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她和孩子們能吃口好吃的,時宗義牲口一樣沒明沒夜的乾,有時候甚至好幾天不回家,到家後做的第一件事,一準兒是從懷裡掏出個還捂得熱騰騰的燒餅,先撕下不小的一塊遞給李慧茹,再把剩下的分給幾個眼巴巴瞧著的孩子。
時宗義則坐在一邊,瞧他們娘幾個吃的香甜,笑的喲,簡直比他自己吃都開心。
“就是吧,你不在家的那幾天,我天天晚上都會睡不著覺……”
“睡不著?是不是害怕?”時宗義還真不知道這個事。雖然過去這麼多年了,可聽李慧茹這麼說,他還真覺得心疼。
“不是,我就是,總想你,那會兒其實,就是想你,想的睡不著……”年輕那會兒害羞,即便想自己男人了,李慧茹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等老了吧,又覺得這樣的話,也沒必要說了。
現在才發現,其實有些話還是要說明白的。
“我得躺在你身邊,挨著你,才能睡踏實……”
“前年你病了,躺在床上那會兒還記得不?”
“那會兒我想著啊,要是你走了,我也得跟著走,不然,我肯定白天黑夜的睡不著,反正孩子們也都大了,與其那麼煎熬著,還不如早點兒跟你過去呢……”
“等到了陰間門,咱們就一起過奈何橋,再一起手拉手去投胎,到了下輩子,咱們一準兒很小就能認識了,等長大後,到時候,我再嫁給你……”
這麼說著時,老太太就覺得手上燙了一下,低頭看過去,卻是時宗義正握了她的手放在臉上,看她瞧過去,時宗義難為情之下,竟是又把腦袋埋到了老伴的懷裡……
等兩人從房間門出來時,時櫻無比驚奇的發現,和之前聽馮奶奶提起有南洋過來的人打聽林家時的失魂落魄不同,爺爺時宗義竟分明是滿血複活不算,心情還不是一般的好。
晚飯是在馮靜姝的小房子裡吃的——
這幾年占了時國安不少便宜,偏偏她的錢還全都扔給了郭新成這個白眼狼,馮靜姝心裡愧疚之下,就怎麼也要請一家人過去吃頓飯:
“小院那邊亂著呢,又冷鍋冷灶的,也沒法做飯,再一回相見不一定到什麼時候呢,怎麼也得到我那兒吃頓飯。”
李慧茹也就答應了下來。一行人剛走出小院,就瞧見了抱著行李卷蹲在外麵的郭寶昌郭新成一家三口。
看見馮靜姝,三人一起站了起來。
應該是被郭寶昌給教過了,郭新成這會兒終於有了低頭的意思,磨磨蹭蹭著挪到馮靜姝麵前:
“媽,我知道錯了,你彆跟我一般見識……”
馮靜姝卻是沉下臉,繞過這一家三口,就要帶著李慧茹一行繼續往前走。
“媽……”郭新成也有些急了——
之前剛來時,馮靜姝給過他兩百塊錢,再有賣桂花樹也得了一百,這短時間門可不是又過上了吃肉喝酒的好日子?
吃吃花花之下,就剩了不到三四張十塊的和幾張毛票硬幣,真是老太太不願意收留他們,要不了幾天,就得露宿街頭。
看他要追過來,馮靜姝直接道:
“站住,你要敢跟過來,信不信我直接報警?”
看她不像是開玩笑,郭新成本來篤定的心也變得有些不確定了。到底沒敢再追。
然後就眼巴巴的瞧著馮靜姝買了排骨,割了肉,還殺了隻雞……
各種肉香味從老太太住的小屋子傳來,令得郭寶昌也好,郭新成或者他媳婦兒也罷,三個人不住的吸溜口水。
郭寶昌邊拚命控製著不讓口水聲咽得太響邊囑咐兒子:
“新成啊,想讓你媽心軟,還得你去好好求求她……”
“我還要怎麼求?”郭新成這會兒卻是委屈的什麼似的,“還是我二媽好……”
從不罵他,還會讓他喝酒吃肉。哪裡像親娘,整日裡就會板著一張臉不說,自己這會兒吃香的喝辣的,卻讓他蹲在外麵受罪。
“這話不許再說!”郭寶昌明顯就有些火大。為了能讓兒子心甘情願的低頭,好去求老太太讓他們進家門,不得不說了實話,“也不怪你媽生氣,當初,確實是我和你二媽對不起她……”
“我和你二媽賣了她的房和鋪子,她這心裡會恨我,也是應當的……”
“不過你好歹是她親兒子呢,當初她對你也是寶貝的很,會逼你讀書,也是不想讓你成個廢人……”
郭新成皺著眉頭“嗯”了一聲——
從馮靜姝身邊被帶走時,他也有六七歲了,很多事自然也是記得的,再有郭寶昌和相好的說話時,一開始還顧忌著些,後來看他安全被籠絡過去,也就沒了什麼忌諱。
也因此關於當年那些事,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郭新成也都差不多清楚了。
卻也沒在心裡掀起多少波瀾——
二媽雖然有些不道德,可對他卻是真的好。
至於說親生母親,郭新成受郭寶昌影響,竟是覺得事情走到這一步,馮靜姝也是要占相當大一部分原因的。畢竟相較於二媽的溫柔和風趣,親媽無疑太過刻板也沒多少女人味。
至於說對他的感情上,郭新成並不認為二媽給他的愛就少。換句話說,郭新成就是個典型的有奶就是娘的。
當然,會這麼不在意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篤定,既然是親媽,再怎麼也不會舍得他受苦。這會兒雖然不得不暫時低頭,心裡的怨氣卻也開始滋生。
一家人又在馮靜姝的房子外麵徘徊片刻,實在受不住肉味的引誘,也知道想這麼快就讓被傷透了心的馮靜姝點頭讓他們進家門有些困難,到底決定,還是先找個旅館住下來。
反正是來日方長,他們等明天再過來就行了。
“他們走了。”時櫻不經意間門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瞧見那淒淒惶惶背著行李一步三回頭離開的一家三口。
馮靜姝正幫著李慧茹盛排骨,聞言頭都沒抬。裡麵房間門地麵上,還對著幾個小小的包裹,裡麵正裝了馮靜姝所有的行李。
一行人熱熱鬨鬨的吃了一頓飯後,眼瞧著要去坐火車的時間門也到了,周潯隨即開了一輛車過來。
時國安已經跟他說好,先送了時櫻和聞闌四人上火車後,再拜托他把馮靜姝送到要去的地方——
已經下定決心要和前夫還有叉燒包兒子一刀兩斷,馮靜姝賣掉這邊的房子後,隨即在城市的另一端,又買了一間門房子。
為了防止他們糾纏,眼下可不是要連夜搬過去?
一切收拾好,又把家裡鑰匙送到街道辦的老姐妹手裡一把,叮囑她到時候交給買房的人。
一切安頓好,馮靜姝隨即坐上周潯的車子,徑自離開——
之前一直掛念著兒子,唯恐他跟在郭寶昌身邊受虐待。眼下既然已經無牽無掛,馮靜姝就準備為自己而活。
比方說年輕的時候,她喜歡畫畫,還有一定的國畫功底,現在退休了也沒什麼事可乾,大可以重新拾起來;而且說不定,往後餘生,她還可以再找個知冷知熱的老伴……
車子離開時,街道辦的老姐妹也很是掉了一眼的淚——
馮姐這輩子太苦,現在徹底放下了,也算是件好事。
尤其是想到白天時,郭寶昌三人無恥的嘴臉一時隻覺得痛快——
當初帶著相好的走就算了,連馮靜姝後半輩子當做依靠的兒子也給偷走,如今老了老了跟個被趕出去的老狗似的,無家可歸,也是他該得的報應。
至於說郭新成,連自己親媽都不知道心疼的畜生,落到這樣的結果,同樣活該。
也因此,第二天,當那一家子一大早又背著行李卷過來時,卻根本沒見到馮靜姝的影子,隻瞧見門上一把鐵將軍。
三人還以為馮靜姝是出去買菜了呢,卻是在馮靜姝門前蹲了一上午,都沒等到人來。
一直到中午吃飯那會兒,三人腿又酸又麻,連帶的饑腸轆轆之下,才覺出有些不對勁,先是跑到時國安的那處小院想要打聽,卻被時國安直接轟了出去——
彼時周潯也在呢。
看他穿著警服還對著時國安一句一個“叔”叫得親熱,怎麼會不知道這人他們根本惹不起?
灰溜溜的離開後,又去了街道辦。
街道辦的幾個老太太平常和馮靜姝關係很好,現在看她累死累活養活了這一家子不算,現在還被逼的不得不賣房子離開,瞧著這三口簡直就和瞧見什麼蛆蟲似的:
“你媽哪兒去了?嗬嗬,沒地方住了,沒錢吃飯了吧?”
“這會兒知道你媽了,早乾什麼去了?”
郭新成被她們揶揄的火氣,直不愣騰道:
“你們就跟我說,她到底去哪兒了吧?”
聽他這麼說,幾個老太太火氣更大,同樣掂起掃帚把人給趕了出來。
一家三口一直在外麵守了十多天——
就靠著手裡僅有的幾十塊錢,出去住旅館的費用,根本就剩了十幾塊錢。一開始三人還會去小餐館吃包子,接著就是饅頭就鹹菜,到最後,根本連饅頭也要買不起了。
越等越恐慌之際,郭新成終於開始慌了——還以為母親對他的愛是永遠也不會消失呢,怎麼現在他都這麼苦了,老太太還躲著不肯見他?
這種恐慌在房主出現後,變成了絕望——
眼瞧著那膀大腰圓的一家人搬進來,郭新成才知道,馮靜姝竟然說都沒說一聲,就把唯一的房子給賣了,更在他們從這個小院被趕出去的當天,直接就把行李收拾好後,絲毫沒有留戀的離開了。
也就是說,從前是他爹郭寶昌不要馮靜姝,現在卻是馮靜姝不要他們了。甚至老太太還不但是不要郭寶昌這個前夫,就連他這個親兒子,也徹底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