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時國蓉哭出來, 時國安提著的心終於放下,把手裡的水遞過去:
“喝點兒水……”
隻是已經回過神來的時國蓉哪裡還喝得下?
把時櫻拉到懷裡,上下打量著,怎麼也看不夠, 邊流淚邊不時抬頭跟時國安絮叨:
“我就說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大哥你瞧櫻櫻的眼睛, 長得多像你……這秀氣的眉毛, 還有高鼻梁,就和大嫂一模一樣……”
不是肚子太大了,時國蓉甚至還想著把侄女兒抱起來轉幾圈。隻是雖然不能轉圈圈,卻堅持讓時櫻坐在她腿上。
時櫻提心吊膽坐了片刻,還是乖巧的從她腿上爬下來:
“姑姑肚裡有小寶寶,不能累著……”
一句話說的時國蓉又要哭了:
“哎呦,我們家櫻櫻, 怎麼就,那麼懂事呢……”
“這飯也坐好了, 快過來邊吃邊說。”老太太邊擦手邊從廚房裡探出頭。
又回頭去看老頭子:
“全友呢?咋還沒回來?”
“應該就快回來了。”老頭子卻明顯不想提這個話題,“先把飯端上, 應該也快了。”
時國安皺了下眉頭,瞧著時國蓉道:
“你剛才一個人去的醫院?”
妹妹這都快生了, 去醫院妹夫竟然沒跟著?
“哎呦,她大哥,你彆往心裡去, 全友應該是今兒個忙,要是知道你來, 他一準兒會在家等著,這不是不知道嗎……”
有李家二老在,時國安也不好再說什麼。
好在不大會兒, 妹夫李全友就推門進來。瞧見時國安,忙陪著笑臉過來:
“大哥你來了。”
和父母一樣,明明三個大舅哥裡,這個大舅子最客氣,李全友卻偏偏對他最怵得慌。
“回來了?”時國安點了點頭。
妹夫李全友是在機械廠當學徒,好像是會忙些。
“嗯嗯,回來的晚了,大哥你彆介意啊。”李全友憨厚的笑著,“去給人修了下水管,耽誤了點兒時間……”
李家老爺子正好走過來,聞言就有些發急,虧他還幫兒子掩飾,結果這個小兔崽子,一張嘴就全都禿嚕出來了。
時國安果然皺了下眉頭。卻到底沒說什麼。
那邊老太太已經把飯菜端上來。除了紅燒肉和炒雞蛋、肉末茄子這些硬菜外,又拌了根小黃瓜,炒了青菜,還特意做了炸醬麵,瞧著不是一般的豐盛。
“哎呦,媽你做了這麼多好吃的。”李全友笑嗬嗬的道。
時國蓉也有些驚奇。畢竟公婆的態度她最是清楚,很是看不起鄉下人。平常二哥三哥過來,一水的都是家常便飯——
婆婆說了,都是一家人,那麼客氣乾啥?
今天做的這種,簡直都趕上在紡織廠當工會主席的姑爺過來時的席麵了。
“難得你大哥來一趟,我還怕招待不周呢。”老太太笑眯眯道,又招呼時國安幾個人坐,“她大哥,你快帶著孩子坐。”
又給時櫻拿了個小碗,各種菜都給盛了些遞過來:
“櫻櫻也趕緊吃,多吃些,吃胖點兒你姑姑一準兒高興。”
聽時櫻道了謝,老太太一張臉越發笑得起了不少褶子。
李全友則是這會兒才注意到時櫻,頓時就有些驚奇,悄悄問時國蓉:
“這是咱哪個侄女啊?我咋瞧著,有點兒麵生啊。”
“那是櫻櫻,我大哥家的女兒,之前其實沒有掉水裡,是被人偷走了,現在又找回來了。”時國蓉說著,挾了塊兒紅燒肉給時櫻放進碗裡,又止不住想要落淚。
大舅子那個夭折的女兒?
李全友也震驚了,下意識的看一眼時櫻:“哎呦,那可真是大喜事啊,我就說這小閨女瞧著眼生,竟然是大哥那個女兒!”
等瞧清楚時櫻的長相,也有些明白為啥小姑娘不見了,時大哥和時大嫂打擊那麼大——
這小丫頭就是怎麼瞧,怎麼順眼。
這麼想著又去看一眼時國蓉的肚子,自己寶寶出來後,會不會也這麼可愛啊?
吃完飯後,時國蓉有些撐著了,就帶著時櫻在院子走。李老太太和李家老爺子則是吃完飯就出了門——
老爺子吃過飯後喜歡到大樹下跟人擺龍門陣,老太太則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出去顯擺。
比如說兒媳婦的娘家送來了多少好東西,再比如說前幾天那個偷小孩事件中的主角,就是他家兒媳婦的侄女兒,這會兒還就在她家做客呢。
李全友則陪著時國安坐在那裡喝茶。
剛才大家都在時還沒什麼,這會兒就剩他一個人,李全友頓時又開始拘束,隻不停的給時國安倒水;
“大哥你喝茶……”
時國安用手擋住:
“你彆忙了,坐下咱們說說話。”
“哎,好。”李全友乖乖的坐下,跟個小學生似的,坐得筆直。
“你們工廠平常很忙吧?”
“是有點兒,不過主要是師傅他們,我還不算太忙……”李全友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技術還不過關,很多時候還不太頂得上。”
他師傅是八級工,明顯就要忙得多。
“跟著學東西時,虛心點兒,要手勤腿也勤,就是沒事兒了,也多跟著跑跑,多學多看總能學到真本事……”
“嗯。我知道了大哥。”知道大舅子這是為他好,李全友忙點頭。
“就隻是吧,你不忙的話,也多回回家,”時國安話題一轉,“畢竟是要當爹的人了,往後上有老下有小的,什麼事你該撐起來也要撐起來,考慮事情,也要全麵些……蓉蓉這懷著孕呢,你沒事兒了就經常陪陪她……”
當初時國蓉一進城,就有很多人相中。畢竟將近一米七的大高個,臉還長得俊,又是紡織廠的工人,自然不是一般的搶手。
相對來說,其實李全友條件也就那樣——
個子雖然也算高,人長得卻是一般,再有就是,李全友也不是正式工。
隻時國安自問,也不是那等嫌貧愛富的,隻要妹妹自己個喜歡就成。
當時時國蓉第一個月回家,就提起說廠裡工會主席的媳婦兒,給她介紹了娘家弟弟。
時國安那會兒還叮囑時國蓉,說是找對象也不用看人家家裡怎麼樣,關鍵是人得好,特彆是對時國蓉好。
時國蓉彼時也說記住了。後來每一次回家,都會提及李全友的家人,說是李家人對她可好了,李全友的媽媽經常會去廠裡給她送飯吃,飯盒裡都會埋好幾塊肉,水果了糖了也經常送。
李全友的幾個姐姐也經常給她買衣裳……
那會兒時國安自己焦頭爛額,就隻托人打聽了李全友一家,據說這家人也不錯,李全友也是個老實人,就沒有再多管。這會兒卻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好像時國蓉沒結婚那會兒,李全友的參與度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倒不像是李全友娶媳婦兒,像是他家人娶。
婚前就算了,這都結婚了,蓉蓉都要生孩子了,他怎麼還能沒事兒人似的,不陪蓉蓉去醫院檢查,還在外麵溜達到吃午飯那會兒人才回來?
李全友就是再傻,也後知後覺的聽出了不對——
大舅子好像是埋怨他不陪著媳婦兒去醫院呢。忙不迭解釋:
“我本來也想跟著蓉蓉去的,結果剛出門,就碰見淑娟嫂子……”
意識到什麼,忙又解釋:
“那個,淑娟嫂子是我哥們的媳婦兒,沒結婚前就是後街的,和我那哥們還有我們幾個都是一塊兒長大的……就隻是吧,我那哥們之前得了場大病,沒治好,人就沒了。臨走的時候,就把媳婦兒和孩子托付給我們幾個玩得好的,說是讓我們多照顧些……”
這麼說著,臉上就寫滿了同情:
“我和蓉蓉出門時,正好碰見淑娟嫂子。淑娟嫂子說她家的壓井壞了,不趕緊修好,中午就吃不上飯了……”
“那個,我過去蓉蓉也是知道的,她也答應了……不信您問她……”
“你當著人的麵問她,能不能去給人家修水井?”時國安冷不丁插了一句。
“啊?是啊。”李全友點頭,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本來說好了要陪媳婦產檢的,現在又去幫人修水井,自然要問一聲。
是媳婦兒說不陪也成,不然她就自己去。
“醫院離我們家挺近的,我有個堂姐也在醫院裡工作,今兒個說要去產檢,我媽一早就跟堂姐打招呼了,蓉蓉過去,隻要找到我堂姐就行……”
“你堂姐可以代替你嗎?”時國安手中茶杯往桌子上一磕,發出“咚”的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