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功上火車前曾給村裡麵打了電話,等他出站後正好看見開著三輪車的徐陽林正伸著找他。
見到他後,徐陽林還立馬笑了滿口的大牙,興衝衝道:“建功大哥,你回來了,隊長他們讓我來接你回村。”
程建功點頭,跳上後麵的車廂後就問道:“村裡麵這幾天怎麼樣,沒出什麼事兒吧?”
徐陽林搖頭,“沒呢,一切都好得很,就是我們去年開了不少荒地,今年插秧的活比去年重太多了,到現在還沒插完呢。”
開荒的事情也是程建功提起來的,他自然也有預料,並沒有驚訝,隻是點點頭。
然後,程建功由聽見徐陽林問道:“哥,你這次去省城咋樣啊,聽說現在外麵亂得很,我剛才來的路上還碰見了一大波的那個……啥人呢,都給我嚇一跳,省城那麼大,肯定比咱們縣城鬨的更厲害吧。”
說到後麵了,徐陽林還悄摸地放低了聲音,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引來了彆人的注意。
程建功就道:“是挺亂的,不過我沒細看,你也彆念叨了,有什麼話等出了城再說吧。”
徐陽林立馬點頭,“我曉得了。”
但是和糊弄徐陽林不一樣,程建功一回家後,徐建軍他們就找機會過來問省城的狀況了,程建功自然也實話實說。
接著,自然又引發了一圈的感慨。
“之前啊,我們總說著大城市裡麵千好萬好,可真碰上了這種事兒,那哪是好啊,簡直就是要命。”
“是啊,這也太恐怖了,外麵的人都瘋了嗎?”盧支書隻要一想到自己曾經的老師如今正在受苦,就有些受不了,更是理解不了那些到處搞運動,搞串聯的小兵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們當中肯定有很多人也是老師或者學校的學生,就真的能對著自己的恩師,母校這樣動手嗎?他們的良心呢?”
“行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們也幫不了他們,就做好我們目前能做的事情就好了。”程建功道。
徐建軍和盧支書又歎了會兒氣,才算把之前因為省城那些消息而產生的鬱氣給排解乾淨。
接著,徐建軍又說:“你說的也對,我們既然幫不了什麼,也就彆再多想了,我剛好還有件事兒要和你說。”
“什麼?”程建功問道。
徐建軍就說:“就是你剛走後沒多久,咱們周邊的村子就找上來了,說是想要和我們村學養豬,後來公社那邊也過問了一下,我當時就和楊主任說你不在,等你回來再說,你是怎麼想的,幫他們嗎?”
“幫啊,這有什麼好猶豫的,我們當初不也去縣城的養豬場學習了麼。”程建功道:“讓他們自己派人過來學習,正好咱們的養豬場的地方不夠了,還要加蓋,到時候也讓他們幫幫忙,既能省了咱們自己的勞力,也能讓他們自己感受一下一個規範的豬舍要怎麼做,雙贏。”
徐建軍就說:“那我回頭就和他們說一聲。”
程建功想了下道,“直接和公社說吧,免得到時候你還因為通知的先後順序不一樣讓他們心裡不高興,讓公社那邊統一通知,然後讓他們把想過來學習的人具體和公社報一下,我們也才好確認怎麼安排和接待,不能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現在村裡麵也不閒,沒那麼多功夫今天接待一個,明天接待一個。”
徐建軍立馬擺出一副受教的表情說:“我知道了,我等下就去公社說這件事。”
“還有一點,”程建功又想到了什麼,繼續道:“你到時候和他們說,讓他們彆光是派那些會乾活的過來,每個村至少也要來一個讀書識字的,想要養好豬,光是靠自己摸索的那一套規矩也沒多大用,還是要靠書本上總結出來的知識,要是沒有人讀書識字,我怕他們到時候前麵學了後麵就忘了。”
徐建軍立馬想到了程建功當初招工的時候還特意點名必須要識字的工人的事情,加上去年一年裡,村裡麵的養豬場也沒少考核裡麵員工的讀書認字的情況,徐建軍就說:“那我回頭說一下這個,順便也提一下咱們村養豬場的一些學習要求,應該可以吧?”
程建功點頭,“沒事兒,你隨便說。”
“那也不好隨便說,我總不能告訴他們我們去年賺了多少錢吧。”徐建軍難得開了個玩笑。
程建功就:“……”
等徐建軍和公社那邊以及其他村子徹底溝通好這件事,時間又過去了一周了。
按照他們之間確定的,每個村子大概都派了三到五個人過來,正好有十個村子,程建功乾脆正好讓徐如月他們一人帶著一個村子,還把帶人這件事算作是他們每個人的工作考核裡麵去。
這樣競爭一下子就起來了不說。
不止是徐如月等員工的競爭教學,也讓這些外來學習的人互相產生攀比的心理,刺激他們更加用心教和學,順便也免了因為人員太多導致各種混亂,最終什麼都學不到。
不過這場教學也沒有那麼容易就是了。
畢竟就算程建功把方方麵麵都想到了,但那些過來的人他要是真的記不住,他也沒辦法。
伴隨著徐如月最近回家後越來越多的歎氣聲,村裡麵的插秧工作逐漸走到了尾聲,而時間也快要到端午節了。
程建功在四月末的時候給謝永軍打了個電話,問他們這次的端午節要不要準備節禮,還是說因為現在外麵的亂象,暫停。
謝永軍就說一切照舊。
程建功這邊就又立刻準備安排人手殺豬,並且開始準備肉醬的生產。
不過在那個之前,得先把來學習將近二十多天的那些人的成果檢查一番。
雖說這些人不像徐如月他們人人識字,最終的成效也比不上徐如月他們去縣城學習的那次,但因為程建功提前讓各個村子安排了讀過書的過來,這些人也記下了不少要點知識,倒也勉強算這些村子的人合格了。
等到把這些送走,整個上塘村就立馬開始動了起來,連夜開始為省城送貨的事情做準備。
就這麼忙了好幾天,總算趕在端午節前一天把要的量都備齊了。
程建功也沒敢停留,當天就找車開始往省城趕,恰好在第二天端午節當天把東西送到了。
如今很少講究過節放假的習俗,反倒一直喊著“抓生產”的口號,所以即便是端午節,其實也沒有放假。
省城如今運動之風鬨的大,甚至都影響了好些工廠和單位的工作,但是程建功冷眼看著,省城第二機械廠倒是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廠子裡麵也沒有彆的地方那種朝著鬨著要革命的。
顯然是謝永軍這個領導有方。
當然了,也或許跟這個機械廠可能不僅僅做民用機械有關。
不過程建功隻是在心裡麵感慨了一番,並沒有多嘴多舌去打聽什麼。
因為量大,這次的交貨用的時間也比較長。
一切都搞好了,程建功又照舊和謝永軍見了一麵,順便也給他送了一份端午節的粽子。
聊了一會兒後,程建功拒絕了謝永軍留飯的邀請,又偷偷摸摸去見了閆橋他們一麵。
也幸虧是過節的原因,那些平時鬨事兒的倒沒有在今天到處鬨,程建功倒也順利見到了人。
同樣也稍微說了幾句話,然後留了點粽子和其他吃的,他就趕緊走了。
畢竟過節呢,他就算趕不上了,但早點回去總比晚點回去的強吧。
不過程建功不曉得的是,在上塘村的他們那一家其實也過的不太順心。
起因是葉美雲的那一群娘家人又一次找過來了。
自打正月裡的那回之後,這家人就再也沒有出現在程靜淞他們的生命裡麵,以至於程靜淞都把他們給遺忘了。
雖然外麵的端午節還要工作,但是學校的端午節卻給孩子們放假了。
小孩子們習慣了正常的上下課,碰上這種能多休一天的日子,那叫一個高興啊。
這一高興,就開始約著一起上山玩兒。
都已經五月份了,彆的不說,山裡麵的一些野果子是有的,多少能填補一下小屁孩們饑腸轆轆的肚子以及被饞蟲占領的嘴巴。
程靜淞作為一直被眾多大小孩都喜歡的小孩,也被他們邀請著一起上山玩兒。
程靜淞其實本來不太想去的,但是吧,誰讓橘子頭一天又偷偷告訴她說湘雲好像不知道又在哪兒弄了筆錢這件事呢。
說真的,湘雲如今日日待在村子裡,也沒有彆的地方可以去,猛地多出來一大筆錢,除了之前橘子口中的程玉衡之外,恐怕也沒有彆的人了。
正好老程家見的房子離山那邊挺近的,所以她才想著去轉悠轉悠。
程靜淞一動,程斯年自然也跟著一起。
程定坤作為她倆的跟班加保鏢大哥也不得不一起。
隻不過任由他們在山那邊晃悠來晃悠去的,就是沒能發現程玉衡的半個影子,算是白來一場。
加上眼看快中午了,他們家的大人都有工作要忙,程靜淞又趕緊拽著程斯年和程定坤回家燒飯。
不過在走的時候,她又把早上專門帶出來的幾個粽子給了橘子,再一次叮囑她避著她媽吃掉。
結果沒想到他們才剛下山沒多會兒,就正好碰見村裡麵的巡邏隊。
他們就和程靜淞他們說:“三寶,我正好要去找隊長呢,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程靜淞搖頭,“怎麼了?”
“村口那邊來了幾個人,說是隊長的娘家人,”說話的小夥子撓了撓頭,才又略帶著一絲絲的不好意思道:“但是我們聽說這些人好像正月的時候來了一趟,據說被隊長趕跑了,這一回我們也不敢隨便放他們進村子了,所以就想找隊長先去確認一下。”
程靜淞就說:“那你去找我媽吧,我們先去村口看看。”
“你們就彆去了吧,你們還是小孩兒呢,去了也沒啥用吧。”
程靜淞就說:“沒事兒,我們先去看看。”
山腳下到村口還是有一段距離的,程靜淞兄妹三個一路上跑的呼哧呼哧的。
等到了後,程靜淞就原地站定,稍微回想了一會兒才把眼前這堆正在和村裡麵的巡邏隊撕巴的人與正月裡來打秋風的那一波的臉對上。
程靜淞聽著他們還在說什麼,“我警告你,我可是你們隊長的親爹嗎,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那種,你再不讓我進去,小心我讓我閨女把你們從民兵隊裡麵趕出去!”
程靜淞就:“……”
略微無語了一瞬,程靜淞又跑近幾步,先和巡邏隊的人打了聲招呼,然後才乜著對麵那些撒潑的問道:“你們又來乾什麼?”
“哪兒來的小崽子,沒大沒小的,去去去,滾一邊去!”
程靜淞:“……”
其他人:“……”
見巡邏隊的人正要幫自己說話,程靜淞拉了他們一把,自己給自己出頭道,“葉美雲是我親媽,你說我是誰。”
本來臉還拉的臭長的他們瞬間轉換了顏色,又伸手就要往程靜淞的身上撈,最裡麵還說:“哎喲,原來是我們的大寶貝外孫哪,你說說,我這老眼昏花的,竟然一下子沒認出來。”
冬天的時候,程靜淞他們穿的後,一下子認不出來也正常。
但是他們的這個語氣吧,怎麼聽就怎麼讓人覺得彆扭的慌。
程靜淞下意識後退幾步,程定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撿了一根柳樹條,順手抽在了那隻就快要戳到程靜淞的黑乎乎的手上。
程定坤的動作雖然輕,但是卻帶著靈力,直接灌在了她的手上。
名義上是他們外婆的這位頓時“嘶”了一下,疼的臉都扭曲了,又下意識衝著程定坤罵道:“該死的兔崽子,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竟然還敢和我動手,你爸媽是咋教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信不信我叫我女兒打死你!”
周圍的一圈人:“……”
程靜淞幽幽道:“他是我哥哥,也是葉美雲的大兒子,你說要叫葉美雲打死自己的寶貝大兒子?”
對麵的人也跟著嗝住了。
程靜淞才不給她們開口的機會呢,又說:“而且大家都看見了,我哥就是拿一個柳樹條子掃了你一下,你的手連個紅印子都沒有,還好意思說疼,我看你就是裝的,想來我們家詐騙吧。”
“胡說八道,我的手明明就很疼。”說著,她又抽搐了一下,“嘶……好疼好疼,疼死我了,快疼死我了……”
經過程靜淞的提醒,很多人的目光就直接落在了她的這位名義上的外婆的手上,然後見她的手真的什麼都沒有,頓時就更覺得程靜淞說的對。
甚至就連對麵那一撥的臉色都多少有些微變,甚至還有人拽著她,示意她彆太過分。
程靜淞見狀,又非常真情實感地翻了個白眼,“你當我們這麼多人傻呢,裝也不知道找個好的機會裝,為了想騙我們家的東西連小孩子都不放過,真是老奸巨猾。”
“我……”
“我什麼我,都說了我們不會相信你的。”程靜淞又搶拍說完,然後對上村裡麵的巡邏隊道:“各位哥哥和姐姐,他們不是我們家的親戚,我媽媽也沒有娘家,你們下次再見到他們過來攀親戚,就直接趕走就行了。”
程靜淞雖然有聰明的名頭,但畢竟是個小孩,大人們還是不怎麼敢相信她能當家作主,一時間就有些遲疑。
他們小聲對著程靜淞說:“三寶,這要不然等你媽媽過來後再說?”
程靜淞就道:“我媽媽過來了也是和我一個說法。”
可惜巡邏隊的人卻依舊不敢這麼輕易下定論。
畢竟是娘家人呢,這些人剛才也說了,他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親,哪能那麼容易說沒關係就沒關係的。
他們隻當程靜淞還是個小孩子,不懂得其中的一些利害關係,所以才會任由著自己的性子和喜好。
程靜淞本來還想提前一步把這些人趕走,省得他們禍害葉美雲過節的好心情,但是發現巡邏隊的人都不願意幫自己,也沒辦法了。
程定坤倒是想要動手,也被程靜淞給攔住了。
出其不意打一次兩次可以,但他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打一堆大人就有些離譜了。
不過很快葉美雲就過來了,並且強硬地表示了和程靜淞一個態度,冷著臉再次把他們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