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供述,昨日自己醜時爭寵不遂,一時心頭有火,也不大能睡著。於是玉娘乾脆拉人打起了通宵馬吊,幾個妓子從天黑打到天明。
卯時,她打發自己的小婢春兒去街頭買了早食,正和幾個牌搭子咬油條吃粥,準備吃了早食睡個回籠覺。
也是老熬夜人了,玉娘也深諳補覺小技巧。
沒想到此時惜娘之死卻鬨出來,鬨得她現在還未睡。她臉如今細看,果然一臉憔悴,眼底青黑濃濃。
至於孫成,則是另一番供述。
昨夜是惜娘的梳攏夜,也算是彩月樓裡的一個大活動。所以孫成和其他人都忙得不可開交,過午後忙得食水未沾,腹內饑餓如火。亥時,孫成討了碗片兒湯吃了,便倒頭便睡。
之後到了醜時,他才起身給杜琮送水。
然後他回轉房間繼續睡覺,一直睡到卯時才起身給杜琮送早食。
表麵上看來,二人皆沒有不在場證明。不錯,玉娘是找了幾個妓子陪她打馬吊,可那也是在醜時以後。按照林瀅驗屍所得,惜娘是在子時左右被害。
但有些事情是楊炎未曾告訴給兩人的。
那就是林瀅驗出,惜娘死後三個時辰以後,曾被人翻動屍體,造成較淺的屍斑出現在下方,而惜娘身前的屍斑卻較深。
有人死後翻屍,又在屍體心口這般插了一刀,以此嫁禍杜琮。
一直跟人打馬吊的玉娘沒有二次折返時間,沒辦法擺布屍體。
隻有孫成有時間做完栽贓嫁禍。
楊炎不覺冷笑:“孫成,事到如今,你還要抵賴?”
林瀅心忖自己想到的,楊炎果然也是看出來,她早瞧出這位楊都監是個聰明人。
楊炎根據林瀅驗屍結果,更將孫成作案過程說出來:“你於子時潛入惜娘房中,將惜娘四肢縛於身後,令她喘不過氣來窒息而死。等到卯時,你解開死去惜娘的束縛,將她翻過身來,用杜琮的隨身斷刃刺入早就氣絕身亡的惜娘胸口。你以為自己做得十分隱秘?”
孫成眼見楊炎宛如親見,不免臉色大變,冷汗津津,眼神微微有些漂浮。
楊炎吩咐:“來人,去孫成房間搜一搜,我篤定有收獲。”
按照玉娘說法,孫成是個爛賭鬼,並且手腳不乾淨。這樣雙重buff加持,這樣的人殺人之後,不可能不順手牽羊,薅一把羊毛。
更何況惜娘已死,沒有失主跟他計較,孫成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聞言孫成已經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也不多時,李捕快等人便從孫成房中搜出了屬於惜娘的首飾。麵對物證,孫成心理防線頓時被搞得崩潰。
這些首飾若認真論,並不算是惜娘之物。她一個剛開臉的清倌人,哪裡有機會攢多少錢。老鴇子又不是做慈善,把樓裡姑娘錢袋子看得十分的緊,恨不得搜□□淨。
因今日惜娘要梳攏,彩月樓也出了衣衫首飾將惜娘打扮起來。實則這些首飾若短了一樣,惜娘怕是要吃打。
故而這幾樣首飾從孫成房裡搜出來,吳媽媽是一眼認出是惜娘佩戴之物。
這一切源於惜娘年紀輕,又渴望多攏些錢財傍身。
青樓女子如無根之浮萍,若不趁年輕時多攏幾個錢,老了必定是晚景淒涼。其實孫成是個潑皮無賴,彩月樓裡年紀大些的姑娘都心裡有數,都不怎麼搭理這個老潑皮了。
可惜娘年紀小,也太想要發財了。而孫成又是花言巧語,吹得天花亂墜。
年輕女孩子就是好哄,眼見孫成許以厚利,吹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老鴇每天將樓裡姑娘財物看得緊,翻櫃鑿匣,不願意底下姑娘攢私房錢。那惜娘當然想要些額外的進項,因此上了孫成的賊船。
也正因為惜娘年紀小,被孫成騙走錢財後不依不饒,不肯罷休。
玉娘等年紀大些的姑娘哪個不知曉孫成是個潑皮,這等無賴犯渾起來是打老鼠摔玉瓶,等閒惹得一身騷。
所以若非林瀅驗出惜娘死於子時,玉娘也不會道出孫成跟惜娘舊怨,之前並不願因此跟個潑皮結怨。
若換做旁人,也許會顧及孫成一二,哪怕討要本錢,也絕不敢咄咄逼人。
可惜娘年少氣盛,又怎麼會這麼就算了?
就像玉娘所說那樣,惜娘梳攏被杜琮標下,怎麼著也要熱乎一陣。如今惜娘風頭正盛,彩月樓又十分捧她。這小娘皮看著要風光幾年,必定會勾搭些權貴,孫成十分擔心她借勢吹枕頭風。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整日裡追著孫成還錢。孫成怒火中燒,隻覺得分外不甘,於是惡意漸生。
並且惜娘梳攏前,還再提還錢舊事,甚至還伶牙俐齒譏諷孫成一番。
孫成終於決定痛下殺手,以解決惜娘這個麻煩。
動手之前,孫成處心積慮,將迷藥投入了酒壺之中。他本便是潑皮無賴,身懷一些含著草烏成分的江湖迷藥也不足為奇。
孫成交代,自己確實是子時潛入房中,欲行惡事。
昨夜,孫成估摸著兩人已經昏迷不醒,方才小心翼翼推開房門。
彼時惜娘已經趴在桌前睡著了,人事不知的樣子。燭光紅豔豔的照在這個年輕女孩的臉頰之上,昭示她的生命還是多麼的年輕。
可孫成卻無半點憐憫,就像玉娘說的那樣,他是個心狠手辣的爛賭鬼。此刻他隻記得這個小娘皮是多麼的咄咄逼人,非要跟自己過不去。她不依不饒,若這小蹄子不死,自己絕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