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意識墜落懸崖,沒入黑暗——
“祈偵探,歡迎。”
白大褂笑吟吟站在麵前,又奇怪呼喚:“祈偵探,祈偵探?”
祈行夜:“!”
他猛然回神,向身前望去的瞬間身體本能已經衝出去,將那人狠狠摜向牆壁,手肘死死抵住那人氣管,再向前壓迫一寸就會阻隔所有空氣,令對方生生窒息而死。
身邊人驚呼,趕忙上前去拉扯祈行夜:“祈偵探,你這是乾什麼?”
“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
眼前的白大褂也一臉難受模樣,試圖抓住祈行夜的手臂,掙紮著艱難問:“祈偵探,有殺委托人的,愛好,嗎?”
很熟悉的說話方式。
似乎在哪裡聽過。
像聲帶異化粘連,失去人類的發聲方式,變得含混模糊,似乎也是同樣絕望的在求助。
祈行夜恍惚了一下,慢慢回神,看清了身邊的環境。
一片銀白,落地玻璃明亮,儀器折射著白色燈光,其中往來之人手拿文件記錄夾行色匆匆。
像是哪裡的實驗室。
旁邊人:“祈偵探是不是困迷糊了?你忘了自己是受邀來大洋科技幫忙了嗎?”
明荔枝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隱含擔憂:“老板!你還好嗎?”
熟悉的聲音像是虛擬和現實中的錨定點,將祈行夜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中拉回來。
他一激靈鬆開手臂,拎著那白大褂的衣領將對方重新放回地麵,甚至還順手幫對方拍了拍牆灰:“你們實驗室剛刮的大白?看看,蹭你一身。”
姿態自然得好像他和對方是朋友,剛剛的對峙並沒有發生過。
祈行夜笑眯眯看向身旁:“所以,這次是讓我來乾什麼?”
那白大褂揉了揉已經淤青泛紅的脖子,友好的笑了笑,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你的委托人,許文靜。”
“我們實驗室,丟了重要的東西,需要你幫我們找回來。至報酬——等你幫我們找到我們所需要的,自然就會拿到你所需要的。”
祈行夜:“丟了什麼?”
“一管血。”
許文靜笑道:“一管存在了十四年之久的血液,整個實驗室的立身之本。”
祈行夜想了半天,都沒能想明白為什麼大洋科技這種安保嚴密的集團,會丟失這麼重要的物品,又為什麼會找他來。
但明荔枝的手已經伸了過來,挎住他的手臂。
很涼,且柔軟,像沒
有骨頭。
章魚的觸須。
祈行夜抖了抖,皺眉戒備看去。
依舊是明荔枝那張熟悉的臉。
“老板,這是大洋科技搞生物製藥的實驗組。”
明荔枝壓低聲音嘀嘀咕咕:“我從我們係主任那裡聽說過大洋科技的名頭,很多學長學姐畢業之後都去了大洋科技工作。”
祈行夜挑眉,了然:“所以,你想拜托我好好表現,最好再交幾個朋友,讓你能在大洋科技實習?”
明荔枝卻撇了撇嘴:“誰說的?”
“我討厭大洋科技。”
那張臉上的厭惡不似作偽。
祈行夜愣了下。
但前麵已經傳來了呼喚:“祈偵探?這邊走。”
祈行夜帶著明荔枝跟上去。
許文靜走在最前麵,不急不緩的向他們介紹這個實驗組的存在曆史和任務,尤其是那管鮮血的重要性。
“祈偵探,要小心,不要打碎它。”
許文靜站定腳步,微微笑著:“它是,潘多拉魔盒,一旦被打碎,包括你在內的所有人都會死。”
祈行夜一驚,皺眉:“這麼危險,那為什麼還要存在?”
旁邊的研究員笑了:“祈偵探,製藥研發怎麼可能一點風險都沒有?最起碼我們這裡還比化工廠安全很多,就連走在大街上也會有出車禍死亡的風險,難道你還不走路了嗎?”
許文靜微笑:“是的。但是祈偵探,我所談及的,是比那更危險的東西。”
“曾經見過血液本體的人,都已經死亡。我們也快了。”
這位帶著眼鏡滿身書卷氣的研究組組長,推了推眼鏡,轉身繼續向前走去:“連徹底的死亡都是恩賜。”
祈行夜心中生出違和感,身體本能在提醒他:有什麼東西,不太對。甚至,你所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錯誤的。
“什麼意思?”
祈行夜追問:“你一直在提及死亡。”
許文靜笑得柔和平靜:“因為,我們確實在追尋徹底的死亡啊。這不是祈偵探你接受的委托嗎?”
祈行夜一驚,本想再次詢問,可眼前一花,定神再看去時,許文靜已經站在很遠處的大門前,正奇怪的看著他。
“祈偵探站在那乾什麼?”
許文靜做出邀請的手勢:“來吧,帶你參觀我們的實驗室,或許從這裡,你能找出那管血的去向。”
祈行夜向前走去,隨即,緩緩睜大了眼眸。
透過許文靜身邊的落地玻璃,他看到了密閉實驗室裡正在進行的實驗。
……人。
到處都是人。
那些活生生的人躺在手術台上,痛苦嘶吼著,伸手抓撓著自己的喉嚨,似乎想要將什麼東西吐出來,他們在逐漸窒息,失去呼吸的本能,就連求救的聲音都發不出,隻剩“嗬嗬”氣音。
身穿白大褂的人們對此無動於衷,反而在那些人身邊經過,匆匆在文件夾上記錄著什麼,又轉身去往下一個。
祈行夜不可置信的轉身看向許文靜:“這就是你們在做的實驗?你們到底在乾什麼!”
許文靜訝然:“隻是普通的實驗而已,祈偵探怎麼了?”
“這怎麼可能是普通的……”
祈行夜邊說著就重新轉頭看去,想要指著那些痛苦中煎熬的人們給許文靜看。
可當他重新看到實驗室裡的情況,卻愣住了。
他和許文靜的爭執引起了實驗室內人們的注意,研究員們紛紛抬頭,向玻璃外看來,而躺在手術台上的人們,也轉頭看過來。
祈行夜得以看清了每一張臉。
……躺在手術台上的,和穿白大褂的,是同一張
臉。
一張臉同時在平靜的記錄,又在手術台上痛苦哀嚎。
他模糊分辨出了那些人的口型:殺了我,讓我死,讓我死!
可眼前一晃,一切卻又如朝露蒸發在陽光下,蕩然無存。
實驗室裡,一片平靜。研究員們守在儀器和屏幕前緊盯著數據,時不時點頭和交談,緊張忙碌,但井井有條。
“老板,你是又熬夜看案子資料了嗎?”
明荔枝壓低聲音:“看看,你都出幻覺了!再這樣下去小心猝死啊。”
祈行夜:“滾,彆咒你家老板。我這種害人精不會死得那麼早。”
他抬頭時重新揚起笑容:“不好意思,見笑了。”
許文靜搖搖頭:“沒關係。”
“反正很快……你也和我們一樣…………”
“嗯?”
祈行夜追上去:“你剛才說什麼了嗎?沒聽清。”
許文靜微笑:“沒事。”
祈行夜早就很習慣被人注視和側目,他從來不是在意他人目光看法的人,但不知怎麼回事,今天在大洋科技的實驗室裡,他卻總覺得無數的目光從陰暗角落和每一個轉角後向他投來,落在他的背後,如影隨形。
像所有人都在圍著他,用不善的視線注視著他。
群狼瓜分血肉。
冷得他身體僵硬,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大腦一陣陣眩暈。
像……缺氧。
但不論祈行夜多少次突然站住腳步向身後望去,他身後和周圍都空蕩蕩沒有人影。
“祈偵探,怎麼了?”許文靜在詢問。
“沒什麼。”
祈行夜將信將疑轉身:“你繼續說。”
但他並沒有就此將疑惑扔到腦後,而是依舊警惕著周圍。
……他試著勾了勾手指,卻發現,自己連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身體機能迅速下降,不再能執行大腦下達的指令,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他的意識和身體,周圍的聲音也像從很遠之地傳來,帶著不真實的空曠。
‘祈老板,祈老板!你醒醒!’似乎有人在焦急呼喊他。
可當祈行夜向四周看去,卻一無所獲。
明荔枝納悶:“老板,你今天很不對勁啊,怎麼了?被汙染了?”
祈行夜漫不經心:“滾!你老板是能被汙染的人嗎?”
許文靜笑了笑:“那祈偵探要加倍小心了。”
不等祈行夜問他要小心什麼,他已經站住腳步,打開走廊儘頭的大門:“祈偵探,這就是存放那管血的地方。”
“你可以進去隨便看看,我就在外麵等著你。”
祈行夜抬眸。
越過許文靜的肩膀,他看到了一片赤紅的空間,紅得濃鬱甚至發黑,就連牆壁和天花板都被油漆成了紅色,空間仿佛都在渦輪旋轉,不可長久注視,會眩暈失去方向感。
祈行夜不適的皺起眉。
紅色是令人熱情衝動的顏色,也因此在日常大麵積使用,會帶來煩躁的心理暗示。很少有人會把房間裡麵六個麵全都刷成紅色的。
但許文靜和其他研究員卻對此習以為常。
那些研究員們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裡,他們站成一圈,將祈行夜團團圍在其中,用奇特的眼神齊齊注視著他,平靜到詭異。
“祈偵探?”許文靜在等待。
明荔枝也在擔憂的催促。
祈行夜終於邁開長腿,踏進那間殷紅如血海的房間。
沉重大門在他身後轟然關閉。
房間正中間,隻剩一個空蕩蕩的展示台。
曾經有一管血存在。
一道女人的身影閃
過。
祈行夜立刻敏銳捕捉到,瞬間轉身看去。
那人卻再次閃過。
祈行夜嗬笑一聲,反而不再動作,安靜站在原地。
直到身後有破空之聲傳來,他才猛地伸手向後,憑借著身體本能死死抓住那人伸過來的手臂,一個過肩摔毫不猶豫將那人摔到眼前地麵上,與此同時單膝重重跪向地麵,將那人壓製在下,手掌也掐向那人咽喉。
整套動作一氣嗬成,壓製得那人連起身或反抗的可能都沒有。
但入手的觸感卻跟奇怪。
陰冷,濕滑,像將要從手掌裡滑脫的魚,反而不像人。
祈行夜皺眉,定神看去。
隨即樂了:“喲,徐女士,沒想到在這還能看到你?”
徐麗麗死死緊盯著祈行夜,那張蒼白灰敗如死人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個笑容。
“你都快要死了,我當然要來看看你。”
“你不是知道嗎,我最喜歡看到仇人落得個淒慘模樣的結果。傷了我的,從來沒人能全身而退,祈行夜,你也不是例外。”
祈行夜笑嘻嘻:“那就不勞你操心了徐女士,你既然死了,那就好好死,在總部監獄開心……”
話說到一半,祈行夜自己忽然愣住了。
“……嗎…………”
總部?徐麗麗?
什麼東西。
一個私人偵探,為什麼還有總部?他有什麼時候認識的徐麗麗,還知道她已經死了,甚至聽起來像是他殺了她——徐麗麗是誰?
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想法在腦海中衝擊,頭痛欲裂。
徐麗麗在笑。
地麵的紅色也在緩緩浮動,如水波紋。
剛剛還堅實的地麵上,似乎有水流漫過來,在祈行夜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悄然淹沒了地麵,逐漸翻湧向上。
當他捂著劇痛無比瘋狂跳動的太陽穴,終於撐著模糊的視野重新找回神智時,整個房間內的血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膝蓋,並且繼續向上。
他低頭本想去看徐麗麗,卻沒想到,一具屍體竟然就從自己身邊飄過。
祈行夜一愣,猝不及防之下,猛地與血海中的一雙眼珠對視。
那張臉……是許文靜的。
許文靜不複剛剛所見的那樣平靜整潔,他渾身焦黑猙獰,像被烈火灼燒,哭喊著向他伸出手,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求救。
祈偵探,救救我,祈偵探,讓我死亡……
頭腦中另外一個聲音也越來越響。
‘祈老板!祈行夜!你要是再不醒就真的要死了!’
血水淹沒了房間。
那些曾見過的研究員們,在他的身邊漂浮,麵色僵硬青白,似乎已經死亡。
祈行夜感覺自己的五官灼燒一般痛,他似乎在流淚,可視野裡隻剩一片赤紅。
隻剩意誌力,在咬牙堅持,突破重壓和疼痛,從一片混沌中掙紮著找回自己的神智。
他向腦海中那個聲音的來源處伸出手,猛地抓住那人——
“祈老板!”
祈行夜猛地睜眼。
一張放大無數倍黑乎乎的臉就懟在他眼前。
“!臥槽!”
祈行夜下意識抬手扇過去,將那張大黑臉扇出去:“鬼啊!”
那黑臉:“臥槽!祈行夜你恩將仇報!”
聲音很熟悉。
祈行夜:嗯……?
他的視野一片赤紅模糊,難以看清眼前的東西,抬手去擦,可手背上蹭到的鮮紅卻更加刺眼。
祈行夜皺了下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去摸自己的五官。
臉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滿手鮮血。
哦……五官流血是嗎。
意識到問題之後,他反而平靜下來,囫圇用衣服擦了去滿臉的血,重新抬頭看去。
他這才看清,那大黑臉哪裡是什麼鬼。
分明是被燒得和焦炭一樣的李龜龜。
祈行夜挑眉:“龜龜?你在這乾什麼呢?”
李龜龜哭得傷心欲絕:“你他媽的!我叫你來我讓你來救我,不是讓你揍我的!”
祈行夜假咳了一聲:“誰讓你這副模樣太像鬼了。”
“不過……我們這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