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安站在中間門位置,左側是政治處王主任和後勤處的呂主任,站在周言安右側的就是今天那位調查組的組長,蘇姚記得他身邊的組員好像是叫他宗組長。
看呂主任和王主任對待這位宗組長的態度十分地客氣。
蘇姚瞅著這幾個人的陣勢,心裡直打鼓,這是咋的,不在招待所歡迎調查組,來他們家乾什麼?
聽說她做飯好吃,過來蹭飯?那至少得提前跟她說一聲。不怪蘇姚多想,在飯點去彆人家裡串門,主人家肯定是要留一頓飯的。
還是這位宗組長在談話過後,意識到了對她的誤解,過來跟她道歉的?
儘管她心裡思緒萬千,在幾人快要走到堂屋的時候,還是擦乾淨了手上的水漬,臉上帶笑地迎了出去。
呂主任和王主任擺擺手,“我們就不進去了,你們好好招待宗組長就行。”
王主任看她一臉茫然,給蘇姚解釋道,“宗組長跟你們家周團是老朋友了,這次他來到咱們下麵調查,這不是聽說他成家了,不想住招待所,隻想跟老朋友多聚聚,你們可得好好招待他。”
蘇姚:這是怎麼回事,哪有不住招待所,住到彆人家裡去的。還有這宗組長跟周言安是好朋友,結果就是一下午都在針對她,這是哪門子的好朋友。
再看周言安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看不出想法。不過也算是跟周言安相處了這麼長時間門,蘇姚能感覺到他算不上太熱情,在這位宗組長跟周言安的好友關係上,蘇姚覺得暫時可以畫上一個圈。
她覺得這倆人頂多就是個舊相識,好朋友應該算不上。
但是王主任都這麼說了,蘇姚也隻能說,“招待周團長的朋友,我肯定會用心的。”
不說這人是調查組組長,隻說是招待周言安的朋友,從一開始就把調子定下,若是招待的不讓人滿意,那隻是我們跟朋友之間門的關係哦,跟調查組可沒關係。
再說肯定會用心,我用心了,但是你滿不滿意這就是不是我能保證的了,我唯一能保證的隻有招待用心,至於用心程度是多少,那肯定是看客人值不值得。十分用心,和一分用心那都是用心。
呂主任和王主任都沒有聽出蘇姚話裡的隱含意思,隻有宗國強偏頭看了一眼蘇姚。呂主任哈哈笑道,“那就好,你們倆好好招待宗組長,缺什麼東西就去供銷社拿,走咱們團的賬。”
“我辦事,您放心。”
兩位主任隻是簡單交代,就離開。
兩人離開以後,宗國強總算正眼看蘇姚了。
不過吧,打量的目光算不上友好,帶著強烈的挑剔。他今天下午看蘇姚時,也是類似的視線。
而等到把飯菜端到桌上時,宗國強在看到飯菜時,明顯皺起的眉頭。
蘇姚解釋,“不知道家裡要有客人,這飯菜有點簡陋了。”
他放下筷子,雖是誠懇建議,語氣裡卻沒多少誠懇,全是嫌棄,“理解你們下麵生活艱難,不如讓招待所送兩道菜過來,也能給你們改善生活。”
蘇姚微笑臉,這是什麼意思,說她做飯不好吃,那你回招待所去啊,當她愛招待你似的。
蘇姚到底是要顧著周言安的麵子,以及這畢竟是上麵下來的調查組成員,也不能直接把人得罪了,沒把這話說出口。
周言安無所謂誰的麵子,直接開口說道,“不願意吃就滾。”
這還是蘇姚第一次聽周言安說話這麼難聽,不過聽進耳朵裡出奇地悅耳。
“言安你怎麼還跟以前一樣,我不僅是你們家裡的客人,還是下來的調查組,你就不能客氣一點?”他轉頭看蘇姚,“蘇同誌,你覺得呢?”
不太理解他是怎麼想的,你剛說我做飯不好吃,轉頭還敢問我覺得呢?
我覺得我男人說得對,不愛吃就滾。
不過還是顧及他是團裡要招待的客人,場麵話肯定是要說的。
蘇姚微笑說道,“這是他不對。”
宗國強輕哼一聲,“還是你懂事,不像他。”
然後他就聽見蘇姚溫溫柔柔地開口,“不過呢,他也是為你著想,是怕不習慣我們家的飯菜,你要是吃不慣的話,其實完全可以回到招待所的。他就是說話直接了一點,你們是朋友,應該不會見怪的吧。”
宗國強直接愣住,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會曲解彆人意思的人呢,能把周言安讓他滾出去,解釋成這是在關心他。
花言巧語!
這女同誌倒是有幾分本事,就是靠這種手段才嫁給周言安的嗎?
宗國強就明顯注意到,她說完的時候,周言安的一直緊繃著的臉都柔和了幾分。
原來周言安看起來正人君子油鹽不進的模樣,竟然吃這一套啊。
再說一句話,可能就要被趕出這家,剝奪吃飯的權利,宗國強也不再說嫌棄的話。他也不至於嫌棄這飯菜,從前執行任務什麼樣的飯菜沒吃過,就是餓上幾天都是常有的事情。
不過是覺得蘇姚配不上周言安,下意識就想挑刺罷了。
宗國強歎口氣,看著麵前的飯菜,“就算是條件有限,至少應該上點心,以前周叔周嬸的工作也忙,可誰也沒在飯菜上糊弄……”
蘇姚:早知道你吃,就該把家裡剩下的耗子藥拌進去。
周言安向來就話少實乾,剛才讓宗國強不吃就滾已經是提前預警了,可這廝沒領會到好友的意思,還當他如今脾氣變好了。
於是一腳踢過去,宗國強被踢的次數多了,麻利地就躲開。
蘇姚不理解了,為什麼會一言不合,就在飯桌邊動手,什麼壞毛病啊。
“小心點,彆把碗打碎了,好容易買的。”她忍無可忍,提醒道,“要打出去打。”
周言安停下動作,瞪了他一眼,“好好吃飯。”
宗國強這才知道,這位好友在家裡甚至沒有什麼話語權,屬於能被老婆呼來喝去的那種。
其實他也不是故意來找不痛快的,就是乍一聽到周言安竟然不聲不響地就結婚了,十分震驚,就想來看看他這媳婦什麼模樣,配得上他不。
宗國強和周言安是一個大院長大的,一起的還有不少同齡人,其中還包括宗國強的老婆秦婉。
幾個人混在一起,像是那種小團體,一起上學,放假一起出去混。
周言安屬於是幾人中的小頭頭,不僅因為周母的位置更高,也是他這人能打架更仗義,幾人才願意跟在他後麵。
周言安上了兩年高中就直接被扔進了部隊裡,他們幾個人也跟著周言安一起進去了。調到跟周言安一個新兵連這其實並不難,當時隻有秦婉因為是女孩子,沒跟他們在一起,不過都在一個團裡。
即便周嬸說過不要給他提供什麼特殊照顧,周言安到了部隊裡依舊混得如魚得水,他訓練刻苦對自己狠心,對敵人更加的心狠。一同進部隊的幾位小夥伴是二代出身,從小也是被各種嬌慣著長大,都不舍得對自己下手,所以在晉升時,他們都稍慢了一些。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周言安未來肯定會比周嬸的位置還要高,周言安被莫名其妙地調到了這個什麼鬼的兵團,他們幾個好友都傻了。雖然調進兵團,原地升半級,他直接成了副團,可是兵團就是一個種地的地方,怎麼能跟軍區相比。
好友留在兵團裡,就很難再往上升。很顯然他們當時的想法沒錯,周言安去兵團五六年的時間門,一直原地不動,而周圍的人在軍區裡麵,都慢慢地比他的位置還高了。
直到周叔周嬸都波及到,而帶去審查,他們才知道原來這是為了保護周言安。
而自從這位好友來到這鳥不拉屎的順城以後,他們這幾位以前的好友都很少再與他聯係,這也是對彼此的一種保護。
誰承想,軍區那邊下派調查組,就選到了他身上。而給他分配的地方,又剛好是兵團這邊。
知道他要來兵團,能見到周言安,宗國強媳婦秦婉可激動了,幾人那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
剛到這邊,就聽說周言安竟然結婚了,這也就是他過來了,這刺激不可謂不大。周言安這根木頭竟然也會結婚,他是不是受到了什麼脅迫。
也不能怪他知道以後就這樣想,實在是周言安這人就不像是會娶媳婦的,他跟槍結婚還差不多。
所以宗國強看蘇姚時,才處處帶著挑剔的目光,除了是這件事刺激到了,還覺得周言安是被人脅迫。
他覺得他這反應已經是溫和的,要是他媳婦,隻怕反應更激烈。
吃完飯以後,有小戰士送來宗國強的被褥。
這是周言安的好友,蘇姚沒有必要上趕著招待,她讓周言安過去幫忙安排。
而且他對著宗國強實在是沒什麼好感,沒把人趕出門都不是看在周言安的麵子上,是看在王主任和呂主任的麵子上。
讓宗國強住在西屋,跟擁有雪白牆壁的東屋相比,西屋的牆上糊著報紙,地麵甚至是泥土的。
對於這個安排,宗國強本人十分不滿。
不過這也沒啥好說的,總不能趕人家媳婦來睡小破屋,他跟周言安睡東屋吧。他自己絕對不會不好意思,就怕周言安又上腳踢他。
有意見也隻能憋在心裡。
如今晚上沒有娛樂方式,大家都習慣了早睡。真兩口子忙著在炕上造孩子,蘇姚和周言安這兩個假兩口子如果沒啥彆的事,在天黑以後就直接拉燈睡覺了,當然這個睡覺十分單純,就是蓋上被子閉眼睛的那種。
已經大約九點鐘,放在以往,兩個人肯定早就睡著了。不過周言安一直沒回來,蘇姚猜測這倆人大概是在敘舊,不會回來得太早,不過蘇姚還想問問這宗國強跟周言安關係好不好,就一直等他回來。
蘇姚猜得確實沒錯,倆人正在西屋聊天。講的內容都不敢叫彆人知道,因此門窗都是關著的狀態。
這也是自從周言安調到兵團以後,兩人第一次見麵。
周言安從那以後,就沒有再見過父母親朋,父母那邊沒辦法跟外界通信,而幾個好友無論是寫信還是電話,那都是要接受層層的審查,不敢讓人知道他們跟他還有聯係。
都恨不得叫所有人都忘記還有他這個人的存在,壓根沒有人敢跟周言安聯係。
而小姨林思遠那邊,她是周言安親生母親的妹妹,她身份普通得多,所以這幾年周言安反而跟她每年一兩封信的交流,兩人的來往變多了。三五不時有個親戚聯係,這比沒有親戚來往更低調得多。
周言安去師部開會,偶爾能看見母親曾經的部下,不敢上前打聽父母如今的消息,那人如今的消息也未必靈光。
隻要沒在報紙上看見兩人的消息,就證明兩人還活著,這在現在足夠了。
宗國強雖然在地方軍區,他父親受的牽連算是比較小的那一波,他的消息還算是比較靈光。
宗國強也知道他想問什麼,無非就是有關周言安父母的消息。
他把自己聽說到的統統都告訴了周言安,還有一些老友的近況。
聽到他和秦婉兩年前結婚了,周言安倒是罕見地說了句,“挺好的,你們好好過,彆總惹她生氣。”
宗國強有些心疼地拍了拍麵前的兄弟,要易地而處,是讓他在這個鬼地方種了五六年的地,人早就瘋了。
宗國強以前沒有抽煙的習慣,這不是現在每天都挺憋屈的,不抽煙就隻想抽人。
兩人又聊了許久,才結束了話題。
蘇姚本來一直沒睡,等著周言安回來問問這個宗國強什麼來路。
結果周言安剛坐到炕上,蘇姚就聞到了一股子煙味,她鼻子靈,對這種特殊味道很敏感。
她皺眉往後退,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你抽煙了?”
周言安低頭聞身上的味道,“沒有,宗國強抽煙,煙味沾到我身上了。”宗國強抽煙的時候就坐在他跟前,他煙癮大,一根接著一根。兩人聊天的時候不能開窗,有一半的味道都飄到他身上去了。
蘇姚這時候也顧不得八卦宗國強了。
她在鋪自己被褥的時候,就把周言安的被褥順手鋪好。蘇姚把已經鋪好的被褥卷吧卷吧,然後塞進周言安懷裡,她也不說是嫌他身上的煙味,“你們畢竟是好朋友,也不知道有多長時間門沒見過了,應該有不少的話聊。”去吧,還是跟你的好朋友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