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概是在教會學校熏陶的,顧培既禮貌周道,卻冷冰冰的,缺一絲人味兒。
當然,醫生是一種不需要人味兒,尤其人味兒越少越能做精的職業。
所以顧培當醫生才當的很優秀。
林白青在西醫方麵不佩服彆人,最佩服的就是顧培,沒人味兒,也足夠專業。
但現在他們不是合作關係,是即將結婚的夫妻,不談專業,要談的是相處。
因為茶而不愉快的記憶,那會是什麼,能讓他到一喝茶就嘔吐的地步。
說來挺後悔,上輩子又是車禍,又是靈丹堂被關停,林白青為減緩痛苦,一門心思撲在醫學上,就不說顧培了,跟學生之間都幾乎不聊私人話題。
所以她熟識顧培,但並不了解他。
而他現在的反應,其實更像是一種心理疾病。作為醫生,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可以,但誘使一個罹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發病就不對了。
看他臉上浮起一股蠟黃,雖然在竭力控製,但又控製不了的想嘔吐。
林白青忙說:“把茶杯給我吧,咱不喝茶了,以後永遠不喝。”
但她伸手去拿杯子,顧培卻躲開了,然後一臉認真的望著她,未語。
上輩子的林白青按部就班的結了婚,過著按部就班的日子,沒什麼戀愛經驗,這輩子也一樣,在選顧培時,最先盤算的就是離婚時的財產分配。
但當私下相處,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無師自通了。
倆人是在她住的西屋,老式的紅木大凳子上,正好凳子滑,她略一挪動已經滑到顧培身邊了,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小對象已經吻了他的臉頰了。
輕輕一下,蜻蜓點水似的。
柔軟的觸感,帶著略甜,像草莓又像黃桃的香氣,她的唇在他麵頰上彈了一下。
顧培沒說話,甚至都沒敢看對象,但他立刻把杯子放了桌子上。
林白青心中一聲尖叫,心說所以他明明不能喝茶,是因為她答應了隻要他喝茶就親他一上才喝的嗎?
為什麼他接人待物那麼的老道成穩,但在感情上會天真的跟個孩子一樣?
她不敢相信,但看他臉上的神情,又不像是裝的。
她可算明白,為什麼張柔佳要吐槽說他沒勁,還說自己感覺跟他約會像是去教堂懺悔,聽神父布道了。
林白青忍著想要不笑的,可她又忍不住,心說他現在就這個樣子,那要結婚了呢,他們將會一起起居,床上的事他會嗎?
她本來特本分保守一女性,生生給顧培勾成個女流氓了。
忍不住,怕自己一笑顧培要對她有看法,她說:“我給咱們做飯吃吧?”
顧培轉頭看她,語氣裡有好奇:“比牛肉還好吃的東西,那是什麼?”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林白青說。
她要做的,是他上輩子在將來,牛肉還要鐘情的美食,可以單機吃一個月都不會膩的那種。
林白青正要起身,門外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師妹,在嗎?”
是穆成揚,從楚家回來了,怕打擾師妹,故意腳步跺的重重的。
林白青看他一臉頹喪,忙問:“是不是楚春亭沒讓你做針灸?”
穆成揚先歎氣,旋即說:“他急著想站起來,能不做嗎,配合的可好了。”
林白青進了廚房,又問:“那你為啥歎氣?”
穆成揚翻開藥箱,掏出一封報紙來拍桌上,問:“你到底啥時候才能結婚?”
林白青早晨買了些青豆,要做飯,得先把豆子剝了。
邊剝,她邊看穆成揚遞過來的《醫療衛生報》,就見頭版標題是《關於瀕稀野生動植物保證法在中成藥中的運用新規,將於9月1日開始實施》。
話說,自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以來,盜獵者們就展開了瘋狂的屠殺活動,像麝,藏羚羊,野生虎,揚子鱷等野生動物在幾年間,從原本的珍稀,直接被屠殺滅絕了,為了從源頭上解決這個問題,就在今年,衛生部會出具中成藥指導規範。
從今往後,除特批藥廠,各個診所的中成藥裡的麝香、龍腦、虎骨等物要全部要替換成人工的,或者就是直接被禁止添加。
這個可造不得假。
因為診所的生產戳是由衛生局頒發的,新規一旦實施,衛生局就會通知換戳。
而將來,即使她申請到特批藥廠的資質,可以生產特批藥,但諸如麝香,精確到克,它是怎麼來的,又運用到什麼藥品當中,都必須擁有完整的記錄璉。
而涉及珍稀藥品,比如麝香的造假,十年起判,還有可能被槍斃。
但現在地庫裡那些名貴藥材全是前些年顧明慢慢積攢的,它們沒有記錄,是黑戶,要再不做成藥,等新規一實施再往藥裡加,她就是違法犯罪了。
那是要坐牢的。
林白青恍惚間記得應該是年底才會實施新規,結果竟然是9月1號?
馬上就7月了,隻剩下兩個月時間了,怪不得穆成揚著急。
她要再不結婚,不拿地庫鑰匙,她的藥材就要變黑戶了。
但是要想拿地庫鑰匙,她就得先結婚,可軍醫院那邊政審又還得耽擱一個月,這可怎麼辦?
穆成揚也幫林白青剝起了豆子,悄悄的,得跟師妹透點風:“你猜怎麼著,一看報紙上出了新規,全國的中藥堂都忙瘋了,正在消存貨呢,保濟堂跟咱們不一樣,有好些走私貨,我二姑他們加班加瘋了。”
林白青問:“你二姑喊你了吧,你是不是得回去幫忙?”
穆成揚嘿嘿一笑,說:“我跟我二姑撒了謊,說我不想當大夫了,要下海開火鍋店,她臭罵了我一頓,還說她等著,我早晚賠掉褲.衩。”
開火鍋店?
他是從二師哥那兒找來的靈感,撒的謊吧。
但林白青還是隱隱替穆成揚擔心。
上輩子她甫一開業,穆成揚就自動回靈丹堂坐診了,當時穆二姑發了好大的脾氣,甚至在一起參加工商局的會時,當眾給林白青甩過臉子。
而這輩子,靈丹堂不但搶了保濟堂的病人,金針都悄悄弄來了,等穆二姑回過神來,還不知道要發多大的火呢。
林白青倒不怕,有針萬事足,可憐師哥,等到東窗事發,怕是危矣。
“對了,楚老今天讓我給你帶個話。”穆成揚又說。
林白青一聽就知道老頭怕是又要作妖,問:“啥話?”
穆成揚指《醫療衛生報》,說:“他說還是希望這三個月你能親手幫他治病,他也不要你白治,他手裡還算有點東西,字畫,瓷器,金石玉器,你可以自己去挑,但凡你看上什麼,拿就是了,他分文不收,送你。”
如果不是林白青上門治病,以楚春亭當時的小身板兒,頂多也就再苟延殘喘一個月左右,是她上門才把他救活的。
但治病救人是醫生的天治,醫生也不能因為治好了人就挾恩圖報。
那是有違醫德的。
楚家確實有好東西,但在林白青眼裡,基本都是死物。
就好比什麼元代的青花瓷,宋代的字畫什麼的,拿到市場上都是無價之寶,但她不稀罕那個。
望著《醫療衛生報》,目光停留在一則新聞上,林白青突然心頭一動。
報道是這樣寫的:隨著森林資源局在西雙版納境內發現的,亞洲犀牛的遺骸,專家推斷,亞洲犀牛目前還沒有滅絕,但讓人痛心的是,目前發現的隻是遺骸,而非活著的亞洲犀牛,所以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國境內的最後一隻亞洲犀牛。跟野生亞洲犀牛一樣,太多珍稀野生動物正在被盜獵者瘋狂殺害,而珍稀野生動物的滅絕,跟盜獵分子的猖狂,以及過度的森林資源開發是分不開的。在此,記者呼籲廣大人民群眾不要為了短期利益就違法犯罪,隨意捕殺野生動物,也呼籲有關部門加強管理,保護我國的野生珍惜動物資源。
……
在我國的商周時期,曆史就有記載,犀牛皮可以為甲,角可以入藥,是一種特彆普遍,但又極為珍貴的野生動物。
而據《山海經》所載,犀牛角可治溫病高熱,驚厥抽搐,也是一味自古就極為稀有,昂貴的中成藥。
雖然犀牛在商周時期還是跟牛羊一樣普遍的野生動物,但經過一代代人的捕殺和摧殘,到唐代時已經是民間一旦發現,就要敬獻給皇家的珍惜動物了。
曆史課本上的介紹,我國境內的亞洲犀牛滅絕於1922年。
不過林白青記得特彆清楚,就在今年,國家會宣布,曾經認定已於22年整體滅絕的亞洲犀牛目前在國內還有存活。
這當然是個好消息,證明一個珍稀物種並沒有滅絕,我們還可以挽救它。
但是針對性保護它的立法也會隨之而來。
所以從1993年開始,犀牛角會全麵禁止加入中成藥,而這個禁令,要直到2018年,世界犀牛種群得到保護,且國內有了一定規模的犀牛群之後才會解禁。
但國內所存的也隻是從非洲引進的白犀牛,入藥,也隻是在特批的情況下才允許被使用。
而亞洲犀牛,則正式宣布了滅絕,它的犀角,也成為了絕無僅有的稀世珍品。
靈丹堂麝香多,但犀牛角隻有一枚。
而因為它稀有,在文玩市場,比在中藥市場流通的更廣,價格也炒的更高。
所謂黃金白銀,它們的升值是緩慢的,理性的。
但又是古玩,又是名藥的犀牛角,它的升值是極為瘋狂的。
因為它不但具有文玩價值,還是稀世珍藥。
在將來,林白青曾治過一個病人,怎麼治都治不好,而他缺的藥引子正是犀牛角,那是一個國外來的富老頭,正好他有錢,國外也沒有立法禁止犀牛角,林白青遂向他推薦了犀牛角。
老富豪以拍賣的方式,以上千萬的價格拍了一隻犀牛角回來。
林白青隻從犀牛角的底坐上每天削一些粉沫下來,共七副藥,富豪藥到病除。
這就是犀牛角的神奇之處。
想到這兒,林白青說:“師哥,什麼字畫青花瓷的,我不貪那些東西,我聽說楚春亭收藏著好些犀牛角,你去問問他,我要是想要他所有的犀牛角,他送是不送!”
什麼青花瓷,字畫都是可以複製的。
但犀牛角是絕無僅有的。
而且價格會越來越高,高到離譜。
老爺子口氣大的很,那她倒要看看,他舍不舍得他那些絕無僅,囤著就會變成天價的犀牛角。
倆人正聊著,就聽外麵傳來一聲厲吼:“哎呀,有蛇,有蛇!”
林白青以為有人被蛇咬了,衝出來問:“齊大媽,蛇咬人啦,咬到誰了?”
“就在剛才,一條綠梭梭的竹葉青,盤在你家院牆跟。”齊大媽嚇的麵色煞白:“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聽說在自家院牆上,林白青倒沒怕,隻問:“咬到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