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主任正要解釋,反而看向魏璋:“手術解釋起來需要更多時間,你確定他的身體吃得消?”
魏璋一時沒反應過來。
韋主任向著搶救大廳裡麵招呼一聲:“安主任,大郢良醫來了,你倆要不要互相把個脈?”
安主任剛給崔盛把完脈,邊改醫囑邊聽樂了:“韋主任,你就這麼想看古今中醫對決?”就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
韋主任嘿嘿:“倒也沒有,就是這位良醫看著不太健康。”
張醫師一個字沒聽懂,不安地注視著魏璋。
魏璋聽懂了:“張醫師,請暫且歇息。”
張醫師一顆心都在太子殿下身上:“魏七郎,都什麼時候了還歇息?”
安主任風度翩翩地走出搶救大廳,一眼就知道大郢良醫是誰,同時也看出來確實不太健康,不,確切地說,很不健康。
安主任看向魏璋:“他驚懼過度,你隨便找個理由,讓他在好好睡上半晚,再這麼熬下去,明天又要多一位重病人。”
???
魏璋很無奈,小聲說:“安主任,張醫師是出了名的不聽勸,忙到興頭上不眠不休是常有的事,要不,還是把秦觀的睡覺藥給他用?”這樣比較快。
重病人就在眼前,什麼勸說安撫都是浪費時間。
安主任掃了魏璋一眼:“他多少歲?有官職嗎?”
魏璋想了想:“張醫師今年五十五,是太醫署醫師,官職遠沒有秦觀高,更比不了崔五娘的阿耶。”
“安主任,這種完全不聽勸的,還是給他來一針秦侍郎的睡覺藥吧,立竿見影。”
“不要出餿主意,”安主任難得不滿,“他五十五看起來像七十歲,你告訴他,太子殿下已經睡了,我們要忙著商議他的治療,讓他先睡留觀室,明早再詳說。”
鎮靜劑也不是隨什麼人都能用的,更何況這還是一位值得尊敬、身體不太好的良醫。
魏璋隻能如實轉告張醫師。
張醫師撫著額頭,有些不好意思,飛來醫館處處如同白晝,害他以為是白天,乖乖跟著魏璋去了空置的留觀室,一路都在追問:“魏七郎,手術是什麼?”
魏璋對這種倔老頭毫無辦法,畢竟連太子殿下都對張醫師尊敬有嘉,為了讓他儘快休息,就把他帶到留觀一室。
張醫師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太子殿下和手術上,對醫院的奢華視而不見,進了留觀室就盯著熟睡的魏勤:“這裡怎麼有大郢病人?”
魏璋走到病床旁,掀了薄被又扒拉魏勤的衣服,露出對稱的貫穿縫合疤痕:“張醫師,這就是手術。”
張醫師望著整齊的縫線和對穿的傷口,楞了足足五秒:“這是什麼傷?”
“一箭貫穿,”魏璋生怕張醫師震驚過度厥過去,“治療時我被攔在外麵,不清楚詳情。”
為了病人可以好好休息,留觀室隻開了地燈,魏勤睡得迷迷糊糊,先覺得腰間一涼,接著聽到說話聲,
睜眼就看到床邊站著兩個人,嚇得差點蹦起來:“誰?啊!!!”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魏勤急忙拉好衣服掖緊被子:“見過張醫師。”在記仇小本本上必須再加一筆,七叔半夜三更帶人看傷,嚇得傷口疼。
張醫師先是怔住,接著是驚訝,之後是釋然:“一箭貫穿,還能如此有活力,醫術著實高超。”
魏璋繼續勸說:“張醫師,請聽飛來醫館大醫仙的話,立刻歇息,明日一早還有許多事要了解,都與太子殿下的病病情有關。”
張醫師望著魏勤感慨良多,雖然有滿腹疑問和困惑,還是點了點頭。
魏璋把張醫師送到留觀七室,講了居住注意事項,又帶他體驗了盥洗室,確定都安排妥當,又招來一名魏家家仆照看,這才放心地離開。
……
破曉時分,一陣又一陣鐘鼓聲從山下傳來,飛來醫館的大家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張醫師慢慢起身,在魏家家仆的幫助下洗漱,一切準備妥當後悄悄走到搶救大廳外,正打算敲門,自動門打開,魏璋剛好出來,兩個人打了個照麵。
魏璋吃驚不小:“張醫師,隻睡兩個多時辰,怎麼吃得消?”
張醫師捋著白胡須隻是笑:“說好今日一早就詳說手術的,哪還能睡那麼久?”
正說著,韋主任從大廳裡走出來,點頭微笑,又向著魏璋說:“太子也醒了,在裝睡。”
魏璋一時無語,但也不打穿拆穿太子。
韋主任剛好有空閒時間,拿出一個Pad,點開“法洛氏四聯症根治手術”的動畫模擬視頻,放在張醫師手裡。
張醫師從未見過這樣的物品,嚇得牢牢捧住,生怕摔了,裡麵的內容又讓他心驚膽顫,看的時候有許多疑問,和韋主任沒法直接溝通,又轉而看著魏璋,聲音都顫抖起來:
“魏七郎,醫仙們的意思是……將太子殿下開胸剖心嗎?”
這下不止張醫師,就連魏璋都被視頻內容震驚了,這……這……著實太嚇人了。
視頻並不長,很快就看完,張醫師和魏璋麵麵相覷,都齊刷刷看著韋主任。
自古以來非富即貴者都自視甚高且格外惜命,顧慮和想法也特彆多,畢竟生活太美好,誰都不願意冒性命危險,韋主任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有什麼儘管問。”
魏璋下意識護住胸口,心有餘悸:“韋主任,開胸剖心還能活麼?”
韋主任笑:“如果開胸剖心以後放著不管,那肯定會死。”
魏璋的心情更沉重:“如果管,又該怎樣管?”
韋主任解釋得通俗易懂:“開胸剖心以前,會有一台機器代替心臟泵血(體外循環),還有機器使呼吸不停(呼吸機),我們用藥讓心跳變慢,一直到手術結束,修補縫合完畢再重新恢複。”
“這個視頻是加快的簡單版
,手術會比這個複雜得多,時間也會更長。”
張醫師失態地拽著魏璋的衣袖:“醫仙說什麼?”
魏璋努力地翻譯韋主任的話,外加比劃和畫圖。
雙方真誠的溝通總是更快更好,好半晌張醫師才明白韋主任的意思,但問題也就更多了,比如,為什麼會有物什能代替心臟泵血?心臟還能修補縫合?
魏璋儘一切可能翻譯準確,既費力氣又口乾舌燥。
溝通到最後,張醫師堅定地搖頭:“大醫仙,這方法太過駭人聽聞,吾不同意。”
魏璋也隻能硬著頭皮翻譯,在心裡哀歎,譯語人真不好當啊!
三個人都沉默地站在走廊上。
韋民早有心理準備,這位張醫師不同意,說服太子就行。
張醫師注意到韋民臉上細微的表情,又補充一句:“皇後很快會上山來,她也不會同意。”
“太子殿下自幼就孝順,不會輕易違逆皇後的意思。”
韋民聽了魏璋的翻譯,頭也不回地走進搶救大廳,再也沒出來。
張醫師望著緊閉的自動門,欲言又止,但始終沒說出一個字。
魏璋坐在候診椅上雙手抱頭,張醫師反對,皇後肯定更加反對,到時再加上前尚藥局奉禦周延,太子殿下再怎麼堅持都會向皇後讓步,那趕上山來又有什麼意義?
此時,魏璋更深刻地理解太子在朝堂時的艱難,跟隨潤和帝的老臣們是不是忠誠不清楚,但隻要太子提出革新,推行起來總是困難重重,理由也是多種多樣,讓人無法辯駁。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麼心平氣和地熬過一整天,還能活著回東宮的?
現在的局麵,對太子而言是生局,但這些真正尊敬他、一直保護他的人,卻成了太子的困局。
魏璋很清楚,飛來醫館的醫仙們救治病患不遺餘力,但從不強迫,太子身份尊貴還是大郢儲君,醫仙們一定會得到他的同意,以及他身邊人的同意。
這事關大郢與飛來醫館的將來,是前所未有的、牽扯甚廣的手術。
魏璋抹了一把臉,視線落在張醫師身上,這位太醫院最年輕的兒科醫,為了太子殿下的身體,三十年時間,熬到這副模樣,既讓人敬佩又無可奈何。
張醫師既無奈又自責,太子殿下病情如此嚴重又複雜,超出常人的想象,自己的醫術水平有限,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少,可知道手術竟然是開胸剖心,隻剩恐懼。
魏璋隻能乾巴巴地說:“張醫師,走,先去食堂吃早點,吃飽喝足才有力量思考。”
張醫師卻掙脫魏璋攙扶的手:“不吃,我還沒那麼老!”
魏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張醫師拒絕得如此強硬,仍始料未及,韋主任說太子的病情日趨嚴重,已經不能再拖了。
“張醫師,魏勤也是這樣救回來的,他當時流了許多血,我拚了命上山隻願能見他最後一麵,沒想到……現在活得好好的,還可以吃些東西。”
張醫師固執
起來九頭牛都拽不回來:“胸腹有彆,開胸剖心聞所未聞,魏七郎彆再勸了。”
魏璋裝著無所謂的樣子:“張醫師,按飛來醫館的習慣,病人自願同意就可以簽名,您與皇後不論誰反對,都以病人意願為止。”
“你們不同意,韋主任自然會和太子殿下詳細說明,拿主意的也是殿下……”
張醫師忽然就覺得呼吸不暢,胸悶得厲害。
魏璋注意到了,趕緊一把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