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照周老太的認知,他們這幾個親家之間的關係應該是這樣的——
農村的時家巴著李家,李家則仰頭看著他們家的臉。現在才發現,咋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啊?
瞧著倒是農村的泥腿子時家腰杆最硬。沒看到李家這邊,一聽說姚大力和時國安發生了矛盾,不但屁都不敢放一個,還縮在門裡邊當起了縮頭烏龜。
正在心裡把李家和時家的祖宗都罵了十八輩,就聽見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周老太還以為是李根生老兩口終於良心發現或者左思右想之後,後悔剛才那樣對她了呢,板著張老臉看向門口,果然瞧見提了大包小包東西追出來的李全友。
明白李家這是擔心,惹了自己這個親家生氣,要追出來服軟了。心裡雖然舒服了些,卻還想給李家個教訓,拿捏李家人一番:
“你們家的東西我可受不起,也沒那個福氣……”
話還沒說完呢,就瞧見時國蓉也抱著孩子跟在後麵走了出來,一時心裡更加舒爽——
合著李根生老兩口剛才門關得那麼結實,是在屋裡訓這個兒媳婦呢。
真是訓得好,訓得妙——
隻那是國安做得太過分,竟然想要把她女婿送到局子裡去,簡直是壞透了。想讓自己諒解,可沒那麼容易。
當下橫了時國蓉一眼:
“剛才不是挺能嗎?還把我的東西扔出來,咋了,這會兒又追出來乾啥呢?”
李全友和時國蓉也沒有想到,周老太竟然還蹲在門外邊沒走呢。
兩人一個怒火萬丈,一個恨不得和周老太這個禍頭子能有多遠就多遠,結果周老太竟然還腆著個臉,這麼陰陽怪氣。
不是看她年紀大,時國蓉非得當下就給她個大耳巴子。當下瞪著周老太:
“堵我家門口乾啥呢?讓開!”
那凶狠的眼神,讓周老太一激靈,下意識讓開路。等回過味來,好險沒給氣暈了,轉頭就去看李全友:
“你就看著你媳婦兒這樣對我?”
求人還想擺架子,也真是撞了邪了。
“你爸你媽呢?讓他們出來。我跟你說全友,彆打量著你姐夫不在家,你們就這樣糊弄我老太太……你們掂的這點兒東西,我也不稀罕,想讓我幫著把今天的事瞞著你姐夫也行,你這媳婦兒你今兒個必須得教訓一下,然後咱們再上你大舅哥那兒說道說道……”
本來李全友就因為被姚大力的爛事給連累,不得不去麵對大舅哥而煩死周老太了,結果這才剛出門,又被堵上,對方還口口聲聲拿周鵬威脅他——
事實上對那個眼睛恨不得長到天上的三姐夫,李全友也是厭煩的很。
眼下既然得了李根生老兩口的囑托,當下也不客氣:
“說道啥?嬸子你這麼牛氣,堵我家的門乾啥?您去堵人公安局的門不妥了?”
“或者您給我姐夫掛個電話,讓他發個話,讓人公安把您那姑爺給放出來……行了您,要沒事兒就趕緊家去,我和國蓉還有孩子還得去我大哥那兒看看呢。”
“還有啊,我爸媽被您這麼吵吵了一通,頭疼病又犯了,這會兒已經睡下了,您啊,該去哪兒忙就去哪兒忙吧。”
說著提著東西繞過周老太,那恨不得馬上遠離的模樣,就好像周老太是啥瘟疫似的。
眼睜睜的瞧著那兩口子提著禮品帶著娃走得越來越遠,周老太終於後知後覺的明白,合著剛才都是她自作多情了,李全友和時國蓉會拿著東西出來,可不是要給她賠罪的,而是趕著去看姓時的那家泥腿子呢。
一時氣的眼前直發黑,高一腳低一腳的回了家,周芳可還滿懷希望的在家裡等著呢,瞧見她回來,趕緊迎了上來,邊擦眼淚邊滿是殷勤的詢問:
“媽,咋樣了?”
看女兒哭得眼睛都腫成了桃子,周老太頓時心疼的沒法,卻也隻能把在李家的遭遇給說了出來:
“那一家子挨千刀的……你先彆哭,我這就去給你弟弟打電話!”
就不信兒子發話了,李家人還敢這麼著慢待她。
隻可惜趕到郵局,人家已經下班了。兩人輾轉反側之下,幾乎是一夜沒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跑到郵局那裡等著,結果電話倒是打通了,卻是找不到人。
好容易在打了足足十多通電話,終於盼來了周鵬後,電話那邊的周鵬一聽說是他姐夫進局子了,那叫一個不耐煩,直接打斷周老太的話,說他既不是公安局長,又不是縣長,找他有啥用?沒啥重要的事兒,彆這麼一通通的掛過去。把他的大事都給耽誤了。
聽著周鵬那邊應該是真有急事的樣子,周老太根本連告媳婦兒和親家那邊狀的機會都沒有。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周老太也終於後悔了——
早知道姓時的背後也是有大靠山的,她乾啥要惹這又臭又硬的一家人啊。
到最後也沒賺一分錢不說,還把女婿給賠了進去。看自家女兒那模樣,怕不得怨她一輩子!
出了這檔子事,周老太和周芳哪裡還有心情再經營小飯館,索性直接關門了事。
這一通鬨劇之後,時家早點鋪子的生意越發蒸蒸日上。按照尹招娣的意思,可不是正好趁這個機會擴大規模,時國安卻沒有點頭,依舊按照之前每天二十籠的量做——
這會兒已經是十二月初,距離高考也就十多天了。
又有前幾天姚大力犯的混事,時國安真不是一般的後怕,連著好幾天,都是在噩夢中驚醒——
做生意掙錢不就是為了老婆孩子日子能過得好嗎?飯鋪子生意什麼的,根本和老婆孩子沒有可比性。這也就是苗秀秀和孩子沒出事兒,不然,他一定會後悔終生。
這樣的想法之下,時國安幾乎每夜都要起來好幾回,悄悄看看老婆再去閨女兒子房間瞧一眼,確定他們都沒事兒,才能回去躺會兒。
白天更是來來回回一天六趟接送,更是一遍遍叮囑苗秀秀,隻要不是他親自過去說,誰捎話都甭信。又把同樣的話囑咐了幾個孩子。
倒是苗秀秀心態還挺好,看時國安每天早上都頂著個黑眼圈,心疼的什麼似的。安慰他說,彆太焦心,學校和住的地方就隔了一道街,能會出啥大事兒?
又保證說肯定不會再輕易相信彆人的話,每天都等著他接,時國安的心才好容易安穩點兒。
隨著高考的腳步越來越近,不但時國安越發緊張,就是時櫻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每天早起和晚上睡覺時,必然會督促著苗秀秀喝熱牛奶——
時櫻言之鑿鑿,說什麼晚上喝熱牛奶有助於睡眠,早上喝一天精神都好……
除此之外,趙洺岐和林鶴軒也分彆買了不少好吃的從中都寄過來,囑咐時國安一定要注意給苗秀秀加強營養。林樾也很貼心的把姥姥姥爺給他製定的所謂“高考生考前食譜”寄了過來,說是二老特意去醫院找專家幫忙確定的。
時國安頓時如獲至寶,立馬就貼在牆頭上最顯眼的位置。每天做飯,時國安就嚴格按著這個菜單準備。
期間李老太正好帶著小海潮過來串門,瞧見時國安貼在牆上的食譜,眼珠子好險沒掉下來——
知道的這是念書呢,不知道的還當是坐月子呢。
不對,就是坐月子,可也沒有海潮妗子吃得好。
回去就跟李根生吐槽,說是據她瞧著,苗秀秀倒是正常,咋兒子大舅哥瞧著有些不對勁呢?
瞧他那上心的樣子,就好像他媳婦兒真能考上大學似的。
“哪有那麼容易啊。”李根生也很是不以為然,“我可聽人說了,這高考啊,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能過去的那都得是天上的文曲星……”
自古以來,這文曲星都是男人,咋會落到女人身上?更彆說苗秀秀年紀都那麼大了……
倒是苗秀秀,本來還有些惶恐呢,瞧見時國安緊張成這個樣子,倒是意外的平靜了下來。還能和時國安開玩笑:
“瞧把你給緊張的,知道的是我考大學呢,不知道的還當是你考呢。”
“要是我考,倒沒有那麼緊張了。”時國安苦笑——
媳婦兒是城裡人,還是從中都過來的。和中都相比,他們這裡實在太偏僻也太落後了。
雖然苗秀秀沒有說過,時國安卻知道,其實苗秀秀心裡,未嘗不想有朝一日能回中都一趟。倒不是說想念她那對偏心的父母,而是對於苗秀秀而言,那畢竟是寫滿了她青春的最刻骨銘心的地方。
當初結婚時,時國安就下定決心,一則,他一定會讓苗秀秀幸福;二則是有朝一日,一定帶她重新回到中都那個地方。
結果,這都結婚多少年了,竟是一條都沒有實現,甚至苗秀秀還因為女兒的失蹤,差點兒精神崩潰。
現在好容易趕上了好時候,國家開放了高考政策,時國安怎麼可能再拖苗秀秀的後腿?
“你也彆太緊張了,咱也不是非上這個大學,能考上我就去上,不能考上,就還回去做我的老師。”
校長可是打了包票,說是繼續給她留著位置呢。
高考前三天,全校放假,畢業班的同學也都各自回家複習準備迎接馬上到來的高考。
時國安再次跑去學校,幫著苗秀秀把所有課本書籍之類的全都帶了回來。
除了苗秀秀之外,還有一個她同班同學叫翁愛蘭的也跟著一起住了進來——
翁愛蘭也是中都過來的下鄉知青,之前在紅旗公社插隊,和苗秀秀前後腳進的學校。
兩人在一塊兒說起來才知道,翁愛蘭下鄉前,也是在中都四中就讀。本來她家裡已經開始幫她跑返城的係列事宜,誰知道還沒結果呢,國家直接恢複了高考。
當下邊決定做好兩手準備——
家人那邊繼續跑返城手續,翁愛蘭這邊則全力備戰高考。
校友的關係,再加上還是老鄉,兩人關係很快親密起來,如今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
本來之前翁愛蘭一直住校,隻一則現在學校要布置考場,準備一係列事宜;二則學校住宿條件也實在太差,苗秀秀就邀請翁愛蘭住到她家。
翁愛蘭也是個爽朗的性子,可不就和苗秀秀一起住了進來。
三天的時間轉瞬而逝。
一大早,整個時家都如臨大敵——
按照是國安的安排,為了保證苗秀秀考試時有一個最佳的精神狀態,高考期間,飯鋪子暫時停業。
尹招娣也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他們的小飯鋪子服務的對象本來就是以學生為主,現在學生都放假了,就是做了也賣不出去多少。
正好她也想回家看看。當天邊和時國平一起帶著時婷回了老家。
裡裡外外的事情則全交給了時國安。
時國安淩晨三點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按照苗秀秀的口味,足足準備了十多樣吃的。翁愛蘭跟著苗秀秀一塊兒過來時,瞧見桌子上滿滿騰騰的吃食,也是目瞪口呆——
話說這個時姐夫對秀秀姐也太好了吧?
畢竟雖然比苗秀秀小了好幾歲,可在農村也住了三四年了,翁愛蘭可算是知道,很多農村男人在家裡地位有多高,簡直就和大老爺似的,端吃端喝伺候著,不經常打老婆都會被誇!
結果時國安竟然為了苗秀秀,做到這個地步。一時也總算明白,為什麼苗秀秀一個堂堂中都人,會心甘情願的留在農村嫁給這個男人。
等兩人吃完飯,時國安也不許苗秀秀幫著收拾,讓她和翁愛蘭在小院裡走走,放鬆一下。
看時間差不多了,才過來喊人。更是成了所有高考考生中,唯一一個過來送考的——
七十年代的學生自立性都很強,家長也還沒有和後世似的,各種花樣送考卷到不行。
也因此時國安這個陪考人員不是一般的顯眼。惹得進考場的學生不時把好奇的眼光投過來。
一直到目送苗秀秀進了考場,又等了半個多小時,確定苗秀秀不會有什麼意料之外的急事發生,時國安才回家。
第一場考試結束,時國安又是第一個站到考場外。
翁愛蘭最先出來,然後是苗秀秀。
一瞧見兩人,時國安就每人塞了個包著布的輸液瓶,讓兩人暖手。翁愛蘭再次感慨時國安的心細,道了謝後,就急不可耐的想要和苗秀秀對答案,卻被跟過來的時櫻給阻止,還一本正經的跟翁愛蘭說:
“……蘭姨要相信自己,媽媽和蘭姨肯定考的全會,蒙的都對……”
一句話逗得翁愛蘭頓時笑彎了腰,抱著時櫻就親了一口:
“咱們櫻寶咋這麼可愛呢……既然考的全會,那乾啥還要蒙呢?不過櫻寶這麼說,蘭姨可太喜歡聽了。”
之前因為有幾個題拿不定主意的忐忑也跟著一掃而光。
第一場順利結束,接下來的幾場也全都平穩度過,一直到最後一場結束,時國安懸著的心才算徹底平穩落地。
翁愛蘭還是憋不住,和苗秀秀對了部分答案——
其實苗秀秀考的是文史類,翁愛蘭則是理工類。
能對的答案,也就語文這一門罷了。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苗秀秀更好些。
翁愛蘭倒也沒有氣餒——
除了最開始的時候落後第一名,那之後苗秀秀一直蟬聯第一。就是文科生一直怵的數學,也一直挺好。甚至翁愛蘭有時候那個題不太懂,拿給苗秀秀看,第二天一準就能拿到答案。
她會比苗秀秀差些那不在情理之中嗎。
聽她這麼說,苗秀秀就有些忍俊不禁,然後很是驕傲的跟翁愛蘭坦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翁愛蘭不會做的難題,其實最後都是剛上初一的兒子幫著做出來的。
之前也就是不想打擊翁愛蘭,才會一直瞞著沒說。
翁愛蘭聽了苗秀秀的話,簡直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更是嚷嚷著苗秀秀肯定騙她呢。
親自寫了好幾道難題,讓時珩給解,結果時珩真就輕飄飄掃了一眼,就刷刷刷寫了出來。
親眼見證了堪稱神跡一樣的存在,翁愛蘭果然被打擊的不輕,更是羨慕苗秀秀,這命也太好了吧?
男人這麼體貼,知道疼人,還有兩個這麼優秀的娃。虧她之前瞧著時珩總是默默不理人的模樣,還感慨老天爺真是會作弄人,給了孩子這麼精致的容貌,卻偏偏把最重要的東西給收走了。
現在看來,人家根本是深藏不露啊。
考試既然結束,翁愛蘭也就沒有再在這裡久留,和苗秀秀約定了看分的時間後,就回了紅旗公社。
倒是林樾,第三天上,就直接打了電話過來,說是他已經估出來分數,大致應該在245到255之間。苗秀秀頓時緊張的不行,詢問林樾是咋估的分數,得知林樾手中有高考參考答案,立馬讓他給寄過來一份。
拿到答案後,苗秀秀就開始估分。時國安陪著她對著答案進行複盤,就是時櫻也激動的不行,和時珩一起陪著對到深夜。
“我沒有林樾的好,”得出最後的結果,苗秀秀不停轉動著手中的筆,“要是這份兒答案不出錯的話,我的應該在,240分左右……”
第二天一早,時國安就給林鶴軒打了個電話,說了苗秀秀的估分情況。
林鶴軒倒是大為意外,雖然他也非常希望,時家人能跳出龍門,也非常支持苗秀秀參加高考,卻也考慮到實際情況,明白苗秀秀這樣脫離學校多年的人再想從頭把課本撿起來該有多難。
再沒想到,苗秀秀竟然給出了這麼大一個驚喜:
“我記得你之前說秀秀還想當老師,那她這個分數,可以報考中都師大了。”
“真的?”時國安也是驚喜不已。和林鶴軒還有點不確定不同,時國安卻是清楚,按照苗秀秀嚴謹的性子,分數隻會往少裡估。
當下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苗秀秀。
又是十多天的煎熬之後,終於到了高考出分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