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望, 良久無言,最後還是安少禦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想自己實在太誇張了, 宴望舒又不是殺人狂,隻是說出言語中的緊張怎麼也掩飾不住,“望、望舒, 我過來是想問問你要不要一起下山……”
“不。”宴望舒言簡意賅。
安少禦喉結上下滾動, 咽了口唾沫, 指指自己的身後,試探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先走了?”
宴望舒並沒有讓他就那樣離開,用談論天氣般的尋常語氣, 詢問道:“尊者與你說了什麼?”
安少禦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宴望舒口中的尊者應該是方才的漂亮虛影, 他有一點實在想不通,宴望舒想知道他們兩人談論了什麼,怎麼不直接詢問那漂亮尊者,反正擱這兒追問他,真的壓力很大。安少禦糾結片刻,選擇了坦誠:“那個漂亮虛影說我天資卓越,是個可造之才, 剩下的話你應該剛才聽到了。”
“漂亮虛影?”宴望舒一字一頓悠悠重複。
安少禦急忙改口:“尊者,那位尊者大人。”他以為是自己的稱呼太不尊重了。
但宴望舒的重點其實在“漂亮”二字上,他不在意皮相, 但也是有基礎判斷的,尊者聲音雖然動聽悅耳,可樣貌絕對不會被稱為漂亮, 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尊者在麵對安少禦時呈現的樣貌與在他麵前不同。
安少禦見宴望舒若有所思,趕緊出言保證:“我絕對不會將尊者大人的存在告訴旁人的,也不會懷有覬覦之心,宴望舒,我可以對天起誓。”
宴望舒麵無表情,但心中確實糾結,尊者才剛告訴他不可以隨便殺人,而且在安少禦有所防備的情況下,他也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將人殺死,到底鬆了口:“好。”
安少禦生怕宴望舒反悔似的迅速發完誓,並再三保證絕對不會碰宴望舒的戒指一下。
這事就算完了,安少禦鬆了一口氣,他見識過的人也不少,但唯獨宴望舒是他怎麼也看不透的,就算是當時門派內比宴望舒對宴小二下手,明明手段狠辣,但並不能從中窺見怒氣或者是大仇得報的暢快。
後來聽了宴望舒所謂公平的解釋,他居然多了些理解,心想原來如此,隻是為了追求公平,並不是報複,所以也沒什麼怒火和凜然殺意。
但就在剛才,他和漂亮虛影交談被撞到的那一刻,第一次從那雙幽深黑眸中窺見了情感——煩躁、不安以及困惑。
安少禦還有些不放心,想著求一份保障:“望舒,我都發誓了,你也能發誓嗎?”
“不能。”回答他的是宴望舒乾脆利落地拒絕。
安少禦:“……”好吧,他也沒什麼辦法,“那我走了。”
當了半天縮頭烏龜的顧潮玉真的很想給人攔下來,說一聲“不要走”,無論怎樣,他都不太想麵對宴望舒。
像是上蒼聽到的顧潮玉的祈求,宴望舒梅開二度將人喊住:“天資卓越,你根骨如何?”
安少禦老實回答:“極優等,不然我也不會這麼早就築基,不過望舒你也很不錯的!”為了防止被認為是在炫耀,他趕緊補充了句,“不過兩年就從煉氣邁入築基。”
這不用他說,宴望舒自己也清楚,音量近乎低喃:“沒什麼特彆之處。”
到達築基後五感更為靈敏的安少禦:“……”嗯,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他確實沒有特彆之處,所以能放他走了嗎?
【宿主。】三個六好像是嫌現在的情況還不夠混亂,【有個不太好的消息告訴你。】
顧潮玉作好了心理準備,‘講。’
【就剛才安少禦提到的下山也是劇情線中的一部分,核心應該答應,然後在山下遇到自己第一個紅顏知己……】三個六的聲音越說越小,和蚊子的音量差不了多少,【但核心剛剛拒絕了,宿主你要不要挽救一下?】
顧潮玉:‘三個六,我一定是在哪裡得罪過你吧?’
話是這樣說,他還是沒辦法放任劇情跑偏,不能繼續裝不存在了,‘宴望舒。’
“尊者。”宴望舒立刻給了應答。
顧潮玉用極度乾巴巴的語氣繼續說道:“你一直窩在小院也挺無聊的,要不然和少禦一起下山逛一逛?”
宴望舒嘴角弧度冷淡了些,少禦?尊者一直喊他的本名,從未如此親昵地喊過他。
“望舒?”顧潮玉沒立刻得到回應,多追問了一句。
在剛才得到了想要的稱呼,宴望舒心情好了些,“好,我下山。”
安少禦隻能聽到宴望舒說的話,並不能聽見顧潮玉說了些什麼,但猜也能猜得出來,“望舒,你打算下山去了?”說句實在話,他現在並不太想和宴望舒一起下山,他需要用獨處來安撫一下受驚的心臟。
宴望舒點頭,輕“嗯”了一聲。
安少禦深吸一口氣,“行,我去喊著淼淼一起。”他們兩個也能有個照應,“半個時辰後我們在山門關集合。”說完這話,安少禦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倒不是因為不舍得,而是擔心宴望舒反悔,突然對他出手。
等安少禦走了,隻剩下宴望舒一人。
因為剛才的行為,顧潮玉的心虛已經要溢出來了,本來是打算繼續當啞巴,宴望舒卻將手上的戒指取下置於眼前,“尊者,沒有話想說嗎?”
顧潮玉也不好沉默:“你是在質問本尊?”上來先倒打一耙,總不會出錯的。
宴望舒搖頭否認,追問:“我讓尊者不滿了嗎?”
“沒有。”顧潮玉在這時記起了自己挑撥離間的職責,“隻是單純覺得那孩子很合我心意。”
宴望舒聽完眨了眨眼睛:“那我殺掉他,尊者會生氣嗎?”
事實當然是會!可顧潮玉現在的人設並不是個好人,所以他隻能不屑輕笑,“若他真的被你給殺了,倒算本尊看走了眼,不過你也是真不聽本尊的話,不是讓你不要隨便殺人結下因果嗎?”
“知道了。”宴望舒不想讓顧潮玉生氣,但他心中煩躁得厲害……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不可控的感覺,不知該如何排遣。
他不喜歡殺人,很麻煩,會有很多血,弄臟衣服。
至於安少禦也不過是想一想,並不會真的付諸行動,哪怕他真的有這種衝動。
尊者聽起來也沒那麼在意安少禦。
顧潮玉並不知道,若他當時說實話告訴宴望舒會生氣,那安少禦才是真的會死掉。
宴望舒還有一處在意的地方,“尊者的虛影是可以隨意變換的,對嗎?”
“自然,不過是幻影罷了。”話音未落,顧潮玉再次幻化出虛影,出現在宴望舒的麵前,手中還拿了把折扇,從臉上揮過便換一副麵龐,“男子、女子、少年亦或是孩童,本尊想讓你看到哪個,你看到的便是哪個。”
最後顧潮玉將自己的幻影變成和宴望舒一模一樣,繞著宴望舒轉了個圈,伸手虛虛地托著宴望舒的下巴,隻是因為虛影,並沒有實際接觸的感覺,他言語中充滿暗示:“我對你的皮相就很滿意。”
在顧潮玉的想象中,聽到他這話的宴望舒會意識到不對勁,眉頭緊蹙,退後一步拉開兩人距離,並對自己肉身被盯上產生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