查組是縣城那邊搞過來救他們的,所以言語間也處處拿上塘村沒有立典型搞運動這件事來抨擊他們。
甚至因為之前那段時間的順風順水,他們還繼續扯著大旗要把整個上塘村都打成反,動階級。
可以說是把紀組長一行剛剛升起來的對上塘村的懷疑又再一次降到了最低。
畢竟這些人也確實囂張到要直接搞一個村子了。
要知道,這可是幾百口人啊。
他們省城都沒人敢這麼搞。
等到搞完了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也要黑了。
雖然紀組長一行對上塘村的懷疑猶如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的,現在也沒之前那麼懷疑了,但還是提出了離開。
徐學林客氣地表示現在天晚了,至少吃了晚飯再走,但是卻被拒絕了。
這種事也不好真的留,徐學林他們乾脆就送紀組長一行又風風火火地走了。
村裡麵的人又烏泱泱地跟著一起。
直到所有的車都離開看不見了,村裡麵的人又齊刷刷地鬆了口氣。
接著又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這些省城來的調查組的事情。
主要的討論內容分成兩大類,其中最惹人關注的就是這些省城來的調查組不能和縣城那邊的同流合汙,然後一起合夥來對付他們吧?
程建功這個帶人來的主力隊員就不得不開口安撫大夥,直到天黑了看不見了,才將這些人都勸回家吃飯、休息。
程建功卻還沒有走,而是又和徐學林還有徐建軍他們聊起省城調查組過來的事情。
徐學林還好一點,但是徐建軍和盧支書這兩個小年輕也沒忍住露出擔憂的狀態。
程建功就說:“不至於,更何況這次一起跟過來的還有省城日報的記者呢,我們村的這件事可是要見報的,不會有人亂來的。”
“記者!”彆說被迫養傷,沒怎麼參與下半場的徐建軍和盧支書了,就連徐學林也跟著驚訝了一番。
程靜淞他們也更是湊近了聽。
程建功這才解釋了一番,並且說:“她這次過來本來就主要是記錄,調查組那邊也不希望大張旗鼓,就沒當著大家夥的麵說。”
“就是今天那個女的是吧?”徐學林一臉恍然地說:“怪不得我說咱們好端端的來個女同誌一直在那兒拍拍拍呢,我還以為是調查組的要錄像還是乾啥呢。”
程建功隻好又安撫他們,“放心,不會有事兒的。”
可話是這麼說,但人家畢竟離開了,他們也不清楚接下來的縣城到底會發生什麼,加上也不知道程靜淞他們做過什麼,所以到底還是有些不開懷。
不過徐建軍他們的情緒並沒有影響到程靜淞他們一家。
除了徐如月也和其他人一樣有些擔憂以外。
等到沒人之後,程建功才對著程靜淞他們問道:“你們做了什麼讓那個沈鵬程這麼聽話,問什麼說什麼?”
程靜淞立馬笑嘻嘻地講訴了一番他們的豐功偉績,尤其是今天他們三兄妹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