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暗中擦了把汗水,心內也不覺感慨,也難怪這幾年自家主子行事溫和順從,對典獄司十分客氣。
想來也是這位蘇司主手段太厲害緣故。
這時一名紅甲衛卻匆匆趕至趙寒跟前:“大總管,司主說今日之事多有怠慢,盼你不必如何放在心上。待會兒便會關閉梧州城門,興策軍會守住梧州出入管卡,維持城中秩序,以免城中生亂。當然這如此種種,隻盼你告知宣撫使趙大人,不必多想才是。”
趙寒應了聲是,也自然並不敢當真如何的計較。
那紅甲衛傳完話,便匆匆離開。
燕兒在一旁聽著,她本來就察言觀色,此刻心裡也禁不住有些計較。燕兒想蘇司主既然知曉趙寒,自然也知曉自家姑娘也隨之同行,要入梧州城。可蘇司主卻也並沒有附帶提一提,也不怕姑娘受到驚嚇嗎?
想到了這兒,燕兒終於覺得餘姑說的話有些道理,覺得還是夾起尾巴做人才好。
當然李玉珠似也並沒有在意蘇煉未曾提及自己,她不覺向蘇煉望去。
她想馬車之中有一個女子,卻不知曉蘇司主會如何的安置?當然李玉珠更加好奇,那車中麗人究竟是誰。
然後下一刻,李玉珠便滿足了好奇心。
蘇煉讓人給林瀅備了一匹馬,然後喚林瀅隨自己一道出行。
林瀅從馬車裡出來,她之前離開月水寨時候就特意換了一身月夷族的服飾,如此戴著鬥笠趕車時候就像個月夷族少女,以此掩人耳目。
現在林瀅也沒換,隻是沒有繼續帶鬥笠。
李玉珠隔得老遠,卻也大概瞧出馬車裡出來的年輕女子杏眼潤頰,模樣十分的秀美。
月夷族服飾花花綠綠的,雖有些花哨,卻將林瀅襯出了幾分嬌美。
李玉珠心忖,莫非還是個月夷少女?這倒很稀奇了。
林瀅當然沒有留意到遠處透過來的打量。她麵頰微微發白,下意識咬了一下唇瓣。
想到月水寨的慘狀,林瀅也不能說蘇煉此刻決絕的手段有錯。若林瀅真覺得有錯,她不會一聲不吭。。
她隻覺得這些惡賊十分不堪,故而剛才一直呆在馬車裡,也沒下來阻止什麼。
可就算這樣,也跟林瀅平時行事的原則大相徑庭。
林瀅一來性子溫和,二來受顧公熏陶,她一直並不讚成私刑報仇。哪怕典獄司有審問處決權力,可總歸不至於能說殺就殺。
這些惡賊是該死,若換做林瀅,她會送去官府處置。就像當初連茹想讓自家哥哥親手複仇,林瀅也並不讚同。
不過事已至此,林瀅也沒什麼話好說。
給林瀅騎的馬如今被牽了過來,人家考慮林瀅是個女子,也給林瀅牽的是一匹溫順的馬兒。
林瀅撫摸馬兒幾下,勉力讓自己注意力集中一些。
她想,蘇司主喚我一並前去,顯然也是因為我有什麼作用,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這樣想著時候,林瀅輕巧翻身上馬。
蘇煉側頭望向林瀅,見她麵頰微白,盈盈杏眼裡也似有些鬱鬱。
蘇煉捏緊了自己手中韁繩,吩咐:“小晏,你令人將剩餘幾人送入梧州府衙,由著咱們這位梧州知州趙愈處置。”
他這樣吩咐時候,並未多看林瀅,也看不出是因為林瀅方才如此吩咐。
小晏當然也看不出來,他喜滋滋說道:“是了,這樣惡賊若是一刀殺人,倒是他的福氣。這豈不是讓他死得爽快些!私自屠寨是十惡重罪,砍頭絞刑是萬萬不夠,最好是腰斬棄市。若能定個謀逆之罪,這淩遲之刑也能受得起。得罪咱們典獄司,豈能輕易饒了去?”
小晏揣摩上意,如此言語,還覺得自己順利討好了上司。
畢竟這些不張眼玩意兒居然是動上了蘇煉這位典獄司司主,自然應該殺雞儆猴,狠狠處置一番,方才使得旁人知曉輕重。
往常小晏就是這樣說話,蘇煉早熟悉小晏性子了,也並不覺得如何。
不過如今,蘇煉卻覺得小晏的話仿佛有些刺耳。
他緩緩說道:“你多做些事,少些言語,話倒不少。”
那小晏便覺得自家上司估計被人行刺之後,故而心情並不是很好。
蘇煉對林瀅的言語倒是言簡意賅:“跟在我左近,彆離我太遠。”
他對林瀅倒是一直語調柔和,不過卻也有著一種不容人違逆的味道。
蘇煉策馬而行,林瀅旋即跟上。
此時此刻,林瀅心情十分複雜。
她忍不住側頭望向了蘇煉,她初見時候覺得蘇煉很好看,不過現在倒不覺得了。這倒並不是蘇煉令人處之生厭,而是與蘇煉相處久了,那皮囊裡靈魂裡的鋒銳之意便是森森透來,倒是漸漸令人忽略他的皮囊。
蘇煉這時候也沒有側頭去看林瀅,卻是對林瀅說話:“怎麼了?在擔心衛家和衛瑉?”
林瀅又被蘇煉說中心思。
她確實十分擔心衛瑉,更不願意衛家真有什麼汙穢之事。所以蘇煉喚她一並前去,林瀅也並沒有拒絕,可能還更順林瀅之意。
她隻輕輕嗯了一聲,卻沒辦法求請。蘇煉像一個謎一樣莫測,可林瀅又好似多少懂一點這個謎語。倘若衛家當真持身不正,縱然她出語求情,哪怕蘇煉當真對她另眼相看,也是絕不會允。
更何況,林瀅亦是想要知曉,究竟衛家是否當真跟此件事情有牽涉?
若這一切隻是晁錯個人行為,那麼最好便是衛家自己秉公處置,與之切割。衛小郎不在,現在衛瑉想來也已經趕去梧州備營。林瀅知曉衛瑉必然也是這麼想,當然林瀅也隻盼衛家當真能如此處置,一切與衛家無關。
梧州備營之中,晁錯此刻舉起了酒壺,又望自己唇中灌入些酒水。
衛帥還在時,是禁止營中官兵飲酒,那時候晁錯也是自然不敢。
不過如今掌管備營的,卻是衛帥之子衛瑄。
衛瑄溫文儒雅,是翩翩君子,在備營之中人緣不差,可威信便差了些,並不是很能鎮得住場子。
如今晁錯身邊儘數是親信,那麼晁錯便算多喝幾口酒,也並沒有什麼關係。
況且當年他在越山山嶺之中為匪,哪裡有許多窮講究。
那時他灌得半醉,還能舉刀殺敵,殺個落花流水,好不痛快。
不過現在晁錯被招了安,又得了個不大不小的武官,又被大哥勸誡,說是要謹言慎行,少提舊事。
那麼如此一來,這許多年來,晁錯也是十分之憋屈,不得半點爽快。
有時候從前種種,恍然若夢,竟好似上輩子時的事情。
這時他身邊親信也前來送酒,盤上有一壺酒水,一盤燒肉,大油大葷,十分爽口。
那親信一直低著頭,如今靠近了晁錯之後,卻是驀然抬頭,露出了一雙精光閃閃眸子。
那是一張年輕英俊的麵孔,隻不過是身量相仿,卻並不是晁錯身邊親信。
衛瑉將酒肉劈頭蓋臉朝著晁錯潑去,一腳狠狠踹向晁錯胸口,順手又抽出了藏於衣內的快刀,快狠準向著晁錯刺去。
營帳外,衛馥捂住晁錯其中一名親信的嘴唇,她那微薄的短刀靈巧的割破了對方的喉嚨,流淌了一蓬鮮血。
她既是將門虎女,又是從梧州尚是風雨飄搖時候就長住,自然絕不會是個真正的小白兔。
一蓬鮮血有幾滴撒在了衛馥的裙擺之上,衛馥那漂亮的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隨衛馥前來的還有祁華以及其他幾個親信。他們快速有效製服了姚錯的親信,使得衛瑉能夠順利偷襲。
帳外橫七豎八十來具屍首,皆是他們方才所為。
不過祁華反倒呆了呆。
畢竟祁華來梧州方才一年,故而他所見的衛馥不過是個溫柔且懂事的可人女郎,哪兒見過衛馥如此生猛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