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都城永樂宮
隅中時分,皇後儀仗從金光門進入國都城,百姓們都跪在沿街行禮,消息就已經傳到潤和帝耳朵裡。
潤和帝本來躺在病榻上,聽到消息隻覺得精神大振,恨不得親自出去迎接,卻仍然心有餘而力不足,傳下口諭讓皇子公主們都去迎接。
又等了不少時間,潤和帝等得都快睡著了,隱約聽到皇後溫和的言語聲,急忙硬撐著坐起來,內侍官大聲通傳:“皇後殿下到!”
“進!”潤和帝的視線努力透過屏風看向門邊,恨不得脖子能拐彎。
“見過陛下。”皇後在長公主和三公主的攙扶下,走入殿內行禮,然後繞過屏風,望著更加蒼老的潤和帝,眼中閃著淚光。
潤和帝望著容光煥發的皇後,就知道她身上的病好了許多,頓時喜出望外,使勁揮手讓她近前:“好多了?”
皇後握住潤和帝的手,溫柔點頭:“飛來醫館的女醫仙,替奴正了骨,又治了其他病,著實好了許多,現在坐立行走都不再疼痛難當。”
“疼了三十年,一朝解脫,簡直像做夢一樣。”
“好,好啊……”潤和帝的臉龐有了久違的笑容,發自內心,連雙眼都有了神采,緊緊握住皇後的手,“放心了……”
皇後望著潤和帝,重逢的喜悅很快消散,隻餘擔心:“陛下,您又清減了。”滿打滿算,離開國都城也隻是一個月,陛下瘦了不少。
潤和帝笑容滿麵:“不礙,回來就好。”
皇後的雙眼裡滿是笑意:“太子接受了飛來醫館的治療,現在康複中,多則七日,少則三日,就能下山回國都城。”
“陛下,太子的嘴唇和臉都不再發紺,不再動不動就蹲踞,指甲的顏色與常人無異,奴真是太高興了……”
潤和帝既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又大喜過望:“真的?太子的身體真的好了?真的治好了?”
皇後柔聲回答,然後從袖子裡抽出一封書信:“不敢欺騙陛下,這是太子前日所寫,您看,落筆是不是也更有力了?”
潤和帝把書信打開,果然筆力蒼勁,筆跡清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已經不是太好了可以形容的,堪比神跡。
皇後繼續:“飛來醫館不止替奴和太子治病,還給截肢的殘疾按上了義肢,讓他們可以過正常的生活,經過訓練,斷臂的也可以提水,斷腿的也可以雙足行走。”
潤和帝的笑容僵在臉上;“真的?”
皇後從女官手中接過魏家畫師的畫作:“陛下,您看,這些是他們扶牆訓練,這些是他們走出醫館時的樣子……”
“飛來醫館給貧苦百姓施藥施治,對高門大戶列出明目,行事坦蕩磊落,醫仙們溫和良善,實在是大郢之福。”
“奴下山時到桃莊走了一遭,桃莊接受過救治的百姓們個個康健,都在翻土準備春耕。”
“奴經過司農寺的良田,忙得可歡了。”
潤和帝坐不到一刻鐘就開
始往下滑,稍微一動就呼吸急促,吩咐:“明鏡,筆墨伺候。”
“是,陛下。”
內侍官明鏡立刻準備好,送到潤和帝的床榻旁。
潤和帝握著筆的手,連懸腕都很難,微顫著無法下筆,再次歎氣:“宣雲閣老進殿,替孤草擬賞賜。”
很快,雲閣老進殿行禮,按潤和帝的口述書寫,原來是陛下將飛來峰整座山都作為飛來醫館私地的文書,這……
飛來峰是少有的風水寶地,就這麼給飛來醫館了?
潤和帝渾身乏力,好在頭腦還算清醒,見雲閣老欲言又止,趕緊製止他開口:“雲閣老,替孤蓋章,命人送到飛來醫館去。”
皇後的嘴角有不易察覺的笑意:“陛下,太子曾經來信提過在飛來峰頂建悲田坊的事,您看上下山屬實不易,還要送米麵糧油上山……”
潤和帝看了看雲閣老,又看向皇後:“傳令下去,召集工部能工巧匠,準備石料木料,修築上飛來峰的青石路麵,在飛來醫館附近修建悲田坊。”
“所有花銷自國庫支出,由戶部審核發放。”
雲閣老終於忍不住了:“陛下,您……三思啊,飛來峰高聳入雲,馬車隻能行至山下,騎馬也隻能到半山腰,隻築青石山路,人工石料等花費既多又漫長。”
“陛下,這屬實勞民傷財了。”
潤和帝閉上眼睛又睜開:“宣戶部尚書、戶部侍郎進殿。”
兩刻鐘後,戶部尚書和戶部侍郎進殿問安,恭敬行禮,當聽說潤和帝要建飛來峰山路,還要建百人規模的悲田坊時,心都涼了半截。
潤和帝的皇陵規模巨大,花費無數,到現在還沒建完;即使這樣,還在去年底定下要在飛來峰頂修建“夏宮”,當時陛下一意孤行,戶部上下集體失眠。
現在“夏宮”還沒動工,又要建飛來峰的上山路和悲田坊,花銷更大,戶部侍郎和戶部尚書兩人麵麵相覷,把國庫掏空都不見得夠。
潤和帝自己也不知為何,力氣越來越弱,大腦卻越發清醒:“飛來峰頂現在有了飛來醫館,夏宮就不建了;修建上山之路,是為了百姓求醫方便。”
戶部尚書和戶部侍郎隻覺得腦袋聽到一陣銅錢雨的響動,不建夏宮可是省掉了巨額花銷,真是可喜可賀!太好了!難怪今日出門聽到喜鵲叫。
不止戶部,皇後聽了也暗暗欣喜,陛下終於又變回以前賢明的模樣,還有什麼比較這更好的事情?
可是,皇後見潤和帝這樣虛弱,心裡難免擔憂,思來想去還是問:“陛下,不如,您也去飛來醫館瞧上一瞧,或者奴把醫仙們請入永樂宮?”
這時,內侍官明鏡忽然就忍不住了:“皇後殿下,陛下這幾日胃口越發差了,醒時少睡時多……都不怎麼坐得住了。”
“皇後殿下,若能請飛來醫館的醫仙們出診,那就再好不過了。”
皇後與潤和帝同甘共苦、相守半生,情誼一直都在,聽明鏡這樣說,不由地皺起眉頭:“陛下,飛來醫館的醫術與大郢非常不同
,有許多檢查必須在山上做,不能帶下山。”
“陛下,您撐住,奴這就著人送您上飛來峰。”
皇後起身就開始張羅物品。
明鏡的神情非常痛苦:“皇後殿下,您還不知道吧?飛來醫館下山的梯索斷了。”
“匠人們都在趕製最堅固的繩索,可是這事非一日之功可成……”
“什麼?”皇後搖晃一下,心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潤和帝卻笑了,眼皮因為水腫得厲害,像金魚眼泡一樣:“不了,孤就在永樂宮,哪兒都不去。”
“都退下,孤要與皇後單獨說話。”
一眨眼,寢殿隻剩潤和帝和皇後兩人,握著彼此的手,相對無言。
潤和帝費力地睜著眼睛,輕聲說道:“當初,你勸孤不要吃丹藥,孤不聽。現在想聽也已經晚了,孤的時間不多了。”
皇後盈滿的淚水終於落下,忙不迭地擦掉:“飛來醫館的醫術精湛,我們總能上去的。”
潤和帝輕輕搖頭,寬大的袖子從枯瘦的手腕上滑落,神情卻很安祥:“太子的身體好了,孤就彆無牽掛。”
“不用請飛來醫館的醫仙出診,孤也不上那裡,孤還能撐到太子回宮,不要擔心。”
“這幾日,孤終於悟了,老就老了吧,為追求長生不老落了一身病不說,還被張天師蒙蔽了雙眼……這些,不是孤所想,卻仍然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正在這時,守在殿外的明鏡忽然通傳:“陛下,皇後殿下,魏家七郎君執玉牌求見。”
潤和帝和皇後對視一眼,然後才同意:“進。”
很快,魏璋走進殿內,恭敬行禮。
皇後看到魏璋,眼神中飛快閃過一絲詫異,明明是太子的人,怎麼會進宮求見陛下?
魏璋雙膝跪地,從布包裡掏出六隻手機:“陛下,人證物證俱在,您要瞧一瞧麼?”
潤和帝困惑地看著手機:“這是什麼?”
魏璋恭敬回稟:“陛下,這是飛來醫館的天網和天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說著就打開一個手機,點開拍攝的視頻。
潤和帝眯起眼睛,稍稍離遠一些,看完了這個視頻才問:“這是什麼物什?”
魏璋認真回答:“回陛下,這是飛來醫館醫仙們所用,可以錄下說過的話,親眼見到的景,真正的眼見為實。”
“陛下,遠不止這些,還有很多,還可以在這上麵看戲,這兒有一折子戲,奴看了整整三遍。就想著,一定也要讓陛下瞧瞧。”
潤和帝立時有了興致:“那就讓孤瞧上一瞧。”
“陛下,這部折子戲有點長,一個時辰多,您……要不要先休息?”
“以後有的是時間休息,想怎麼休就怎麼休,打開讓孤瞧瞧?”
魏璋深吸一口氣,趕緊點開視頻:“陛下,您請看。”這是他在文浩手機裡發現的,然後用藍牙傳到這部手機裡,是一部盜墓電影。
無論如何,都要為大郢,為大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