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靜淞還不知道自己這回真的給了盧超群他們足夠的震撼, 已經讓他產生讓位的心思了。
程靜淞現在正在一一和徐如月介紹他們從南邊特區帶回來的東西以及其價值,徐如月一邊做記錄,一邊還叨咕她說:“你們一下子搞了這麼多回來讓我賣, 這真能賣掉?”
“怎麼就不能了!”程靜淞就說:“奶奶,就說吧,當這些東西擺在你麵前的時候, 你就說你想不想買吧。”
徐如月就不吭聲了。
程靜淞就說:“你看,你說不出話了吧。那就是想買啊。”
“可咱們這兒又不是大城市, 大家夥也沒那麼舍得花錢, 這要真是賣不出去了咋辦?”沒有真切地跨出去那一步之前, 徐如月的心裡還是沒底。
“你就慢慢買嘛, 要是賣不完,大不了我們過年回來後再帶到外麵去賣,多少都不夠人家搶的。”程靜淞接著又安撫了幾句,才打著哈欠睡覺去了。
本來他們就是中途轉道回來的, 原本的打算就是在家隻待一天,第二天就要走了。
但程靜淞完全沒想到她這一大早的剛起來沒多會兒,就又被徐建軍和盧超群給找上門了。
程靜淞本來就意外, 等到聽完盧超群問她以後畢業的打算,程靜淞就說:“暫時沒想好的, 看到時候學校要怎麼安排吧。”
接著, 盧超群就說了等她畢業後讓她接手廠子的事情, 直接給程靜淞嚇一跳。
就連一直處變不驚的程定坤都沒忍住多看了他們兩眼。
程靜淞道:“你們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盧超群就說:“我覺得你比我們更合適, 要是廠子將來能交到你手上, 我們也更放心。”
程靜淞有些沉默了。
憑心而論,她之前和徐建軍和盧超群說那麼多,確實有展示自己的能力, 讓他們能相信她這個年紀不大的黃毛丫頭。
但她的本意卻不是要接手廠子,她原本隻是想在程建功離開前至少得到徐建軍和盧超群的一部分認可,好讓她將來能參與一些廠子的決策。
但真要說當廠長,掌控一個廠子將來的整體命運,每天勞心勞力的,她還真沒想過。
畢竟她隻是想等村子裡的廠子改組的時候拿下一部分股份,將來再提供一些技術方麵的支持,躺平拿錢呢。
但現在再回頭想想,她總說自己賺大錢當鹹魚,可仔細想想,她的這個夢想其實也算是實現大半了。
接下來她隻要再倒騰一點買賣再買點房啥的,是真的想怎麼躺就怎麼躺了。
可是她接下來的幾十年呢,要做什麼?
程靜淞想到自己之前還和程斯年說她沒有想做的事情,但是現在再看自己,天天念叨的那些事也有些空洞。
她總說自己有目標,但現在看來,或許是這麼目標實在是太容易實現了,但其實又距離真正實現又有段時間,所以她現在真正回想起來,也沒有最初的那麼快樂了。
畢竟商品房交易要等九十年代才開始,她天天念叨的包租婆身份至少也還要十來年才能當呢
而真正的房地產市場大爆發則更要等到一零年前後,到那時,就像程定坤說的,她都老了。
哎!
這有些事情還真是不能細想,因為越想就發現自己越沒有了一開始的那種開心。
程靜淞的沉默在盧超群他們的眼中就是拒絕了。
兩人都有些著急了,“三寶,我們這麼說是真心的,要不然你仔細想想。”
程靜淞被他們的聲音喚回神,搖了搖頭說:“兩位叔叔,我大致能明白你們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遇上了國家經濟形式的轉變,所以覺得有些手足無措,而我可能恰恰懂了那麼一點,就顯得有些厲害,所以你們就生出了這樣的想法。但實際上越是這個時候,廠子越不能隨意更換領導人,因為這時候的每一步改革都不亞於一場地震,要是沒有絕對核心的人物在前麵掌控全局,人心還是會生亂的,我沒有那麼能讓所有人信服的能力,你們就不要說這些了。”
眼看著盧超群在她剛說完就還想說什麼,程靜淞又搖搖頭道:“況且我也明白你們的意思,不說彆的,就說咱們的廠子也算是我爸爸一手扶持起來的,我也不可能不管,但是廠長就真的算了。”
雖然程靜淞拒絕了,但好歹後麵的話也讓徐建軍和盧超群鬆了口氣。
接著,他們又說起來程靜淞昨天和他們說的道外麵嘗試買房子的事情。
因為昨天太過於驚訝,以至於他們甚至都忘了問程靜淞他們家在首都買的什麼房,這會兒也一並給問了出來。
程靜淞零零散散地說了,但是沒說全。
最後,盧超群就說給程靜淞安一個特彆辦事員的崗位,讓她接下來在首都幫著留意一下房產的事情,還說他接下來也會親眼去特區那邊看一看。
敢於在第一時間走出去,親自體驗外麵天地的變化當然是好事情,程靜淞甚至還給盧超群比了個大拇指。
至於他們說的崗位,她也接下來了。
反正她之前就幫村子和學校這邊打通了銷路,接下來肯定還要做相關的推廣的工作,也不算白拿他們的錢。
等這倆人走後沒多久,程靜淞他們也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後在徐如月的依依不舍當中再次離開了。
走之前,程靜淞又囑咐了老徐同誌好好做買賣,多賺點錢。
這一路顛簸到了首都後,程靜淞整個人都萎靡了不少。
屬實在路上走的太久了。
而且因為他們還回家了一趟,所以到了首都就是報名的最後一天。
三個人也來不及休息,趕緊去學校報名,之後才匆匆洗漱一番,抓緊時間休息。
第二天就正式上課了。
程靜淞暑假向學校神情跑去特區的事情在這段時間已經傳的整個係都知道了。
所以當她依舊打著哈欠走進教室的時候,就立馬遭到了全班同學的眼神注視。
之前和她一個宿舍的宋芃芃幾個喊了她一聲,又示意了一下他們身邊的空位置,招手讓程靜淞趕緊過去。
程靜淞又打了個哈欠,然後沒精打采地走過去坐下。
宋芃芃看她這個樣子,沒忍住好奇道:“你怎麼這麼困,昨天沒睡好?”
程靜淞揉著腦袋說:“何止昨天沒睡好啊,我甚至最近這好幾天都沒睡好?”
“那你乾什麼去了?我們之前聽說你跑去特區了,你該不會是才從那邊回來吧?”
程靜淞點點頭,“昨天下午到的,差點沒趕上開學。”
雖然程靜淞看著依舊很困,但是她剛剛的話已經證實了大家夥這段時間的傳聞,立馬又有不少人自發的圍過來,開始嘰嘰喳喳地問各種問題。
這些人除了基本的好奇以外,另外一部分也在繼續討論這個經濟特區的作用和影響,以及牽扯到的將來的經濟開放等等。
大家都是同學,程靜淞饒是太困,但是馬上就要上課了,她也不好不搭理,就打起精神回答。
沒多會兒,高速的腦力活動倒是驅散了她淩晨三點爬起來改稿子的困倦。
班裡麵說的正熱鬨的時候,班主任過來了。
正常的新學期的開學講話以及分發書籍的流程過後,他們就立刻開始了正式的課程。
因為程靜淞跑經濟特區的事情實在太多人知道了,而且改革開放關係這各個方麵,所以她今天一整天,不管是哪位老師都要在課前或者是課後cue她一番,簡直讓她徹底當了一回班裡麵的頂流。
至於他們經濟係的課程上就更絕了,老師直接讓她把她的所見所聞所感都說出來,就連她上交的報告也讓大家夥傳閱,然後開始在班裡麵就她的見聞開始各種暢所欲言。
之後,這種暢所欲言更是從他們一個班級演變到了整個經濟係,各種大大小小的辯論會以及討論會層出不窮。
最後說的程靜淞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認識“改革開放”這幾個字了。
總之就是剛開學的兩個星期,程靜淞沒有一天是空閒的時候,一直被各種老師或者同學拉著講述特區的事情。
哪怕這些事情他們都已經聽了一遍又一遍了,他們卻還是樂此不疲。
也就是後麵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這個又被拉出來開會討論,經濟特區的頂流位置才稍稍往後麵落後了一點點。
程靜淞也總算是逮著機會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依舊是休息日。
程靜淞考慮到他們從特區那邊帶來了很多東西還沒有機會拿出去賣呢,想了下,決定今天出去擺攤。
擺攤的地點麼,自然還是秀水路了。
說實話,程靜淞也又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這邊的一些臨時同事了,還挺想他們的。
但是呢,他們這次去特區的事情幾乎全校都知道了,所以如果這邊忽然出現三兄妹大量賣南邊的東西,就算他們的樣貌稍微改變了,但要是傳到學校裡麵,即便不一定能讓人聯想到他們,可多少還是有點不太好。
更何況程靜淞回頭還想在學校擺下攤呢。
所以,他們決定今天出攤的就是她和程斯年。
至於程定坤麼,他想不想去都隨他,反正他現如今是築基的大人物了,想怎麼隱身就怎麼隱身。
而她們就賣的那些東西也沒多重,也用不著程定坤幫忙運貨。
等到了秀水路後,程靜淞就注意到這邊做小買賣的更多了,打眼望去,有很多人她看著都陌生,之前沒見過。
程靜淞甚至還在這些零零散散的小攤位裡麵找了會兒才發現一些稍微熟悉的麵龐。
於是,程靜淞就頂著之前那張被程定坤變過的普通的臉對著和她最熟悉的大娘打招呼說:“大娘,咱們有段時間沒見了哈,您這生意挺好的啊!”
大娘正在招呼客人,聽到程靜淞的說話動靜後立馬頓了下,下意識抬頭了。
等見到真是程靜淞後,這大娘臉上的驚訝立馬就轉為了驚喜,笑著見牙不見眼說:“哎呀,姑娘,還真是好幾個月沒見著你們了啊,你們最近這是乾啥去了啊?咋不出來擺攤了呢?”
程靜淞拍了拍自行車後麵綁著的兩個□□包,笑眯眯地說:“這不就來了麼。”
因為有之前兩回從程靜淞這裡拿到配方做飲食買賣賺不少錢的經曆,大娘的眼珠子立馬就活絡了起來,緊盯著程靜淞手下麵的麻包說:“你們這一回準備賣啥呢?這麼大的兩包,加上你們這麼久都沒有出來擺攤了,該不會是你們這回又弄到啥好東西了吧?”
程靜淞哪能看不出來這大娘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下,程靜淞就故意露出一副翹尾巴的模樣,抬著下巴,鼻孔看人道:“那可不呢,大娘,要不你猜猜我這些到底是什麼?”
“那我哪能知道呢!”大娘搖頭,過了下說:“是啥新奇的吃食吧。不過我說姑娘你也彆總和我賣關子了,你還是快點把東西卸下來吧,正好我這邊還有空位置,你就在我這兒擺攤,我等下還能……”
這為大娘的話都還沒說完呢,周邊一些認識程靜淞就開口招呼程靜淞去他們那兒擺攤,順便還嘴上大娘幾句。
大娘自然也回嘴他們。
程靜淞全程都笑眯眯的,也不參與,而是和程斯年一起把兩個□□包卸了下來,然後把裡麵的東西拿了出來。
本來還吵的正歡的幾個人立馬停了下來,並且目光一致地盯著程靜淞他們的動作。
等見到她們掏出來的不是他們以為的新奇的吃食後,這些人又目光一致地流露出了失望。
衣服什麼的,對他們首都的人來說也沒那麼的新鮮。
至少沒有吃食新鮮。
但是等他們又見到程靜淞他們拿完了上麵的衣服又掏出來不少手表,還有收音機後,這些人的目光又重新轉為了呆滯。
沒多會兒,他們總算是想起來程靜淞他們最開始來這邊就是在賣一些二手的手表、收音機這些。
甚至他們當中有一些人之前還單獨讓程靜淞給想辦法買了一些他們想要的呢。
所有看見的人都下意識往前伸頭,但是等看清楚他們拿出來的那些手表和收音機與當下市麵上的不一樣後,又開始發蒙了。
這些怎麼看著不像是二手的了啊!
“你們這是……”
程靜淞和程斯年快手快腳地把東西擺好,然後開始把手一拍,就熟練地說道:“我和你們說,這可是我們這幾個月費勁了千辛萬苦才搞到的好東西,不管是衣服也好,還是這些手表、收音機也好,可都是從香港那邊來的國外高級貨,你們看看這衣裳的裁剪和設計,看看這個手表的樣式,這可是外麵最新流行的的款式,看看這上麵,還有時間顯示呢,根本就不用我們費勁吧啦地盯著指針了,還有這些……”
程靜淞吧啦吧啦說了好大一堆,絲毫沒有之前和盧超群他們聊起這些的時候的那種實話實說。
哎!
誰讓她就是個生意人呢!
生意人的本質,就是精明!
程靜淞還給自己點了個讚,並且一邊吧啦一邊注意著周圍人的神情變化。
這裡可是政治中心,有不少人能通過各種渠道接觸一些外麵的消息,私底下偷摸聽一聽外麵的靡靡之音,私底下討論一些當下時代不讓討論的事情。
現如今國家正在搞改革開放,所以也正是許多人對外麵的世界正好奇的時候。
之前,他們對外麵的了解僅僅隻是一些聽說,現在見程靜淞居然拿出來這些他們從沒有見過的高級貨,現在在靜了一瞬後,很快就陷入了一種巨大的嘈雜當中。
後麵的想要往前擠,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好東西,前麵的更是恨不能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絕不能叫人給擠出去了。
做這些的時候,他們還七嘴八舌地朝程靜淞問價格。
程靜淞這個黑心的商人就把一些幾塊錢、或者說十幾塊錢進的衣裳往三四十,五六十說。
而二十來塊錢進的手表、收音機這些,也開出了統一的價格,一百二整。
程靜淞是有考量的。
這時候的社會特色是窮,但是有錢的人也不少。
她以前甚至還聽說這年月有人燒錢取暖的。
程靜淞覺得這個可能行不大,但是能傳出來這樣的言論,至少證明有部分人是真的不窮。
尤其像這些首都戶口,工人家庭。
他們缺的不是錢,而是缺花錢的機會。
更何況這些外麵的東西在這時候也確實屬於高科技了,即便她的要價翻了好幾倍,但她相信絕對有人買。
至於貴不貴的,誰讓她這個應該是首都目前的獨一份,暫時也沒有競爭對手呢。
事實上也確實如程靜淞料想的那樣,如今這年月已經凸顯了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的趨勢。
程靜淞他們這回帶來的兩大包東西真不能說少,但是一天都沒到,就全部賣完了。
這當中有不少都是沒錢,轉頭回家後又急急忙忙跑過來的。
程靜淞他們生意的火爆自然影響了周邊其他的攤位。
像大娘這些人已經經曆過好多次了,雖然心裡麵依舊有些酸不拉唧的,但也還算平常。
倒是一些不知道程靜淞他們的攤位的攤主們則又是好奇,又是不滿,把東西砸的咚咚響。
不過這些都不再程靜淞和程斯年的關心範圍內,因為她們倆自打開攤後就一刻不停地應付這上來的顧客,嘴皮子就沒停下來過。
這麼忙叨叨地快乾了一整天,累的什麼都不想說了,話也不想說了,錢也不想賺了。
等到最後一個賣出去,程靜淞和程斯年齊刷刷地鬆了口氣。
兩人肩並著肩互相依靠著,第一反應就是總算能休息了。
但是見攤位前居然還有人不走,程靜淞忍著嗡嗡響的腦袋問道:“沒貨了,你們還不走啊!”
這些因為來的晚,或者多少礙於資金的原因沒有買到的人又七嘴八舌地問程靜淞他們還有沒有存活,明天還來不來之類的話。
這世上有不差錢,遇上想要的東西就買了的,自然也有一些中不溜的,遇事總是再三思量又思量。
這樣的人總是一邊糾結著自己手上的鈔票,一邊糾結著想要的產品,然後天天想,月月想,但就是下不定決心付款。
彆問程靜淞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她以前也差不多是這樣的。
所以,程靜淞一眼就看穿了還留在這裡的大部分人的本質。
他們不屬於多麼有錢的,所以今天此時此刻的糾結在之後依舊會持續。
真能拿錢出來的少之又少,程靜淞也不想再累著自己,就擺擺手說:“還有存貨,但是明天不來了。”
周圍的一圈人:“……”
這話怎麼聽著多少有些不對呢!
是他們聽錯了嗎?
“啥叫有存活,但是明天不來了啊?那你們明天要去哪兒擺攤啊?”好一會兒後,才有人問出來。
程靜淞就說:“我不去彆的地方擺攤,彆的地方沒有客流量,我要是擺攤就一定會來這裡,說不來了,就是不出攤了。”
還真是不出攤了?
“那你的存活咋辦啊?你不打算賣出去嗎?”
“是啊,這要是囤在手裡不是砸了嗎?”
程靜淞無語,“我隻是今天太累了,所以暫時不想出攤了。另外我手裡麵都是國外來的好東西,我還真不怕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