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睜眼。
顧潮玉看到上方花紋繁複的帷幔, 層疊地堆在一起仿佛盛放到快要糜爛的花,鼻尖縈繞著熏香的氣息,並不刺鼻, 或許起的就是個安心靜氣的作用。很明顯這裡並不是陵墓或是棺材的內部, 而且柔軟舒適的床。
顧潮玉撐起胳膊,半坐起身, 想要找出床上的帷帳開口的地方,卻發現這些帷幔上除去暗紋, 還嵌了珍珠玉石, 民間話本子裡對禍國妖妃床榻的描述也就到這種地步了。
他伸出手, 帶動了什麼金屬碰撞後發出的聲響, 順著發出聲響的位置看去——金黃色的鎖鏈,連著粗寬的手銬卡在他的手腕上。
“這是什麼鬼東西?”
【很明顯, 這是用來鎖住宿主的鏈子。】三個六從石榴大小的夜明珠後竄出來, 給顧潮玉嚇了一跳,【在鐵鏈子外邊包了一層金, 所以既有黃金的美觀,又有鐵的牢固。】
‘三個六,你覺得我是傻子?’顧潮玉晃晃手上的鎖鏈, 和他預想中一樣的堅固, ‘我想問的是這個鏈子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手腕上。’
三個六眨了眨由兩根線條組成的眼睛,【宿主, 我認真這是核心乾的,可能性高達99%。】
顧潮玉扶額,手腕用力扯動了兩下鎖鏈, 並沒有達到任何的破壞效果, 他將層疊的帷幔扒拉開, 透過窗看到外麵的無儘黑夜,‘遊文瑾會是個好皇帝這點存疑。’也太奢靡了,夜明珠好似不要錢似的擺,給他造成了天亮的錯覺。
“有沒有人?”顧潮玉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他的話音剛落下,便聽到了門被開啟的吱呀聲,接著是小福子激動的喊聲——
“師父,你可算是醒了!”
小福子是真高興,顧潮玉昏睡的這段時日,他甚至產生了自己是不是端錯藥的懷疑,不過好在他師父還存有微弱的呼吸,這才讓他稍微放下了一點兒心。
“原本是打算給師父用假死藥,可那種藥太傷身體了,陛下怎麼都不同意,最後就換成了大補的迷藥。”
顧潮玉不知該從何吐槽起,陛下?大補?迷藥?“我以為我已經給陛下殉葬了。”
小福子這回來了嚴謹了:“是先皇,當今聖上是當初的五皇子殿下。”
“行,先皇。”顧潮玉揉了揉太陽穴,試圖讓混沌的頭腦清晰些,“現在怎麼樣了?”
小福子立刻概括了一下當下形式:“師父你暈過去後發生了好多事,有些狼子野心的蠢材試圖將先皇的死推到陛下身上,還要將純妃娘娘,也就是當今太後一同斬首示眾,不過陛下早有預料,直接讓陳大將軍砍下了那些人的腦袋。”
“蠢材是誰?”
“就是四皇子,他以為二皇子和三皇子倒台,自己便有了登上皇位的機會,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貨色。”小福子說得起興,無意瞥到顧潮玉難看的臉色,當時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師父,你還有什麼不舒服的?”
那可太多了,顧潮玉抬手,展示了一下金鏈子,言簡意賅:“解釋。”
這可不是小福子膽敢解釋的,他目光躲閃,顧左右而言他:“師父,您睡了整整三天三夜,肯定餓了,我去拿點吃的。陛下都命我們給專門備下,就是為了滿足不時之需。”
顧潮玉“哎”了一聲,想將人給喊住,結果小福子腳底抹油,跑得比兔子好快。
顧潮玉一個人待在床榻上,也沒能安分太久,門的吱呀聲再度響起。
“不想讓我死,我不是不能理解,可這鏈子到底有什麼意義?”顧潮玉止不住地歎氣,他實在沒辦法理解這腦回路。
“潮玉不喜歡嗎?”
遊文瑾的聲線很有特色,清冷克製又染著曖昧繾綣似的上挑尾音,在他刻意放輕後,很容易給人造成調情般的錯覺。
不過對顧潮玉而言,這絕對不能稱為錯覺,他掀起眼睫,看到的是身著龍袍的遊文瑾。有句老話是人靠衣裳馬靠鞍,但放在遊文瑾身上並不適用,完全是人襯衣裳,畢竟老皇帝死得倉促,現在遊文瑾身上穿的龍袍大概是由舊的改出來的,但該有的氣勢半點不少。
遊文瑾的問話沒有得到回答,他也不氣惱,隻是走到床榻邊坐下,“那我重新打一條鏈子好不好?”
顧潮玉,“殿、陛下。”他及時改口,習慣性開始走人設,“奴才確實不喜歡,但奴才的不喜歡和鏈子樣式沒關係,陛下應該清楚,奴才不是您圈養的一條狗,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說到這裡,他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指尖勾了一縷遊文瑾的黑發打圈,“難不成陛下是對奴才當初的冒犯懷恨在心?奴才還以為陛下挺喜歡的。”
“嗯,我喜歡。”
顧潮玉嘴角弧度僵住,連帶著正打圈的手指也僵住,“……嗯?”雖然他清楚遊文瑾對他懷有的感情不太對,可話說到這種地步,是個人都會感覺自己被輕視貶低。
遊文瑾好像以為顧潮玉沒聽清,認真重複:“我喜歡。”
說完他還抓住了顧潮玉準備收回去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一如往日的乖順柔軟,濃密的眼睫輕垂半掩著眸色,“潮玉,你一直待在我身邊可好?”
在顧潮玉麵前,已經貴為皇帝的遊文瑾從未自稱過一聲“朕”,態度也像是被拋棄幼犬那樣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