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吳熳三朝回門, 二人相偕進了吳家後,各有奴仆迎接, 胤礽往前院, 吳熳往後院。
一如兩人預想的一般,吳父待胤礽極為殷切,若非還想矜持著一兩分嶽父的威嚴, 怕是早如奉承上官那般,對胤礽諂言媚語了。
胤礽先見過嶽丈, 又與吳家近親一一見禮。
這些人親迎那日已碰過麵, 胤礽記憶力不錯,都還記得,待一人不錯全稱呼過來,吳家叔伯們皆對這個俊美端方的侄女婿, 極為滿意。
這說明什麼?
說明侄女婿極愛重侄女, 看重吳家,等兄弟升了官兒,還怕輪不到他們。
於是乎, 席間門,賓主儘歡。
待筵席散去,吳侍禦帶著女婿進了書房。
大婚前,他不好明著打聽女婿為他謀官之事,怕嫉妒之人說他賣女, 如今,兩家是一家兒,他可就迫不及待了。
胤礽自然早有準備,將給妻子看過的官職,又呈給嶽丈, 自己坐在下位吹沫品茗。
也如預料中一般,嶽丈似對這些官職都不太滿意,臉色難看,又不敢發作。
胤礽慢慢悠悠放下手中品質上乘的汝窯茶碗,道,“此已是小婿力所能及。”
吳侍禦咬牙,隱而不發,什麼力所能及,不過是敷衍罷了!
看看這是什麼?
六品、從六品外放小官,最高的居然隻是從五品,還要遠赴福州!
他不信堂堂大儒賈敦,門下那麼多弟子,就不能為他這個親家,在都中找出一個油水大又清閒的官職!
胤礽可沒興趣看人臭臉,“嶽父大人若皆不滿意,那就恕小婿無能為力了。”
說著,站起身隨意作個揖,抬腳便要走。
吳侍禦連忙阻止,陪笑道,“賢婿說的哪裡話?”
六品、從五品官確實可以用錢捐到,但也要有門路捐。
他這麼多年可不就是沒有門路,好容易靠長女結交了些人脈,沒想到義忠親王一係居然倒了,他送出去的銀錢,全打了水漂。
若是再錯過此次機會,他可能就要在這七品侍禦上熬到老了。
“為父看這巡茶禦史就不錯。”
遠是遠了些,但好歹官職最高,也有油水,去一遭也無妨,隻盼著長女早些為賈家誕下子嗣,三年後,賈家又能為他出一次力。
“那就請嶽父大人寫一份履曆與小婿,便可著手收拾行囊,準備年後走馬上任了。”
冬日嚴寒,路上危險,胤礽就是想讓嶽丈早些離都也不行,且吳家十二月還有喜事,嶽丈肯定不依,隻得等一等年後了。
吳侍禦也不耽擱,隨即取了一張紅紙,將祖上三代人員寫清,交予女婿。
胤礽收了,與吳侍禦閒敘幾句,喝完那一盞茶,起身告辭。
諸事皆了,也該走了。
而吳熳這邊,從進門起,女眷們先對她的金繡燦爛的釵鐶裙襖一陣誇,眼神討好又害怕,都不敢怎麼靠近就是了。
此正合吳熳心意,安靜陪坐在一旁,偶爾應上一兩句,全個麵子情,也算是皆大歡喜。
殘席撤去,錢氏關心的,依舊是吳熳有沒有討好賈琛,又贈了好些壓箱底的“好東西”給她,並囑咐她彆死沉個臉,主動些,爭取早日懷上孩子,在賈家站穩腳跟。
吳漫聽得左耳進右耳出,至於那未儘之語,為吳家謀些好處之類的,她隻當聽不懂。
吳家三姑娘坐在母親身旁,又悄悄扯錢氏的衣袖。
錢氏若無其事按下,笑著對吳熳說,“你妹妹也到年紀說親了,家裡至今尋不著合適的人家,你公公門下學生多,咱家也不高攀那勳貴之家,普通書香門第就行,你回去請你婆母幫著相看一兩個,咱家......”
“母親,”吳熳麵無表情打斷錢氏的話,“你隻嫁一個女兒,便隻能換一樣東西,父親的官位、三妹的婚事,你要哪一個?”
錢氏先被長女打斷話不悅,又聽她竟然將話說得如此難聽,如她在賣女兒一般,怒氣衝頭,伸手就往長女臉上掌摑而去。
吳熳腳尖輕點,身子後仰,便躲了過去,錢氏則因用力過猛,趔趄一下,險些撲倒在地。
“吳漫!你......”
吳家三姑娘見狀氣急,連忙扶母親,又無尊無長直呼長姐名字,正想嗬斥她一番,不想,被吳熳的漆黑無神的眼睛嚇了一跳,話全堵在嗓子眼兒,不敢往外吐。
吳熳不欲與這母女二人糾纏,起身,直接出了屋子。
隻聽身後,吳三埋怨母親方才之語,她如何配不得勳貴子弟,要去尋那些窮書生。
又聽錢氏一麵忙叫人去攔吳熳,一麵恨鐵不成鋼低聲訓斥幼.女,賈敦門下,便是窮書生,世宦勳貴人家也爭著搶著要,若沒有吳熳,還輪不著她!
吳熳隻覺滑稽,動了動嘴角,帶著周婆子到院門口等著。
果然,不多會兒,賈琛派人來接她了。
夫妻二人在大門處會合,不顧吳氏夫妻難看麵色,頭也不回,去了。
路上,馬車內外皆無言。
不知行了多久,吳熳隻聽賈琛叫來小廝兆利,命他去康仁堂,瞧一眼葛大夫在不在,若得了空兒,請人上門一趟,給她請個平安脈,再去藥膳館,買上幾樣老爺太太愛用的點心,並一盒什錦攢盒。
兆利機靈地瞥了一眼深藍色的馬車帷布。
這什錦攢盒,集了藥膳館中的所有點心,每樣兒就兩塊,是嘗鮮兒之人才買的,像大爺送給老爺太太,就固定隻買受用那幾樣兒,不要這花花兒的。
如今定是為大奶奶買的,大爺估摸著想探大奶奶的口味呢,兆利得了令,自歡快去了。
馬車內,吳熳聽著兆利的馬蹄聲“踢踏踢踏”走了,又聞另一側車壁上傳來兩下敲擊聲,一個熟悉女音緊隨響起,“打擾大奶奶,我是葛丹,方才在樓上見了您的車架,想邀您到店內小坐。”
葛丹?就是那個對她有敵意的女大夫。
吳熳心頭微動,細長的手指挑起窗簾簾,看了看另一側的賈琛,隻見人高坐馬上,捏著馬鞭,望向遠處,似對女話音毫無反應。
可能察覺到她的注視,倒是策馬靠近,俯下身來,看她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