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份猶豫也並沒有多久。
那禽獸死了,那女人可沒了主心骨,難道要她這個女兒養她一輩子?
可笑!自己一生之中未曾受過半點愛惜,卻要可憐的去照顧彆人。
那女人如若活下來,膽子又小,話也很多,不知什麼時候漏口說出些什麼。如若事發,自己豈不是會被官府抓住砍頭抵罪,她那情哥哥的前程就沒有了。
最最重要的是,那哥哥想要自己改名換姓,給她一個新的身份。而這個新的身份,不能有原本的人知曉,所以她不能容那女人活著。
外祖一家,是以叛國謀反的罪名誅滅。她如若要成就一番大事,是絕不能流露自己身份。隻要她稍露端倪,趙愈必定會狠心除之,絕不會顧念自己乃是他的親女兒。
一邊是如花似玉的錦繡前程,一邊是象征著汙穢過去的所謂拖後腿親人。
那麼李玉珠應當這麼選,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懸念。
一個人若要成就一番大事,對得起自己,那麼就得要狠下心腸,是絕不能心慈手軟。
當初趙愈不就是這麼狠下心來,方才成就一番大事?
她寧可自己像那個狠心的親爹,也絕不願意自己像那個無能的親娘。
趙愈功成名就得了老大富貴,而自己親娘卻是在挨苦。
所以到了動手那天,她那繼父回到家中,便看到了渾身是血已經死了的妻子,他好似要呆住了。
就在這時,躲在暗處的少年走出來,就一劍刺穿了他的肺。
那劍尖兒染上了鮮血,血淋淋的。肺部被刺無疑是一種十分痛楚的死法,受創之人的肺部會慢慢積攢鮮血,然後每呼吸一口氣,肺部都會火辣辣的十分疼痛。
然後,她那哥哥便將一把匕首塞在了李玉珠手中,對著李玉珠說道:“他欺淩於你,這份屈辱本該你自己討回來。”
李玉珠手掌緊緊握著這把匕首。
她明明恨透了這個禽獸,可是手握利器,手卻在發抖,因為那時候她還未殺過人。
哪怕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禽獸,她仍不覺心生畏懼,握著的手也沒辦法刺出去。
她那哥哥手中劍一揮,然後就將對方刺了個通透。
然後,已經生得高挑英武的少年對她說道:“你現在還小,所以這些事情我可以替你乾。等你長大了些,就會學會自己來做這些事。”
這時候宴會散去,祁華卻麵色不善,此刻他約著裴懷仙到了無人處,驀然狠狠推了一把裴懷仙,厲聲:“裴懷仙,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這般質問,裴懷仙也好似心照不宣般笑了笑,眼底也不覺流轉了幾許涼意。
裴懷仙:“祁郎將,你這是何意,究竟是什麼意思?”
祁華冷冷說道:“今日我之所以用茶水打濕縣主衣裙,這乃是因為你在背後推了我一把,方才使得我如此。若非如此,縣主何須退下換衣,又如何能夠沾染殺人嫌疑?倘若她一直便在人前,彆人又如何栽贓陷害於他?”
換做彆人會覺得湊巧,可祁華卻並不覺得。祁華是個心思很重的人,此刻他已經忍不住冷汗津津。
一縷寒意湧上了他的心頭,使得他內心油然而生一縷恐懼。
他自己這麼想,更不由得擔心彆人會怎麼看?會不會覺得,因為自己嫉恨衛馥,所以做出這樣的事情出來?
一想到自己的前程,祁華簡直是不寒而栗。
然後他聽到裴懷仙說道:“哪有此事?”
祁華如遭雷擊!
裴懷仙眼底不覺浮起了縷縷的譏諷:“我是蘇司主一手提拔,就算是趙宣撫使,甚至雲華郡主,平日裡也頗為籠絡我。趙月縣主能不能繼承宣撫使的職位,和我又有什麼關係?這成與不成,我也皆沒有什麼好處。你說,我怎麼會這樣做?”
“可你卻不一樣了。祁郎君,你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如今梧州城誰不知曉?眼見衛家有難,你便棄了衛馥。此等薄情之舉不但女子嫌惡,多少男兒也心生厭棄。”
“你這樣一個卑鄙小人,拿這些事情冤枉我,莫不是反骨作祟,方才說出這般言語?”
裴懷仙幾番言語下來,使得祁華臉色甚為難看。
然後裴懷仙伸出手,拍拍祁華肩頭:“你若不將這些話給說出來,可能隻是一時不小心。對你豈不是極好。一樁小小的意外,就值得你如此在意?”
哪怕是私底下,裴懷月說話也是滴水不漏。
祁華隻覺嗓子乾啞,一時間竟似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道婀娜的身影卻是靈巧的蔽身於暗處,如此打量著兩人一舉一動。
躲在暗處的女郎有一張秀美的臉頰,赫然正是衛馥。
瞧著眼前這一幕,衛馥一張明媚麵孔之上亦不覺流轉了幾許訝然!
是,她也懷疑上了祁華。如果不是祁華潑了茶水,趙月就不會去換衣衫。那麼如此一來,這場栽贓陷害也就未必會成功。
更不必說她跟祁華十分相熟,彆人可能瞧不出來,她卻分明窺見祁華麵上掠過的一絲惶恐。
大家相處久了,自然不免會對對方了解幾分。旁人雖看不出來,可衛馥卻看出來祁華似有心事。
於是衛馥心念一動,便輕盈跟上。
她絕不是魯莽行事,曾經衛馥在軍中也曾做過斥候,習過潛行追蹤之術。
安全是第一要緊的,所以衛馥跟祁華始終隔了一個距離。
從這個距離,她並不能聽見祁華跟裴懷仙說什麼,卻能瞧出祁華麵色十分古怪焦躁,兩人氣氛甚為詭異。
然後衛馥心中就輕輕一怔。
她想,祁華在跟裴懷仙說什麼呢?
這樣想著時候,衛馥慢慢握緊了隨身的短劍劍柄。
一想到這些事情可能會跟裴懷仙有關,衛馥甚至不免有些緊張。也許並不是因為她曾經對裴懷仙有什麼曖昧之情,而是因為她的殺人之技乃是裴懷仙所教的。
她記得當年裴懷仙救了她的事。
那時候自己被父親仇家所俘虜,幸虧裴懷仙救了他。如若不是裴懷仙,她這樣一個小女孩兒,還不知曉會遇到什麼樣的可怕事情。
之前她想到的自己獲救之下,自己扶著重傷的裴懷仙彼此扶持的事情。
可這一刻,她卻想起當年千鈞一發之極,裴懷仙要自己殺人情形。
那幾個賊人被裴懷仙殺了大半,隻留下一人。
那人深受重傷,可如若讓此人走脫,說不準他就會叫來同夥。
裴懷仙厲聲說道:“殺了他!”
殺了這個賊人是應該的,可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小女孩兒,聽著這樣言語,竟覺不敢。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裴懷仙這個救命恩人亦是變得有些可怕。裴懷仙一雙眼裡仿佛透出了精光,閃閃發光盯著自己。
她最終還是未能下得了手,是裴懷仙拖著重傷身軀,一劍將那凶徒了結。
麵對失魂落魄的衛馥,裴懷仙並未柔語安慰,隻說道:“這衛家的女兒,怕什麼殺人。”
接著裴懷仙就說道:“你現在還小,所以我可以替你殺人。等你長大了些,就要學會自己來做這些事。”
現在衛馥手中握著的,就是能殺人的快利之劍。
現在李玉珠就垂著頭,看著自己一雙纖纖素手。
這麼幾年光景下來,李玉珠自然再也不懼奪人性命。
彆說是什麼侮辱自己禽獸,便是不相乾的人,那些性命也沒什麼要緊。
就好似今日程芷的死,並不能使得李玉珠內心之中升起半點波瀾。
當年那個助自己擺脫厄運年輕男子所說的那些話兒,仿佛猶在她耳邊回蕩。
此刻餘姑卻在馬車裡說道:“玉珠,我看有些事情十分危險,你也不必去做了,好不好?”
餘姑的嗓音裡流轉一抹擔切,可能這些話已經藏在了她心裡很久,如今終於說出來了。
餘姑說道:“我瞧不若還是就此離開梧州,彆在理會梧州城中這些事了?”
李玉珠已經回過神來,她不覺嗬斥:“你胡說什麼?”
她麵頰已經流轉不快,哪怕她嗓音猶自輕柔,可聲音裡麵也已經蘊含了一絲忿怒。
隻不過她看到了餘姑那張臉孔,看到了餘姑眼睛裡關切,她終究怒意收斂了幾分。
似李玉珠這樣的人,是絕不可能有什麼朋友的。
她見著一些年輕、漂亮、優秀的同齡女性,她內心浮起的不是親近,而是嫉妒。
她會忍不住與之比較,眼饞自己沒有的,得意自己勝過對方的。
她就是這般性子,已經改不了了。
從小到大,她也很少對同性產生過什麼親近的感覺。
可此時此刻,李玉珠觸及了餘姑眼中關切,她忽而內心生出了幾分的柔軟。
餘姑也跟了她好幾年了,一直任勞任怨,十分順從,甚至事事以自己為先,任她如何壓榨,也是絕不會在意。
她當然不會感激餘姑,餘姑之所以如此,無非是因為餘姑模樣生得十分醜陋,沒人多看那張醜臉一眼罷了。
不過好似正因為如此,李玉珠也生出了一絲難得的安全感。
除了自己,誰會理會餘姑這個醜婦呢?
其實她何嘗不知曉危險,有時候她也會感到害怕,尤其是今天,那位會驗屍的林姑娘可怕極了。餘姑既一心為她,自然會生出了擔心,這倒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李玉珠現在也十分恐懼,她計劃不遂,又隱隱覺得事情發展絕不似自己所想,故而心生不安。
似她這樣的涼薄之人,這一刻也因為擔心恐懼變得柔軟。
故而她語調也變得柔緩:“我如今,也隻能這樣了。這有些事情,縱然我想退出,也不是由著我。而且隻要我們的計劃成功,梧州城就是我們的了,從此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李玉珠這樣說話時,她的眼睛裡流轉著一縷希望,又或者說是一種期許。
她確定自己的未來一定能有一顆蜜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