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恐抬頭,嘶啞著嗓子問:“你這水,什麼時候燒的!”
徒弟:“誒?”
他撓了撓頭,回身看了眼廚房還在嗚嗚嗚冒著熱氣的燒水壺,回頭憨厚的笑了:“剛燒開的!師父。”
李龜龜:“…………”
他暴怒而起:“你見過誰囑咐彆人是多喝開水的嗎!開水!一百度!你是要弑師嗎咳咳咳……”
嗓子啞得像破鑼。
徒弟:“……噗。”
“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師父,今年春晚就應該找你去演小品才對。”
李龜龜:“…………”
“滾!”
他用儘自己最後一點力氣,丟出拖鞋。
徒弟倉惶抱頭逃竄。
但一臉委屈:我又做錯什麼了?師父的脾氣越來越差了。
李龜龜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整個人軟綿綿沒力氣的摔回去,不小心咬到舌尖——“嘶!”
更疼,更生氣了!
稍微試探著摸了摸舌頭,頓時疼得他眼淚都下來了。
開水太燙,差點一層皮沒了。
這時候,李龜龜才忽然想起來,祈行夜曾經對自己這個徒弟的評價:人不錯,是個好人。就是腦子跟不上品德。
現在想想,那不是委婉的在說他這個徒弟蠢嗎!
李龜龜雙眼含淚:祈行夜說得對啊!
電話對麵的祈行夜已經幸災樂禍的嘎嘎笑了起來。
李龜龜氣打不一處來,立刻順暢出口:“你知道你家柳樹下的屍體是哪來的嗎?就是你家那鬨鬼老房子最開始第一任房主的嬌客,死了之後那軍閥就把她大卸十八塊扔了出去,她半夜自己滿京城撿回來的,重新埋在院子裡,怨氣和柳樹長在了一起,和院子地脈早就密不可分了。”
他一口氣說完,不等對方目瞪口呆的祈行夜再說什麼,就幸災樂禍:“祈老板,恭喜啊,你家那些鬼,你這輩子是彆想擺脫了。”
祈行夜:“…………”
沉默,漫長的沉默。
終於——“臥槽啊!那為什麼我買這房子的時候你不早說!錢,我的錢啊!”
李龜龜笑得嘎嘎樂,不小心蹭到舌尖,頓時疼得滿眼淚花,樂極生悲。
“嘿嘿嘿,那時候我又不認識你,又不是朋友,就算我看見了也不會告訴你啊。”
這種事,怎麼可能對著陌生人說?
熟人摯友之間說一說,提醒一下也就算了,就算對方不采納,那也是自己的一份好心。但如果是陌生人……
突然蹦出來一個陌生人說你家鬨鬼,全是鬼,櫃子裡床底下米缸裡天花板上飄著的全是鬼。誰會高興?
最有可能的是一拳打過去說滾蛋吧?
李龜龜彆的沒學會,怎麼應付這些花錢算命的顧客,可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他才不會費心對三四年前
還不熟悉的祈行夜說這些呢。
聽著祈行夜從電話另一邊傳來的慘叫聲,李龜龜嘎嘎直樂,半躺在沙發上美滋滋翹起二郎腿,腳腳驕傲抖抖。
“哦對了,祈老板還不知道吧?你家樓下,有地脈。”
祈行夜的慘叫戛然而止,疑惑:“什麼意思?”
李龜龜抬手枕在腦後,悠閒道:“意思是你家那個地方啊,風水絕佳,方圓二十裡以內靈氣彙聚之處。按照以前的說法,叫龍脈,本來是能出皇帝的。”
“但那個年代哪有皇帝了?就被建了宅子獻給了進京的軍閥,軍閥用來養小老婆。後來勢力一倒,軍閥跑路,帶不走的全燒了殺了,小老婆也死了。”
“小老婆的死,汙染了龍脈,從靈脈,變成了死脈,從陽宅風水,變成了陰宅風水。”
李龜龜含了個葡萄在嘴巴裡降溫,含糊道:“你家那地方,現在簡直就是鬼界的地鐵線路換乘終點站,四通八達,沿著死脈哪哪都能去,隻要是國內的鬼,都能順著鬼界“地鐵”線路跑到你家去。”
“要不然你家那房子,之前怎麼總是死人呢。”
誰家好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和鬼住在一起,還能不出事?
陽氣早就被吸乾了,不是身體衰弱死了,就是精神崩潰瘋瘋癲癲。
再說,按照風水堪輿的說法,那是龍脈的龍頭所在之處,龍頭凸起處,就是祈行夜院子裡那顆柳樹,下麵埋著厲鬼屍骨。
凶上加凶,大凶無赦。
滿打滿算,李龜龜都不覺得有誰的命盤能硬到能壓得住那房子,誰住誰必死。
也就一個祈行夜,竟然在那住了三年,還毫發無損。
也讓李龜龜連連驚奇於祈行夜的命盤,還特意為此問了他師父。
當時,老道長攏著袖子,隻耷拉著眉眼問了李龜龜一句讓他聽不懂的話——‘死人,哪有命盤?死到底了,還能怎麼死?’
李龜龜覺得師父就是不想告訴他,所以才胡謅了一句。就像師父以前經常出山門,卻不告訴他去做什麼一樣。
他沒有在意。
但不耽誤他拿這件事嚇唬祈行夜。
雖然出身民俗學,但祈行夜並非像是老道長專精一道。比起深度,祈行夜的廣度才是最可怕的,似乎天底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學科體係。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祈行夜對偵探社房子的了解,才不如老道長看得透徹。
李龜龜:“你啊,這輩子是彆想擺脫那些鬼了。聽說過聶小倩嗎?”
祈行夜:“?怎麼,那女鬼晚上還能跑我這敲門,說大哥大哥你彆看書了你看我吧,我給你表演個魔術叫大卸十八塊?”
他是寧采臣還是怎麼的?
李龜龜嘿嘿一笑:“知道聶小倩,那你知道姥姥嗎?對,你家那柳樹現在就和姥姥一樣,和你那房子、地脈,都長在了一起,分不開了。”
“甚至因為你一直在那住,你的氣運也和柳樹相連。換句話說,你就是那龍脈……哦,死脈。死脈怎麼樣,你怎麼樣,一損俱損。”
祈行夜:“…………”
“秦偉偉!你害我狗命!”
李龜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但又不小心被葡萄水傷到舌頭,嘶嘶吐氣。
不過,這不妨礙他落井下石,愉快道:“你家現在在鬼界估計都出名了,赫赫有名估計就和京城火車站一樣,誰都知道,誰都路過,路過了就順便睡一睡。”
“前幾天你送我回來時路過你家,我順便用血抹了眼睛開陰陽眼看看。嘿!您猜怎麼著?”
祈行夜:“猜個屁!說!”
李龜龜樂了:“你家那天住了七八十個鬼。”
祈行夜:“…………”草!
比突然發現自己的商業版圖縮水更悲傷的是什麼?
是自己商業版圖,其實更廣闊,橫跨陰陽兩界。
就是住客們都不給錢,還恐嚇老板。
“能在那種地方活下來,祈老板你也是個狠人。”
李龜龜嘖嘖稱奇:“不過荔枝都能沒啥事的活著,估摸著你那房子應該也沒那麼危險,你彆擔心!大不了一死嘛,等你死的時候我一定帶著徒弟,好好給你超度一下。”
祈行夜:“嗬嗬,荔枝那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那是荔枝嗎?那是金光閃閃的純金娃娃,價值十萬億!
彆說鬼了,就是給他十萬億,他都不會傷害荔枝——隻會親切的衝上去大喊二哥我是你失散多年異父異母的親弟弟啊!
那天明鏡台的突然造訪,將明荔枝著實嚇得不輕。
在發現自己懼怕的大哥,竟然還和調查局有如此深的關係,甚至還認識商南明,一副會經常往來的模樣,明荔枝頓時嚇得坐立不安,生怕明鏡台再突然出現在調查局總部,從自己身後冒出來。
幾天都沒睡好覺,眼圈青黑得堪比熊貓。
祈行夜雖然不覺得明荔枝的擔憂會成真,但還是帶著他從總部回到了偵探社。
畢竟,就如商南明所言,有錢也買不到的,是權限。
調查局的最高保密級彆,即便是明鏡台也不一定能夠匹及,更彆提被準許進入了。
——汙染那片黑暗水潭,霧靄沉沉覆蓋所有通往的道路。
在黑暗之外的人,被拒絕進入。
但明荔枝被嚇得驚弓之鳥,唯一會讓他感到安全的,竟然是祈行夜的那個鬨鬼偵探社。
本來總部那邊的工作就已經處理好了,在偵探社不僅有助於恢複自己的商業帝國,還可以更自由的在市井和學術圈裡探聽秘密實驗室的相關消息,所以,祈行夜乾脆利落的將工作地點重新放在偵探社,陪明荔枝一起。
隻有兩人的偵探社,似乎重新回到了從前的平靜。
明荔枝就算睡沙發睡得一身青紫,也不再抱怨,而是每天早上睡得神清氣爽睜開眼,快樂感慨沒有明鏡台的世界真美好。
祈行夜拎著被嫌棄的九塊九毛毯,忽然理解了明荔枝拒絕它的原因。
——如果身價十萬億,彆說豌豆公主了,灰塵公主都行。誒呀灰塵硌到我嬌嫩的皮膚啦~
“不用換,這個就行。”
明荔枝卻從祈行夜手裡搶過毛毯,將自己捂成個球隻剩兩眼睛,悶聲說:“老板的東西,辟邪。”
他當時可看到了,他大哥明顯對商長官和老板態度不同。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老板就是護身符啊!
祈行夜:“……謝謝你肯定我的九塊九毛毯,但你要是能從毛毯本身讚美它,我會更高興。”
旁邊響起低低笑聲。
祈行夜默默轉頭,看向霸占了自己書房的人影:“還有你——你什麼時候把書房還給我?”
餘荼挑眉,就算沒有其他神情,僅是那張過於昳麗美豔的麵容,就足夠魅惑眾生。
她大剌剌坐在寬大書桌後的墨綠色高背椅上,肩膀披著一件製服外套,工字背心下麵隱約露出的全是繃帶痕跡。
一圈圈白色覆蓋了肌膚。
空氣中隱約浮動著的,是血腥氣味。
客廳落地玻璃門被推開。
宴頹流拎著一袋藥,沉默走進來,徑直向餘荼而去:“隊長,藥。”
滿眼擔憂。
主人家姿態十足。
反而將真正的房主遺忘在旁邊。
祈行夜太陽穴一跳:“你們3隊能不能有點邊界感?這是我家,我的偵探社!怎麼反倒被
你們用成基地了?”
餘荼故作驚訝:“不可以嗎?”
祈行夜:“當然!”
餘荼作勢起身:“那我問問院子裡的柳樹小姐。聽李龜龜的意思,她才是房子真正的主人?”
“!!!”
祈行夜警惕:“你要做什麼?”
餘荼輕笑:“把柳樹小姐挖出來,和她親切深入的交談一下。”
翻譯一下:[親切][深入]的打一場。至於女鬼會不會被激怒而向祈行夜下死手,房子還在不在,就不保證了。
祈行夜:“…………草!你竟然用我的房子威脅我,你還是人嗎!”
餘荼聳了聳肩:“從商南明那裡失去的,從你這裡拿回來,剛剛好。”
祈行夜無辜眨眼:“誒呀,誰是商南明?我不認識,你找錯地方了吧?”
餘荼但笑不語,沉沉注視著祈行夜,沒有溫度的眼眸黑白分明的壓力可怖。
“…………”
祈行夜捏了捏眉心:“用吧用吧,隻要你們不介意我這鬨鬼——先說好啊,要是被鬼殺了傷了的,我可不管。李龜龜剛才說的話,你可是聽到了的。”
就算他不允許,3隊也能趁他不在家時征用這裡,沒什麼區彆。
餘荼轉身看向他,眼波流轉間,笑意盈盈如春水:“鬼?有鬼好啊,我還沒見過鬼呢,剛好可以提著屍體拜訪下柳樹小姐,就當伴手禮了。”
看著沉沉看過來的3隊,祈行夜忽然想起一句話:厲鬼也怕凶人。
撞上鬼,也不知死的是3隊還是鬼。
他攤手:“行,記得交房租——我可窮呢,沒聽到嗎?剛剛才被惡意壓價。”
“荔枝,走!出去找貓掙錢去!”
明荔枝脆生生應了一聲,歡呼著從沙發上蹦起來就要衝過去。
卻被身上的毛毯絆了下,驚呼著踉蹌摔向地毯。
大頭朝下。
五體投地。
祈行夜聽到聲音納悶一轉身,就看到明荔枝朝著自己結結實實行了個跪拜大禮。
“…………”
他伸手假扶,感動:“愛妃何故行此大禮?”
明荔枝:“QAQ疼啊老板,要死了——要三根烤腸才能哄好。”
“嗬,那你跪著吧,我走了。”
“!!!老板!嗷,等等我!”
李龜龜掛斷了電話,心情愉快的哼著歌晃腳腳。
但沒高興幾分鐘,就又有電話打了進來。
是另一位京城江湖騙子……啊不是,同行。
“鬼上身?找我?”
李龜龜納悶:“我腿傷著呢,這幾天都不方便出門。你不行嗎?你的生意乾什麼要讓給我?”
死過一回,對錢也就沒那麼執著了。
對麵撓頭苦惱:“那怎麼辦,我這次好像搞到真的了,那是個真的鬼!”
“再說,人家一開始本來就指名道姓要找你,是你自己沒出攤讓人家跑了個空。現在她出事了,你不準備管管?”
李龜龜默默看了眼自己的腿。
從殯儀館回來,僥幸撿回一條命。
可活罪難免。
他的一雙腿,就是代價。
手術中為了儘快剝離汙染粒子,醫療官隻能沿著神經一寸一寸檢查清洗,手術難度極大。
雖然成功了,但他這雙腿,也算是廢了。
是個跛子。
養不好,甚至有可能發炎感染,高位截癱。
傷感一閃而過。
李龜龜想了想,道:“那這樣吧,我給你個電話,你去找祈行夜。你知道江南區那個傳說中的偵探社吧?他就是偵探社老板。”
“隻要你委托,沒有他解決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