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初見的時候, 還覺得這位老道長仙風道骨,住在這麼高的山上, 一派世外高人模樣。
現在,最初的印象已經完全被打破了。
明心子坐在庭院裡的石凳上嗦麵,呲溜呲溜得像個貪吃的小孩,山羊胡上沾了醬汁也滿不在乎。
霍言看著他的吃相,多少帶上點心疼:“……他是不是很久沒吃好東西了?”
“要不讓師父跟我們去基地吧?”
“不用不用。”明心子擺擺手,“我在這兒挺好的,這山上太偏了, 我要是也走了,過不了多久就得變成野生樂園。”
歸雲子忍不住問他:“你什麼時候覺醒的啊?呃, 就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能用嘴做爆米花。”
明心子瞥他一眼:“就你小子留了個信息就打算從觀裡溜走, 過後個把星期吧。”
歸雲子假裝沒聽見他明顯有怨氣,顯得過長的前綴,隻聽了重要消息:“怎麼變的啊?”
明心子吃麵的動作慢了點:“今年那群雀兒沒來。”
“往年都會來的, 我覺得奇怪, 氣候像是沒多大變化, 但凡事有變數, 生靈總有感應,鳥雀蟲鼠,或許比人敏銳得多。”
“我就進山去瞧瞧, 看它們是不是沒來道觀, 卻在彆處做窩了。”
“山上本來也有不挪窩的鳥雀,我爬上去瞧了瞧, 發現他們窩裡除了蛋,還有些奇怪石頭……”
歸雲子倒吸一口涼氣:“就是那個!師父你拿那個了?”
“我沒拿,我搶小鳥的石頭乾什麼?”明心子幾乎把麵都扒進嘴裡, 吃到一半才想起來要給自己大弟子留一口,這才咬斷,在碗底留了那麼一小口。
他抹了下嘴,“哎,不過到底是年紀大了,不服天命不行。”
“我進山了一趟,回來喝了點涼水,就發燒了,躺在床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他斜睨了一眼歸雲子,故意說,“哎喲,那時候這道觀裡就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啊,半夢半醒間,都瞧見你師兄朝我招手咯。”
歸雲子乾笑兩聲,不敢還嘴。
“本來已經是天命已至,誰知道一覺睡醒,能喝三大碗粥。”明心子一副相當看得開的樣子,樂嗬嗬地說,“看起來還能活。”
“而且不知道怎麼的,覺得周身氣息通暢,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一三十歲,我還以為是我修道有成,平日登仙了。”
他笑得和藹,歸雲子笑聲嘀咕:“師父你心可真大。”
明心子涼涼瞥他一眼,歸雲子立刻不敢笑了。
“總之我就自己摸索了一下這股氣的用法。”明心子摸了摸胡子,“除了從嘴裡,人嘛,上下通暢,還可以……”
“咳!”歸雲子一拍屁股站起來,“那什麼,法涅斯脾氣耐心看著是比其他人好點,但也不能這麼一直讓他等著哈,指不定要對我師兄乾點什麼呢,咱們還是快去吧。”
霍言跟著站起來,順手把兩杯爆米花都塞給了歸雲子。
歸雲子接下:“我吃我吃,除了我誰還吃的下啊。”
明心子也吃飽了,跟著站起來:“我帶你們去吧,他就在客房。”
他抬手指了個方向,江策卻搖搖頭:“那裡沒人。”
“嗯?”明心子疑惑看他一眼,江策已經領路走在了前麵。
歸雲子低聲跟他師父通氣:“他看得見。”
明心子一愣,下意識捂住衣服。
歸雲子:“……誰看你一老頭啊,是看得見溫度,不是透視眼!”
明心子瞪他一眼,看了眼他們前進的方向:“那是你師兄的地方。”
歸雲子默然片刻,點頭說:“嗯,我知道。”
“他恐怕就是為了師兄來的。”
……
江策順著視線中屬於人類的溫度一路找尋過去,果然找到了法涅斯的身影。
他站在一座小土墳前,似乎正低頭看著碑上的刻字。
歸雲子站在原地,似乎躊躇了一下,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臉,才擺出一貫吊兒郎當的樣子,笑嘻嘻地往前走去:“喲,這是也來給我師兄上供呢?”
法涅斯慢慢轉過身來,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
一陣子不見,他的身形似乎更加單薄了,站在原地,仿佛風一吹就能帶走。
——霍言猜測,當初法涅斯能夠毫無負擔地分離血肉,很有可能也是辟穀在後方支持,畢竟他本來,應該沒有這麼強韌的生命力。
所以現在,他身上說不定還帶著傷。
怎麼看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你們來了。”法涅斯微微頷首,他再次低下頭,看向這座墓碑,“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了這裡。”
“本來,我隻需要追尋異種的痕跡,就能找到任何我想找到的人,但他有些特殊。”
“他已經死了。”歸雲子有些掛不住笑臉,麵色不善地逼近一步,“你殺不了他第一次。”
“他改變了過去。”法涅斯慢慢抬起頭,“一切的錯誤,都是從這顆種子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