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問冷冷地打起手語:“你會喝卓望道喝過的水嗎?”
任延麵色不改:“會啊,為什麼不會。”
安問噎住,瞪著他。
任延把空了的水瓶扔進垃圾桶:“晚上不用等我,你自己先回去,我爸媽還沒回來。”
“你乾什麼?”
任延紳士淡漠的語調:“你猜卓望道會不會關心我去哪裡。”
安問:“……”
任延約了運動康複科的專家,晚上要去那邊做康複理療。專家是從省隊出來的,現在自己帶著團隊服務一些高端賽事,很難約,任延不敢遲到,也不舍得又曠一節晚自習,耐耐心心地坐到九點半,隻早退了十五分鐘。還老老實實去跟錢一番請了假。
錢一番聽著他一五一十交代,眉頭皺得像做夢:“你……要請十五天假?”
任延挑了挑眉:“十五分鐘。”
錢一番恍惚:“你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
任延:“從現在開始。”
一句話又崩回到了原來倨傲紈絝的本性,錢一番翻了個白眼,揮揮手放行。
任延開車過去,怕遲到,一路壓著限速開。到了地方,老老實實地接受推拿理療,困得順便睡了一覺。發過燒的身體酸沉,被隨便按一下便又痛又酸地清醒了過來,老專家慢悠悠地說:“很難受吧?想點好受的。”
任延:“不行,想了就想回去了。”
老專家斜他一眼:“談戀愛啊?”
“不一定。”
老人家不知道想岔到哪兒去了:“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啊,都是先做後愛了!”
任延差點沒被他給刺激死:“您可真懂。”
蒼老的手有著千鈞力道,在任延的肌肉上推著:“以你現在的情況,需要節製一點,最好彆做——彆害羞,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就是勸你忍一忍,否則又閃了腰,豈不是得不償失。”
任延緊閉上眼,耳朵破天荒地覺得燙:“想哪去了,我還是……”把最後一個字咽了下去。
從工作室出來已經是十一點,開車經過快打烊的花店,他又進去要了一束歐月,用香檳色的紙包著。在國外時崔榕也經常不著家,他便養成了順手帶一束花回去的習慣,如此,便覺得回家這件事有了些微好心情。
這個時間點,安問應該洗完澡睡覺了,任延打開門,手腳動靜很輕,怕吵醒他,索性連大燈也沒開,隻是剛換完了鞋,懷裡就撞進了一個溫熱的物體。
當然不是西西公主,西西公主就算一天吃十斤罐頭也不可能有如此重量和衝擊力。
任延拖鞋隻穿了一半,被撲得往後仰了一下,沒站穩,咚得撞上門背。
“你怎麼才回來啊?”
任延眯了下眼,呼吸裡嗅到淺淡的酒味:“……你喝酒了?”
“崔阿姨準備了一提雞尾酒,就在冰箱裡,我找東西吃時看到了,覺得有點渴……”聲音輕了下去,知道自己有罪。
如此熱烈的歡迎儀式隻持續了三秒,安問鬆開手,按下燈,在亮堂堂的燈下久久注視任延。
任延笑不出,也端詳他:“你是不是真的精神分裂?”
“沒有。”
“白天發生什麼事了?”
安問眼也不眨:“你當著秦穆揚的麵說特彆喜歡我,說體驗卡的剩下時間要留到周六,下午跟我打排球,被我打得落花流水。”
任延:“……也沒有落花流水吧。”
“你看,我都記得。”安問小小地驕傲。
“那白天怎麼不記得晚上?”
安問抱著花,認認真真地看著任延:“我不能說話,說話了會出事的。”
任延怔了一下,心間似有白光劃過,那隻是一閃念的念頭,快得他來不及捕捉:“什麼意思?為什麼說話會出事?”
安問的牙齒整個咬住下唇,兩側臉頰鼓起,形成一個孩子氣的、做錯了事虧心的表情,圓圓的黑色瞳孔悠悠地亂轉,不再說話。
他小跑著去插花,把報紙和花杆剪得落滿了半張餐桌。任延從櫃子裡挑了一隻白色陶瓷花瓶,瓶身很高。從安問手裡接過花剪:“不是這樣的。”
安問在餐椅上乖乖地坐下,兩腿分張,手撐著軟軟的皮革軟墊,看著任延剪枝插花。原來這樣的花瓶,歐月得熱熱鬨鬨地在瓶口簇擁成一團才好看,有富麗的、熱烈的味道。
“有沒有彆人知道你喝了酒能說話?”
安問搖著頭,像撥浪鼓。
“你爸爸和安養真,知道嗎?”
安問亦搖頭。
“隻有我知道這個秘密?”
安問點頭,尾音上揚:“嗯。”
任延垂著臉剪花,見狀抬眸瞥他一眼,勾起唇:“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脖子不累啊?”
“我試過了,我一回家就喝了酒,作業不會寫,會變笨,所以我不能喝了酒去上學。”
“為什麼要喝了酒去上學?”
安問愣住,愣愣地看著任延:“我好想一直跟你講話啊。”
任延把花處理好,在瓶中一枝一枝慢條斯理地插入,“為什麼?”
“你今天不看我,我就不能跟你說話,我想說話,你不看我。”果然是喝了酒的人,說話顛三倒四,但雖然是兩句一樣的話,表達的其實是兩種意思,前一句是客觀陳述,後一句卻帶著委屈和難過。
“那白天呢?白天我不看你的時候,有想過哪怕一秒,‘要是我可以開口說話就好了’麼?”任延把花瓶推向安問身前,靜靜地與他對望。
安問逃避地低下頭。
“找個時間,跟你爸爸和哥哥聊一聊這件事,好不好?讓他們知道其實你可以發出聲音。”
“不要!”
“為什麼?”任延平靜地反問,視線敏銳而帶著壓迫感。
“我可以不告訴你嗎?”安問心虛地問。
任延眼神怔忪:“是連我也不可以知道的秘密?”
“嗯。”
“好。”任延應了下來。白天的安問封閉克製壓抑自己,晚上的安問坦誠熱切直白,他估計自己需要習慣一段時間這樣的日子了。
安問亦步亦趨地跟著任延:“我跟你睡好不好?”
任延止住腳步,似笑非笑的眼神:“怎麼?”
“……鬼。”
“你今天,沒覺得頭昏腦脹或者扁桃皮發炎麼?”
安問清清嗓子:“有一點……”
“被我傳染了。”
“你給我吃點藥。”
任延訝異,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即使吃藥,也要跟我睡?”
安問又開始急得像曬穀場上走來走去的小鳥:“我真的怕。”
任延已經知道他是真的怕黑怕鬼,洗完澡後,便讓出了另半邊,邀請他睡進來。關了燈後,安問卻不老實,一寸一寸蹭著,得寸進尺著,終於成功蹭進任延懷裡。
“你抱一下我。”
“朋友之間,恐怕不太合適。”任延無動於衷,高冷得像塊石頭。
安問不正麵回答,窸窸窣窣地,卷著任延的睡衣T恤。任延克製著吸了一口氣,聲音瞬時沉了下來:“你乾什麼?”
“那個……”安問心裡鼓動得厲害,心跳擠壓走了他的呼吸,他閉起眼睛破罐子破摔:“你可以給我一個晚安吻嗎?”
“朋友之間……”任延喉結滾動,安問還等著後半句,卻沒等,隻等到了一個令他窒息的、充滿占有欲和情/欲的吻。
他被吻得氣喘不上,身上散發著潮熱,意亂情迷中,他眼神都微微渙散,直白地說了六個字。
任延近十九年的克製都在這六個字裡幾近崩落——
安問歎息著說:“好舒服……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