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他抓走吧, 不就是為了一條蛇嗎,讓他去坐牢,反正我們孤兒寡母, 天生挨欺負的命!”擁擠的人群中,喬麥穗淒厲的嚎叫聲回蕩在夜空中,吵的林白青腦瓜子生疼。
她當初拿表是為形勢所迫。
如果她不拿,以顧衛國對喬引娣的信任, 以及喬引娣表麵的聰明和背後那些小把戲, 事情早晚要張揚出去,張子強, 也會被他們引到靈丹堂來的。
他隨時都能捅出天大的簍子來,因為他最信任的人, 恰是能害死他的人。
但他看起來格外可憐,戴著銬子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輿論也整體偏向著他。
喬大媽就勸林白青, 說:“他是為了抓蛇呀,算了吧, 和解吧。”
公安也說:“我們走訪過很多人,大家都說顧衛國是在找蛇,雖然他確實犯了錯誤,但並非主觀意識,如果能……”
但顧培冷冷打斷對方,溫聲, 卻又不容置疑:“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能就這樣和解,難道不應該先讓我跟我對象講清事實再讓她做決定?”
公安連連點頭:“好好好,你們單獨說, 我們等著。”
鄰居們也說:“讓小林好好休息下吧,看她累的。”
顧培又說:“我對象已經很累了,我建議你們先把顧衛國帶走,羈押,等到明天她休息好了,我們再去公安局做調解吧。”
要是普通的賊,公安當然立刻就帶走,拘留起來了。
但顧衛國是退伍軍人,而且他翻的是鄰居家的牆,又說了自己是在抓蛇,公安大多是退伍軍人,於他有一定的同情,並不想拘留他,就說:“沒事,我們可以等的,你們好好休息一下,喝點水,想好了咱們再談。”
倆公安把門讓開,示意他倆先進屋。
顧培先進了門,打著簾子,林白青緊隨其後。
顧培有點生氣的,接過藥箱:“已經淩晨兩點了,你獨自出診,還帶著金針?”
他此刻又變的威嚴,像個長輩了,還很生氣的樣子。
林白青小聲說:“就是在巷子裡,而且病人是我的老鄰居。”
顧培厲目:“城市在加速膨脹,外來人口每天倍率增長,一個成年男人直說夜路都非常危險,更何況你是個女孩子,還單獨一個人。”
林白青強行辯解:“我們是診所,大夫必須出診的,再說了,我有功夫。”
顧培小時候就聽顧克講過,說他大伯顧明有一手真功夫,具體形容就是爆紅西方的李小龍那種,沒有花架子,出手就是殺招。
林白青是他最得意的關門弟子,有點功夫也正常。
當然,顧培從她肉.體的形態就能看出來,她身上蘊含著平常女性所達不到的力量,而在診所床位不足的情況下,國家是允許其出診行醫的。
所以林白青出診沒錯,這是她的職責。
但顧培還是覺得這樣不好,語氣特彆強硬:“以後你不能再單獨出夜診了,如果有急病人,讓他們打120,醫院可以搶救他們。”
又說:“青青,東海市不止你一個醫生,而且你們中醫上門接診這一套已經是過去式了。”
他上輩子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過話,但經常用這種語氣訓斥下屬,他是個內斂,善於控製脾氣的人,這樣說話,已經是非常嚴厲的責備了。
林白青也不想惹對象生氣,乖乖點頭:“嗯,我聽你的,以後不會了。”
“是絕對不能再夜裡出外診。”顧培說。
林白青點頭,因為看顧培臉色難看的厲害,又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顧培長舒了口氣,說:“我知道我們的文化有差異,我也不想生氣,但今天我確實很生氣,因為你將自己陷入了危險之中,這讓我很擔心。”
他會坦言自己的不高興,雖然語氣嚴厲,說教之辭像個長輩,但今天要不是他,林白青會被顧衛國耍的一愣一愣。
兩輩子了,這是頭一次,在這座院子裡,林白青有種,不用事事自己操心,能卸掉一半的擔子,給另一個人分擔的感覺。
“好啦,我下回真的不會了,我保證!”說她,她勾了勾他的手指。
顧培這人是個矛盾體,在外人麵前自有一股醫者,長者的威嚴,生氣的時候像個爹,但隻要林白青一觸碰他,他就會立刻變的慌張,無措,像個青澀的大小夥子,他低頭看了看她的手指,給林白青倒了杯水,示意她坐下慢慢喝。
淩晨三點,滿巷子的人集體出動,圍在門口水泄不通,在等結果。
顧培先說:“我爸生前最期盼的就是回國見家人,偶爾大伯,三伯寫了信,他總喜歡挑著其中敘述孩子們的片段讀,還總叮囑我,要我照顧他們。”
學醫的人大多宅心仁厚,顧明是,顧克也是。
在兩國恢複通信後,顧明和三爺都會給顧克寫信,講講他們自己,再講講他們的孩子們,兄弟分彆整整半個世紀,以書信溝通,並疇劃著重逢。
可惜就在顧克辦好一切手續,連回國的機票都買好時,突然發病,死了。
顧培的幾個哥哥是什麼情況林白青不太知道,但顧培是老來子,從小跟父親相依為命,聽他講述的多,對顧家有榮譽感,也對親房們有感情。
而對顧衛國,顧衛軍,顧敖剛這幫老大侄也頗多寬容。
但顧衛國一次次的,先是挑唆兄弟們打架,又以濫充好調蟋蟀,今天還上門行竊,顧培自然忍無可忍,得收拾他,不過他得跟林白青講一講,自己是怎麼起的疑心。
他抓起鬱美淨的瓶子來,問林白青:“你會把它跟茶葉放到一起嗎?”
林白青說:“不會呀,那會串味的。”
顧培又說:“雖然你整理衣服總是整理不好,但會隨便亂揉內衣,讓它們被亂扔,甚至掉到櫃子外麵嗎?”
男人很嚴肅,但林白青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說:“不會。”
她做不到像顧培那麼細致,嚴謹,但胸衣還是不會滿天飛的。
顧培把鬱美淨的瓶子放了回去,把茶葉拿了,才說:“顧衛國不是在找蛇,而是有預謀的要入室行竊,甚至,很可能帶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經顧培一講,林白青才恍然大悟。
顧衛國老奸巨猾,知道他媽潑辣,想啥要啥,遂故意在巷子裡放了條蛇,再以蛇為借口進來找表,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
但百密一疏,他把一瓶鬱美淨打翻了,慌亂中沒注意,放到了茶葉旁,翻完櫃子以後,以為把衣服塞進去就可以了。
顧培是個在生活中仔細到近乎苛刻的人,看到茶葉和鬱美淨在一起,自然要把它們分開,再一看胸罩漏在櫃子外麵,就更覺得不對了。
因為林白青沒那麼邋遢。
而等他出來時,看顧衛國還在找蛇,一下就懷疑上了。
正好林白青出夜診去了,老宅無人。
顧培因為懷疑,並沒有離開,反而在暗處看著,就看到林白青才走,顧衛國就翻牆進院子了,撬開堂屋的門,進去了。
他毫不遲疑,趕到公安局調了倆公安來了個甕中捉鱉。
聽完,林白青可算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顧衛國是很聰明,滑頭,上輩子養了倆二奶,卻瞞了林白青二十年,就證明他足夠聰明,但好死不死,叫他遇上顧培這種細致到近乎變態的人,不栽才怪。
這時有個公安在外麵問:“顧培同誌,你們商量好了嗎,有結果了嗎?”
因為是自己的大侄子,也是顧家人,一家人嘛,顧培怕林白青要心軟,和解,遂又說:“他動了你的茶葉,雖然聞起來茶葉的味道沒有變,但是既然他動過,就有下藥的可能,楚春亭都被兒子下過藥,青青,這方麵你不得不防。”
默了會兒,又說:“雖然我這樣猜測小輩不對,他很可能是想對你圖謀不軌。”
他突然又變了臉色,一臉惱怒,語氣裡滿是難堪和生氣。
顯然,老大侄居然想對他即將結婚的對象圖謀不軌,他很生氣。
林白青被他突如其來的激動嚇了一跳,不好發笑,努力憋著,跟哭似的。
其實顧衛國並沒有,他隻想找金表,而且他愛的是喬引娣,於林白青沒興趣。
但林白青正欲趕走顧衛國而找不到辦法呢,有顧培這句,她樂得呢。
她努力憋著笑點頭:“嗯。”
但因為她身體在發抖,顧培以為她是被嚇的,心裡的火愈發大了,壓抑著怒火安慰對象說:“不要怕,萬事有我,你隻要堅持不鬆口,法律就會製裁他。”
林白青點頭:“好。”
顧培又說:“很容易的,你隻要不鬆口就好。”
林白青覺得這事兒並不容易,但是她又無法跟顧培解釋是為什麼,就皺起鼻子朝他笑了笑,撩簾子出門了。
而她突然的佻皮讓顧培一愣。
她笑的時候皺起了鼻子,既奇怪吧,又有幾分可愛。
……
鬨了半晚上,公安也累了,坐在台階上休息,顧衛國也在台階上坐著。
一見林白青撩簾子出來,忙站了起來:“白青,對不起。”
喬麥穗斜眼一挑:“瞧瞧,這就是我生的窩囊廢,給他老媽找條蛇而已,被自己的小叔當成賊抓了吧,還得給人說對不起,死窩囊廢,沒用的東西。”
見林白青望著她笑,又說:“白青,不能和解,就讓公安給顧衛國判刑,反正他也是個廢物,沒用的東西,你是誰呀,你可是我們顧家的掌門人,他顧衛國算個屁呀,在顧家連坨屎都算不上,就活該被你欺負,使勁兒欺負。”
其實很多人並不理解‘潑婦’二字意味著什麼。
也隻有上輩子領教過其威力的林白青,才知道‘潑婦’有多大的威力。
喬麥穗這叫正話反說,打自己孩子惹外人疼。
但她這招特彆管用,一鄰居大爺就勸林白青:“和解,必須和解。”
一大媽來搖她的手臂:“白青,你是顧明救的,顧家人都是你的恩人,你得有報恩的心,可不能為了一條蛇就讓公安抓衛國。”
這時顧懷禮趕來了,也說:“算了吧白青,他要偷了啥東西叔賠你。”
林白青回頭看顧培,就見他眼神中有些迷惑,又有些不解。
顯然,他認為顧衛國罪證確鑿,隻要法辦就行。
但喬麥穗讓他迷惑了,他不理解她為什麼那麼恨自己的兒子,也不理解為什麼她越罵大家就越憐憫顧衛國,畢竟饒是他再精明,也是從M國來的,於喬麥穗這種看似粗魯卻精明無比的潑婦,不說對付了,他甚至看不清對方的招勢。
這就叫亂拳打死老師傅。
也是幸好林白青重生了,所以她可以。
喬麥穗越是罵,外人就越是憐憫顧衛國。
而人這一生,恨誰不可怕,可怕的是憐憫誰。
顧衛國其實是故意的,他故意放縱喬麥穗的潑和惡,裝作自己被老娘收拾的很慘,很可憐的樣子,讓人們討厭喬麥穗,繼而可憐他,他再從中謀好處。
上輩子就是這樣,林白青因為喬麥穗的惡,一直在可憐顧衛國。
而可憐他的下場就是被他欺騙,失去一切。
她當然要收拾了,而且是狠狠收拾。
不過看顧培直發愣,她心裡又覺得很可笑,忍不住得先笑會兒。
他也發現了吧,要她堅持不和解,那些街坊的嘮叨就能把她吵死。
這可怎麼辦?
而這時,喬麥穗還在故意激她:“白青,不能和解,衛國就是坨臭狗屎,三爺五爺都嫌棄他,顧家人全都不幫他,他這種沒出息的窩囊廢,不死在戰場上,也該死在監獄裡,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顧懷禮聽不下去了,勸說:“二嬸,衛國是您兒子呀,您何必這樣咒他。”
又對林白青說:“聽叔一句勸,又不算啥大事,和解了吧。”
林白青幽幽望著顧衛國:“衛國,你是不是又缺錢了。”
喬麥穗一愣,老謀深算的顧衛國也皺眉頭:“白青,你這叫啥話?”
林白青再歎氣:“堂屋是糯米漿澆的地,不說蛇了,老鼠都打不穿地麵,所以堂屋裡不可能有蛇,你進堂屋是為了拿字畫吧。拿字畫乾嘛喲,是為了給引娣姐姐嗎,我聽說她最近正在跑關係,想升辦公室主任,是不是想送禮呀?”
喬麥穗雖然潑,但腦子簡單點,看顧衛國:“引娣要升辦公室主任?”
還真是,喬引娣在海事局工作,最近有個升遷機會,能當辦公室主任。
奸詐如顧衛國,還沒想到太多,雖然沒點頭,但愣了一下。
林白青再歎一氣,又說:“我能理解,你是個好男人,因為二嬸的反對不敢公開跟引娣姐姐的關係,就想著在事業上幫幫她,但你想要字畫可以跟我說呀,我是支持你和引娣姐在一起的,何必要半夜上門偷呢……”
顧衛國腦子裡轟的一聲,仿如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正劈中腦殼。
他和喬引娣倆早在好些年前,就因為喬引娣經常挨丈夫打,可憐,他也是年青人,血氣方剛,控製不住,發生了幾次關係,這幾年他怕鬨出事,控製的好,再沒有過了,不過最近喬引娣鬨自殺,他為了安慰她,又有過兩次。
常在河邊走就難免要濕鞋,所以林白青猛然說出這件事來,他不懷疑林白青,反而懷疑喬引娣,懷疑是她把倆人的關係說給了林白青了。
再狡猾的狐狸也會有犯暈的時候,所以他立刻反問:“喬引娣跟你說的?”
幾乎滿巷子的鄰居都在圍觀,瞬時之間,現場陡然炸開。
有人說:“顧衛國和他表姐竟然是那種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