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完了貨, 那些圍在程靜淞他們周邊的人還沒有走。
有的來的晚了些,甚至不相信他們確實沒有存貨了,還圍著他們嘰嘰喳喳不停地問。
程靜淞三個被吵的頭疼, 但他們還有事兒, 一時半會兒也走不掉,隻能一遍一遍地和那些人解釋,最後逼不得已,還不得不和他們承諾說:
“現在是真沒有了, 但是我們接下來肯定還會去收, 等有貨了, 我們一定過來, 你們就放心吧……”
吧嗒吧嗒說了半天, 加上天色也不早了, 有些人離得遠必須要早點回家, 所以他們才勉強脫身。
之後, 程靜淞他們三個就在這邊一邊閒逛, 一邊找人搭話。
經過這兩天的觀察,加上也有程定坤幫忙, 程靜淞挑選了幾個看起來不錯的攤主, 打算和他們做生意。
現如今還是票證時代, 這些人雖然跑出來做生意,而且看樣子做的還不錯,但是他們都麵臨著一個問題:
那就是貨源不夠。
票證時代讓他們沒辦法從公家買到足夠多的糧食, 隻能從鄉下人的手中買或者其他二道販子以及黑市裡麵收購。
這年月,鄉下人手中的糧食雖然便宜但是有限,其他的二道販子以及黑市裡麵都代表著貴,程靜淞敢打賭這些人肯定天天都在為從哪裡能夠進到足夠多的糧食而發愁呢。
所以, 她帶著程定坤和程斯年晃蕩了一圈後,又走回了最先搭話過的那位大娘的麵前重新點了酸梅湯和米糕,然後一邊吃吃喝喝,一邊繼續笑嘻嘻地和那位大娘搭話說:
“大娘,您瞧著這兩天這裡的人流量,是不是被我給說中了,我們在這兒擺攤不僅沒有搶了你們的生意,還幫著吸引了不少人過來,順便也帶動了你們的生意啊!”
這位大娘倒是個實打實的爽利性子,之前能當著麵抱怨程靜淞他們搶生意,現在被程靜淞這麼一提,她也沒覺得丟臉,反而大咧咧地說:“嗐,這不是沒有你們年輕人看的長遠麼,前天的事兒是大娘的不是,大娘給你們賠不是了,這總行了吧。”
程靜淞就和這位大娘耍嘴皮子,“大娘,你這賠不是也不能光嘴上說說啊,總得在行動上表示表示才對,要不然這樣,你把我們兄妹三個的單給免了,怎麼樣?”
這位大娘也是有意思。
一開始聽程靜淞說話還笑嘻嘻的,但是等聽到程靜淞說到不願意付錢後,臉色立馬就變了,沒好氣地衝著程靜淞說:“我說你這個小姑娘哈,你們賣那些個手表還有收音機啥的都賺了多少了,咋現在連一頓飯錢都舍不得付呢,大娘我每天風裡來雨裡去的,辛辛苦苦賺點辛苦錢我容易麼我,你們可不興這樣的哈!”
程靜淞就道:“大娘,你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了,我們的手表啥的是貴,但是我們進價也貴啊,說真的也沒賺多少錢,而且這不是一下子就都賣光了麼,往後啊,我們這也不來了,那就更彆說賺錢啥的了,還是你們這樣的生意能長長久久,積少成多,您說說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娘先是點了點頭,覺得程靜淞說的也有道理,畢竟做生意啥的就是要慢慢攢的過程,一杆子的買賣確實長久不了。
但隨即,大娘又反應過來了,扒拉這程靜淞,小聲問道:“那啥,你們真沒貨了啊?”
程靜淞歎著氣攤手,“大娘,這種事兒我能拿出來騙人麼,是真的沒有了,要不然我能不拿出來賣麼,我又不是腦子有病,有錢不去賺。”
“那倒也是哈。”大娘歎了口氣,隨即又說道:“不過我本來還想著等下沒那麼忙了就找你們問問,看也買上一塊手表呢。這家裡麵的孩子也到了年紀了,有塊手表帶著,將來也好說親事。”
“你們真的就一塊都沒有了?”頓了下,大娘又貼著程靜淞他們確認了一遍。
程靜淞這個人精當然不可能把所有的貨都一下子賣完,畢竟這接下來萬一要是能用到呢,所以她專門留了十來塊出來。
這一看,果然立馬就能派上用場了。
但是程靜淞的嘴上卻說:“現在確實是沒了,您肯定也知道的啊,像這種貴重物品是真的不好弄,我們之前賣的那些是我們私底下搜集了好多年的成果呢,這要是再想弄啊,恐怕就要等好一陣子了。”
“等我不怕啊,隻要能弄到就行,你們到時候給我留一塊唄。”大娘就道。
程靜淞點頭,“行啊,要是能弄到的話,我肯定還會過來賣,到時候一定先讓您挑一塊。”
大娘笑了,“你這個小姑娘,還挺會說話的。”
程靜淞非常高興地接下了這個讚美,還順勢說:“是吧,我們家的朋友親戚鄰居啥的都說我嘴甜,我從小到大就是我們家那片最受歡迎的小姑娘,要不然,您也不能和我說這麼多,您說是吧。”
大娘:“……”
大娘第一回碰到程靜淞這樣厚臉皮的年輕小姑娘,一時間五味雜成,臉上的笑容都尷尬了起來。
一邊的程定坤和程斯年則齊刷刷地把腦袋扭到了另外一邊,當作沒看見這一出。
就真的,要不是他們從小到大習慣了這樣厚臉皮的程靜淞,他們也能尷尬的不知所措。
程靜淞卻絲毫不尷尬,又貼著那位大娘笑著說:“對了大娘,我都答應到時候給你留貨了,能不能問你一件事啊?”
“啥事兒啊?”大娘幾十年的臉皮也比不上程靜淞的十分之一,好不容易有動靜能轉移她的尷尬,她立馬就接茬了。
程靜淞就道:“這不是我們的手表生意做不成了,所以就想著做點其他的小買賣麼,這衣服啥的我們也不會做,而且成本也不小,所以就想著也買點吃的喝的啥的,所以就想著問您一下,我們兄妹要是在這塊賣了吃的啥的,不能讓大家夥針對我們吧?”
大娘的眼神一下子又警惕了起來。
賣吃的那就是和她搶生意了啊!
大娘立馬上下打量了程靜淞好一會兒,然後不太敢相信地問道:“就你這樣的小姑娘,你還會做吃的?”
程靜淞就說:“大娘,您這話說的就有點瞧不起人了不是,我和你說,我做飯,那叫一個好吃呢,不信你問我姐和我哥,我是不是做飯很好吃?”
大娘下意識看向程斯年他們,程斯年點點頭說:“這一點倒是真的沒騙您,我妹妹做飯確實特彆好吃。”
大娘心中的警惕心更重了。
她又不是沒看見程靜淞的優點。
雖然看著長得一般,皮膚也黑不溜秋的,但是那張嘴是真的會說話,而且笑起來的時候吧,看著也挺好看的了。
這樣的年輕小姑娘做起生意來,那不比他們這些年紀大的更遭人喜歡啊!
這要是真的味道還不錯,那就真的成了和他們搶生意的了。
大娘甚至都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生意接下來一落千丈的場麵。
雖說現在做生意的人不多,他們每天的收入也可觀,但是刨除其他雜七雜八的成本,也沒剩多少了。
這多一個人和他們搶,那就等於讓他們少賺一大筆錢呢。
即便程靜淞的飲食生意都還沒開始,大娘就已經難受了。
可要是讓她說他們這些人會針對,她也不敢啊。
他們這些人如今做生意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隻是國家暫時沒管他們而已。
況且這兩天下來,她也多少摸出來程靜淞那嘴甜皮厚的性子了,這樣的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萬一他們上一秒針對她了,下一秒這厚臉皮的姑娘再報複他們,給他們舉報了咋辦。
大娘心裡麵的想法咕嚕嚕地轉著,臉上的表情也沒繃住,強壓著酸氣兒說:“這做生意誰都可以,也不歸我們管,我們沒事兒針對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乾啥啊!”
“那就好。”程靜淞就當自己沒看出來大娘的口不對心,高興地拍著胸口說:“您這樣說的話,那我就放心了,那我今天就回家好好準備準備,咱們明天見啊!”
大娘僵著臉衝著程靜淞毫無感情地笑了下,心裡麵沒忍住吐槽:“我才不想再見你了呢,和我搶生意!”
程靜淞依舊笑眯眯的,和大娘又打了聲招呼後,然後就一路晃晃悠悠地去了其他幾個她看中的攤主的邊上繼續重複之前的那一套流程。
等這些她重點關注的人都聊完了,程靜淞才溜達到其他的攤位邊上,簡單說了下他們即將也過來開飲食攤子的事情。
也和程靜淞之前觀察的差不多,被她重點關注的那幾位雖然對她的說法產生了一些心理波動,但是並沒有真的因此鬨出來,但是餘下一些就恨不得當場把她給攆走了。
不過程靜淞也就是打聲招呼而已,也不在乎這些人到底生不生氣,反正就是說完了就走。
不過唯一讓她稍微意外一點點的是除了那位大娘以外,也另有幾個問了她手表的事,表達了想要購買的念頭,但是也提出了能不能便宜的說法。
程靜淞也一律用暫時沒貨這個理由給回絕了。
搞了這麼半天,天早就黑的看不見了,甚至這邊都沒多少人了。
程靜淞他們也抓緊趕時間回家。
路上的時候,程斯年就好奇問道:“你不是說要把咱們的糧食庫存清給他們麼,怎麼又要自己過來擺攤子賣吃的了?”
程靜淞就道:“因為上趕著的不是買賣啊,咱們大大方方賣幾天,他們肯定要好奇我們的貨源,到時候我們再變個妝和他們間接合作,不然我們又是賣手表,又是出大量的貨,多少有點紮眼了。”
“其實也可以賣給黑市,那邊肯定能一口氣吃下,也不用你這樣費心費力的。”程斯年提議道。
“但是我們首先不知道黑市到底在哪兒。”程靜淞就說:“再一個吧,那些混黑市的人多少有些麻煩,我們就算是變裝了,他們到時候萬一在給我們的錢上做個手腳或者是記號,我們也沒辦法一一辨彆那些錢的情況啊,但是總是要花錢的,這些混黑市的人肯定路子廣,說不定就能通過錢上的記號找到我們呢,所以這時候能不沾他們還是彆沾了。”
程斯年沒想到這一茬,立馬點頭說:“你這樣說也對,凡事小心一點的好。”
程靜淞就點頭,“是啊,我和你們說啊,這時候是最亂的了,我還記得就這個年代經常出現占山攔道,殺人搶劫的呢,所以才有了後麵的各種嚴打,總之吧,小心一點還是好的。”
“而且我們就這樣到處活動活動,也能更加了解這邊的市場動向。”程靜淞又道:“到時候說不定還能通過他們買到房子或者其他的呢,反正不管怎麼說,也不虧的。”
程斯年點頭,問道:“那你想先賣什麼?”
程靜淞思考了一番,然後才說:“要不就賣鹵肉吧,也隻有那東西好做,而且稀罕,是最省事兒的。”
程斯年點點頭,“那聽你的。”
程靜淞就戳了程定坤一下,對他說:“哥,回家後你也幫幫忙啊,做太多的肉就會有很大的味道,容易引人注意,你的想辦法幫我們把味道鎖住或者不讓人發現。”
程定坤往程靜淞不老實的手上拍了一下,“知道了。”
回家後,他們三個又立馬忙了起來。
索性鹵味這東西確實對技術要求的不高,更多的是依靠時間,所以他們也沒有忙太晚。
第二天起來後,程靜淞就嘗了一下鹵肉的味道,覺得可以了後,就對著程斯年他們說:“等下就可以裝車出門了,但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用自行車馱了缸後就不能馱我們了,所以大哥,等下你一個人騎自行車先過去,我們坐公共汽車,這樣可以吧?”
大概是從小跟在程靜淞和程斯年身邊當保鏢慣了,程定坤擰眉,下意識問道“你們自己坐車?”
程靜淞有些哭笑不得,“哥,我們年紀不小了,不會丟的。”
程定坤:“……”
好像也是。
程定坤立馬收斂了情緒,但是等到出門的時候,他又沒忍住對著兩個不省心的妹妹說:“那你們路上小心點。”
“知道啦……”
這年月的公共汽車雖然比自行車快,但是轉的彎子也比自行車多,所以程靜淞她們到的時候,程定坤早就到了,並且身邊已經圍了一群人看著。
這邊的攤主們也都在看著他,問他打聽他今天賣的是什麼。
程定坤愛清淨,總覺得快吵死了,但又怕自己一直不說話會耽誤程靜淞的生意,隻好忍耐著衝這些嘰嘰喳喳的人簡短回複道:
“肉。”
“不賣。”
“沒有了。”
這樣可憐的字眼。
直到看見程靜淞她們過來了,程定坤才算是鬆了口氣。
他趕緊將位子讓出來,將這種熱鬨的場麵還給喜歡成天嘰嘰喳喳的程靜淞。
程靜淞呢,一上來就和所有人熱熱鬨鬨地聊開了。
她一邊利落地從缸裡麵撈了塊肉出來剁吧剁吧,一邊回答著那些還在打聽手表的人的各種消息,也沒什麼不耐煩的,順便還在最後推薦一嘴他們家的鹵肉。
等全部都剁好了,程靜淞分裝了一些出來,讓程斯年端給周邊其他的攤主嘗嘗味兒,然後才對著自家攤子麵前的客人非常大聲地說:
“真的是對不住,手表我們是真沒了,要是以後還能弄到貨的話,我們指定會賣,但是這段時間肯定是沒貨了,我們家暫時就先賣鹵肉,各位也可以看一下,先嘗後買啊……”
說著,程靜淞就開始給圍觀的人分發剛剛切好的小肉塊。
肉這種東西本就稀罕的緊。
在程靜淞打開缸子的一瞬間,裡麵被封存的香味兒就瞬間溢散出來,勾的不少人有些心思飄渺。
等看到程靜淞在剁吧的時候,又有人開始盯著那些醬色的大肉塊上麵,然不住咽口水。
現在竟然還能先嘗後買,等於白嫖一小塊肉,很多人立馬就被勾的更是口水直流,擠擠攘攘地往前,再也想不起來問手表的事情了。
要不是這裡還留著程定坤在維持秩序,程靜淞甚至都怕他們給她的攤子給撞塌了。
等前麵一波分完了,程靜淞就問道:“怎麼樣,我們家的鹵肉味道不錯吧,你們要不要帶一點回去,不管是直接吃還是下飯吃,或者是和其他的菜一起煮了或者是炒了,那都是上好的美味,兩塊錢一斤,你們買回去後絕對不虧的。”
一開始確實有些人心動了,但是等聽到程靜淞說的價格後,立馬就攔住了一批人。
“兩塊錢一斤,這也太貴了吧?”
“就是啊,這肉價貴的時候也頂天了才一塊錢一斤,平時也就□□毛,你一下子漲了一倍還多,哪有你這樣做生意的!”
“不錯,小姑娘,你這做生意,未免也太黑心了吧!”
很多人衝著程靜淞開始指指點點的。
程靜淞也不生氣,做生意嘛,本來就會遇上這些。
程靜淞笑眯眯地說:“你們說的肉價我知道,但那是拿著肉票才能有的價格,平時您要是想買點肉,那價格也不用我說是多少了,再一個,我們這可都是做好的鹵肉,裡麵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熬了很久才做成的,兩塊錢一斤我也就掙個辛苦錢,真不貴。”
周圍的人有的被程靜淞說動,但是大部分的人還是在衝著程靜淞說貴了,便宜點的話語。
在能少花錢的時候,大多數的人還是願意少花錢的,所以即便有些人覺得價格不算貴,但是也依舊沒吭聲當出頭鳥,想看看其他人能不能和程靜淞把價格拉下來。
但是程靜淞也特彆能僵持,耿著一根筋道:“真不能便宜了,這些肉我們光是進價就很高了,這要是再往下降,我們就要倒貼了。”
“你這話誰信啊,你們做生意的,怎麼可能不賺錢,小姑娘,你就彆僵著了,你給我們便宜點,一塊五,我就買了!”
“對啊,便宜點,兩塊一斤也太貴了,你小姑娘做生意也不能坑人啊!”
……
依舊有人衝著程靜淞叫喚。
程靜淞那是能吃虧的人麼!
必然不能啊!
程靜淞就說:“說真的,肉這種東西到底是稀缺貨,彆的不說,你們要是去黑市或者其他地方買,那少說也要一塊二三才能買一斤糟爛的下腳料,更貴的情況也有,我們能弄到這一批也是托了運氣好,但是價格上麵卻沒有被便宜半分錢,更何況我們還都做好了,一塊五一斤都不夠我們的成本的,我指定不能賣啊。”
“不過我也清楚兩塊錢一斤對很多人來說確實不算便宜,說實話,你們要是實在不想要,我也不強求,但是我看後麵還有人沒試吃過呢,要不然各位大姐大哥先讓讓地方,讓後麵的人先上前來嘗嘗看,萬一他們嘗了以後不覺得貴,想要買呢!”
首都城確實有不少窮人,但是能跑到秀水路這邊沒事兒閒逛的,那就沒多少差錢的。
之所以和程靜淞扯嘴皮子,無非就是看她是個小姑娘,想要磨她一會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