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道:“看好剩下兩具屍體,二十四小時留人看守,不允許屍體再跑丟了。這次,一定要記錄下汙染的進程。”
法醫點點頭:“行吧,有結果了我告訴你。”
祈行夜掛斷電話,商南明已經處理完與片區警察的交接工作,正等在不遠處,高大的身姿挺拔如鬆翠。
讓祈行夜在看到他時,沒來由的精神一鬆,莫名的安心感上湧。
“商長官。”
他笑眯眯道:“有沒有興趣一起二人世界?”
剛走過來的明荔枝腳下一滑,嚇得“噗通!”一聲摔進雪裡。
專員們驚呼,連忙來攙扶。
商南明挑了挑眉,訝然:“嗯?”
他以為是風雪太大,自己聽錯了。
祈行夜向他眨了眨眼:“不帶小荔枝,隻有我們,怎麼樣?帶你去看好看的。”
商南明眉頭微動,但還是點頭:“好。”
然後——
“是不是很好看!京城的夜景,從這個高度可以俯瞰整座京城。”
祈行夜笑著大聲問:“喜歡嗎!”
發動機的劇烈轟鳴中,駕駛位上的商南明側身,無奈看向身後快樂得像撒歡狗狗的祈行夜,很給麵子的“嗯”了一聲。
他就知道。
所謂的二人世界和京城夜景,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理解的那種。
而是祈行夜帶著他一起上天。
字麵意思上的。
所有偵察機都無法靠近天空中的裂縫,現代科技全部失效,就連一張有效照片都傳不回來。
但祈行夜知道,必須要查看。
這道縫隙,是銜尾蛇遺留下的延伸,也是禍端之首。
他和商南明體質特殊,那就還是讓他們來檢查吧。
“這樣就算是出意外,我們也能死在一起。”
祈行夜笑眯眯問:“開心嗎?商長官,我來兌現諾言,同生共死了。”
“如果一會飛機爆炸,我一定會第一時間抱緊你。這樣我們就算是燒成灰也是在一起的,被人找到時,他們一定會發現,我們至死都沒有分開。”
祈行夜笑道:“那時候問商長官要不要一起殉情,你還拒絕了我。現在怎麼樣?”
他攤手:“大家都在空中,想不死都不行。”
商南明:“…………”
這真是他聽過最特彆的話了。
他無奈瞥了一眼祈行夜:“不要亂動,坐穩了,要靠近縫隙了。”
祈行夜剛抓住把手,還不等回答,就覺飛機驟然衝了出去,強烈的推背感將所有要出口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商南明不是飛行員,但足夠專業。調查局初期百廢待興,他隻能神農嘗百草一般,一一親身試驗過去,用自己當試驗品,找出不足並改進,仗著自己體質特殊難以死亡,替後麵的人趟過了河,讓死亡率大幅度下降。
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駕駛過飛機了,但年少時訓練的肌肉記憶還在,即便是靠近縫隙有撞毀風險,也依舊從容熟稔,很快就俯衝向下落葉飄,角度刁鑽的從上至下靠近了縫隙。
也得以近距離看清縫隙情況。
祈行夜瞬間瞳孔緊縮。
縫隙後麵,是世界。
同樣的城市。
像是他們不過是在京城上空俯瞰京城。但是縫隙下麵的城市……與祈行夜熟悉的那座京城,截然不同。
那裡破敗,混亂,黑暗。
沒有京城千燈萬樹齊齊點亮燈光的火樹銀花,沒有高樓大廈城市天際線的璀璨燈火。
隻有陰暗,死寂。
勉強能看清的一棟棟破敗房屋,就像是末日景象。
是同樣一座城,卻沒有京城的繁華和平,而是末日後殘留的廢墟。
祈行夜一時間屏住呼吸,睜大了眼眸死死看向縫隙另一邊,隨著飛機俯衝的角度變化,他的視野也在變化,從縫隙一側掃到另一側,儘可能將縫隙下麵的破敗城市,全都看在眼裡記住。
“商南明!能再靠近一點嗎?”
他急急出聲:“我看到東西了。”
縫隙下麵,有一處像埃菲爾鐵塔一樣的建築,直聳雲霄。
與周圍所有昏暗建築都不同,它明亮,乾淨,磅礴奢華,不似尋常地點。
如果那裡有國王,那可能就是國王的居所。
但以現在的角度,祈行夜隻能勉強瞥見一角,無法再看到更多。
商南明看了眼儀表盤,皺眉:“無法再靠近了。”
為了避開縫隙周圍擾亂飛機控製係統的強電磁場,商南明隻能用極為刁鑽的角度順著磁場線移動,儘量不觸碰到任何場線,像走鋼絲一般小心翼翼控製,儘可能讓飛機保持平衡,不被縫隙摧毀。
“落葉飄”的高難度飛行技巧成功讓商南明達到目的,但也讓他們在這個過程中無法再輕易修改角度。
隻有一線平衡。
如果稍微錯一點,哪怕沒有縫隙,飛機也很容易失能墜毀。
商南明眼眸沉定,呼吸平靜,渾身肌肉緊繃,小心操縱架勢杆,讓飛機機身擦著縫隙邊緣繼續飄落向下,脫離縫隙的強磁場。
當他們衝出去之後,找準時機重新拉起機頭,在縫隙下方一千米恢複了正常飛行,他才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
飛機係統的警報聲姍姍來遲,紅光閃爍。
“商長官!您沒事吧?有很長一段時間您都從雷達裡消失了,需要救援嗎?”
無線電頻道裡傳來運輸部焦急的聲音。
已經能看到幾架無人偵察機飛了過來,查看商南明兩人的情況。
“我沒事,按照原計劃執行,稍後落地。”
商南明轉身看祈行夜:“你還好嗎?”
這一聲詢問,像將祈行夜從黑沉冰冷的海水中撈出來,他逐漸回神。
“……嗯。”
他垂眸,看到飛機下麵的京城,依舊是自己所熟悉的繁華明亮。
縫隙之外的末日景象,短暫得像一閃而過的錯覺。
祈行夜眸光複雜。
銜尾蛇的詢問猶在耳邊——‘你是哪一方的勢力,管理署還是樂園?是誰製造了你?’
那時沒有聽懂的話,現在似乎正在逐漸明晰。
飛機落地後,運輸部的人迅速圍了過來。
運輸部長官長舒一口氣,軟軟癱下去。
他欲哭無淚:“商長官你快要嚇死我了!我竟然真蠢得相信你是帶祈偵探去兜風——你怎麼敢靠近縫隙的?!”
“上午就差點損失一名飛行員,無人偵察機報廢七架。正常人都知道不能再靠近縫隙了吧!!”
要是商南明死在這,他覺得自己的烏紗帽也保不住了。
“想要做正常人,就不要成為調查官。”
商南明將數據盤扔過去,淡淡道:“照片拍下來了,去處理下。”
運輸部長官手忙腳亂的接住,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驚愕抬頭:“啊?啥?”
“你說這是個啥???”
這一天飛機掉得像秋天落葉,讓運輸部又著急又心疼錢,長官愁眉不展嘴巴上當即起了一圈水泡。
沒想到商南明來一趟,就把事情搞定了??
運輸部長官還陷在恍惚的雲端裡,深一腳淺一腳沒有實感。
“商南明……他還是人嗎?”
他顫抖著含淚問秘書:“怎麼人與人之間的差彆,就能這麼大?還有他不會的東西嗎?”
#關於我的同僚太優秀,以致於顯得我很無能這件事#
秘書默默看了一眼長官的小肚腩:“……嗯。也是有原因的。”
長官感歎:“要不是道德不允許,真恨不得把商長官切成一億片放在各個崗位上——能者多勞嘛。”
秘書:“……長官,商長官就在你身後。”
您想死彆連累我。
長官頓時左腳絆右腳,“噗通!”一聲摔下去。
纏繞機身一圈的監控攝像頭大多數被強電磁擊穿損壞,但還有零星幾個攝像頭幸免於難,在從上方靠近縫隙的時候,拍下了縫隙景象。
情報部的技術人員正在加班加點處理這些模糊的照片。
商南明卻抬眸,看向站在風雪中的祈行夜。
“沒關係,下次和你一起殉情。”
他走過去,將自己的製服大衣披在祈行夜肩上:“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祈行夜剛回神,就被帶著凜冽鬆木氣味的大衣罩住,屬於商南明的溫度還沒有散去,暖融融的包裹住他,將風雪抵擋在外。
令人心安。
他抬眸,帶笑的眼眸璀璨如星辰。
“那倒不至於,商長官。”
祈行夜笑道:“我還想活著——一定得活著。在汙染被消滅之前,我們不能倒下。”
商南明眉眼低垂,溫柔如春風沉醉:“我陪你。不論你想做什麼。”
祈行夜嘿嘿一笑,立刻伸手:“這可是你說的啊商長官,不許反悔。我要一個億行嗎?”
像小荔枝他哥一樣。
商南明瞬間麵無表情,抬手輕打在祈行夜手心上:“嗬嗬,沒有。”
“誒??商長官說話不算數!”
明荔枝乖巧舉手:“老板,老板看看我,我可以!我出兩個億,能和老板再上一次天嗎?”
他眼巴巴:“我也想看京城夜景。要不我捐個飛機也行。”
剛才祈行夜兩人沒帶他,他就好失落來著。
運輸部長官頓時“叮!”的一聲,頭頂燈泡亮了。
“哦哦!你說你要捐兩億的飛機?”
長官衝過來握住明荔枝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他:“你說真的?”
秘書壓低聲音:“長官,這位可是明院長的小公子,懸鏡集團的皇太弟。”
長官果斷握緊明荔枝的手死死不放,生怕財神跑了:“當然是真的了!明小公子還能騙我嗎?”
他轉身利落一揮手,氣勢十足:“來人呐,帶公子上天!”
這兩億就是他的了!
明荔枝拒絕:“我不,我想和我老板一起上天。和老板一起殉情呢,多浪漫。”
看著明荔枝忽然被知名窮鬼運輸部熱情包圍,祈行夜:“…………”
他咬牙切齒:“可惡的有錢人!”
可惡哇,他也想要。
被人群淹沒的明荔枝還在試圖伸出手:“老板,老板我隻愛你!你相信我!”
長官:“快!不能讓財神跑了!”
夜晚喧鬨。
但也有寂靜無聲之處。
阿飛被強製鎮定入睡後,就一直躺在床上,渾渾噩噩,像具屍體沒有反應。
即便醒了,也一直注視著天花板雙眼無神,沒有一點人氣。
和之前過分激動的狀態相比,簡直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不論彆人對他說什麼,他都愣愣沒有回答。
隻在旁人想要將他撤離出租屋時,才發了瘋鬣狗一樣狂暴撕咬靠近他的人,打死也不願意離開。
無奈,隻能讓阿飛繼續待在這裡。
人一撤走,阿飛就恢複了平靜,又是那副死水模樣。
專員看著床上死人一樣的阿飛,歎了口氣,到底還是怕他出事,就坐在他床邊守著。
夜深,人乏。
專員抵不住睡意,眼皮逐漸沉重,一點,一點向下,闔上又睜開,努力想要支撐。
但還是閉上了眼,呼吸均勻。
嗒,嗒……
窗戶外,傳來敲擊聲。
黑影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