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搓手,掏出手機本想要看一眼當地天氣預報,卻驚訝發現手機沒有任何信號。
隻能發揮搬磚的功能。
明荔枝:“??這麼偏僻的嗎?”
“小少爺,沒見過這種地方吧?”
雲翳清聞言回頭,輕笑道:“村子裡是這樣的,就算不是汙染事件的影響,平日裡信號也沒多好,尤其是這邊居民分散,隔山跨河,信號更弱。忍一忍,等結束後回城市就好了。”
明荔枝愁眉不展。
他這可是科研院發的手機啊,和市麵上能買到的民用手機還不是一個概念。
連這種都沒信號……
他轉頭看祈行夜,眼巴巴的雖然一句話沒說,但那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已經替他把所有話都說完了。
祈行夜一頓,無奈點點頭,“嗯”了一聲。
明荔枝是在問,是不是汙染粒子的影響。
祈行夜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汙染被稱為第三力量,是有原因的。
它不依附於任何體係內,而是自成一派。
不論是人們所熟知的科技還是鬼神,奈何它不了,連觸碰都做不到。
就連科研院研發多年的對汙染特製設備,也始終沒有走出建立在汙染之上的運作原理,所有能碰到汙染物並造成傷害的武器,內部全都攜帶汙染粒子。
這也是為什麼,祈行夜一行人沒有攜帶汙染武器。
他試著將一件特製匕首扔進河裡。
果然,不等碰到河水,匕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雲翳清倏地睜大眼睛:“這是?!”
他從未聽說過,什麼東西能導致固體就在眼前迅速升華蒸發。
他喃喃:“難不成河水……”
祈行夜點頭:“現在看,整條河水裡都是濃鬱的汙染粒子。”
“靠近也沒有用,沒有測試的必要。”
餘荼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幾人回頭,就看到餘荼攙扶著另一道修長身影,從遠處緩緩走過來。
那道身影輪廓雖然看起來眼熟,似乎就是宴頹流沒錯,但卻跛著腳,一瘸一拐還需要餘荼的攙扶,並且肩膀下落,微微顫抖。
似乎……疼痛和精力都無法支撐她行走,完全依賴餘荼。
祈行夜眉頭一皺,快步迎上去:“這是宴頹流??”
開什麼玩笑!
他認識的3隊副隊長,可是個酷蓋,殺天殺地殺空氣,就沒有宴頹流害怕的東西,不論誰站在宴頹流身前,都會不自覺氣弱幾分。
那樣一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不良於行的模樣?
祈行夜心頭湧上一陣酸楚。
但當靠近之後,他的腳步卻猛地一頓。
宴頹流……不是受傷,而是破損。
字麵上的意思。
她的身體就像是一具被摔破的石膏像,摔出去的茬子也就這樣從她身上消失,變成了一處空缺。
可沒有創口,沒有流血。
不是受傷——沒有正常的受傷會是這種模樣。
“宴頹流,她怎麼了?”
祈行夜驚愕問餘荼:“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聽到聲音,宴頹流緩緩抬頭,向聲源望去。
祈行夜這才看到,不僅是身上的傷,宴頹流的眼睛也受了“傷”。
那雙原本會在黑夜中散發著幽幽微藍光澤,像狼一樣的眼眸,現在卻隻剩一片灰蒙蒙。
像是有人將她的瞳仁硬生生挖走,卻將眼睛給她留下了一般。
同樣沒有傷口。
“傷她的,不是汙染物或人。”
餘荼平淡道:“是界壁。”
祈行夜瞬間皺眉:“為什麼會提到這個詞?”
他對界壁這個詞沒什麼好印象,所有與界壁有關的案件,都棘手到頭痛,並且總是伴隨著巨大的損失,會讓他身邊的人受傷。
甚至失去。
而宴頹流……
“看什麼?”
這位副隊長嗤笑一聲,雖然暫時失去視力,卻也不妨礙她準確無誤的將眼睛轉向祈行夜的位置。
早已經在祈行夜第一次發出聲音時,就已經確定了他的方位和數據。
宴頹流渾身肌肉緊繃,儼然是戰時狀態。
隻要祈行夜或周圍其他人敢輕舉妄動,她隨時都可以出手,殺死對方。
祈行夜:“……不愧是你,和我印象中一點都沒改。”
還是一樣的危險。
失明也無法成為削弱宴頹流的借口。
她向渡口的方向揚了揚下頷:“船已經準備好了,去桃子鎮還要幾個小時,我們邊走邊說。”
劃船的任務,就順理成章的落在了雲翳清和左春鳴身上。
雲翳清一撐船杆,動作熟練的遠離岸邊,小船慢慢在河水中劃開,水波蕩起。
宴頹流也說起了自己這一身“傷”的由來。
失蹤。
具體來說,那不是受傷,更是在與另一個世界分離時,沒有完全脫離而被暫時留在了另一個世界。
就像兩張粘在一起的麵餅揭開時,一張的碎片粘在了另一張上。
隻不過宴頹流是缺少的那一個。
“小鎮不好進,更不好出。離開的人,或多或少都失去了點什麼。”
“我也一樣。隻不過我不能像那些小鎮居民一樣,把意識丟了。”
她輕描淡寫:“所以就以傷換傷,按照我的想法來,換了更輕鬆的傷口。”
餘荼補充道:“小頹的一部分傷,是代我受過。所以我才能離開小鎮。”
宴頹流懶洋洋擺了擺手:“那也總比兩個人一起死在小鎮強。我們賭贏了,不是嗎?”
這個居民接連失蹤的詭異小鎮,在還是170的時候,白翎羽就已經查清,失蹤的人正是去了另外一個空間。
就像祈行夜曾經經曆過的二維世界。
隻不過桃子鎮的另一個世界……不是二維,而是真正與一個世界無異的空間,足夠以假亂真。
汙染再起,餘荼和宴頹流踏進小鎮時,就察覺到了異常。
小鎮空蕩,卻像是有人在盯著她們。而說起失蹤的人,小鎮裡還在堅守的人們卻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似乎是在為親朋的失蹤感到高興。
“然後在那裡,我們找到了另一個空間。”
宴頹流:“一個顛倒的世界。”
之所以無法走出小鎮,正是因為這個顛倒的空間。一旦知道它的存在,甚至不需要觸碰或親自走入,都會被牢牢束縛住,不論跑出去多遠都會被拽回來。
比起“物體”,有形的敵人,它更像小鎮上的一種規則,隻是區彆於現實的物理法則運行。
而宴頹流兩人就算明知道顛倒空間的危險,也隻能深入虎穴,在那裡,她們找到了白翎羽等人。
但回到小鎮上後,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帶走她們。
對小鎮了解更深的白翎羽主動提出放棄:走不了的。
與“規則”糾纏太深,已經深陷其中,除非蕩平整片沼澤,否則不論是3隊還是普通人居民,都隻能被關在這裡,直到肉.體虛弱而死亡。
進退無路之時,宴頹流壯士斷腕,以自己的命為餘荼鋪墊,硬生生從“規則”裡闖出一線生機,將餘荼送了出去。
“乾什麼那副死人臉?”
宴頹流指了指祈行夜,嗤笑道:“我這不是還活著呢嗎?一個受傷,一個完好脫離,這已經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祈行夜眼神複雜。
近距離查看之下,他清楚的看到了宴頹流的傷口。
沒有流血,似乎也不疼。更像是被頑皮孩童掰斷的雕像,破碎之處卻對血肉清晰可見,甚至能看到破損皮膚下的肌肉,血管……
像在看一具活體解剖標本,被剝開皮膚後的衝擊力。
明荔枝剛借著手電筒光亮看清,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頭皮發麻。
其他兩人也都愣住了。
他們想過宴頹流會受傷,但是傷到這種程度……
“測過汙染係數嗎?”
祈行夜皺了下眉:“你現在是人,還是汙染物。”
宴頹流半靠在船上,雖然受傷不輕,卻依舊笑得慵懶,像獨自舔傷口的貓。
沒什麼能折斷她的意誌。
她掀了掀眼睫,低笑聲從喉嚨間擠出,勾起胸膛的共振。
“餘隊沒告訴你嗎?在小鎮附近,汙染計數器都會失效。”
她垂手指了指河水:“高濃度的汙染粒子在這呢,有這麼濃鬱的汙染在,汙染計數器被嚴重乾擾,無法使用。所以我現在也無法確定,我是人是鬼。”
“那祈行夜,你知道嗎?”
宴頹流勾唇:“你本身……是人還是汙染?”
氣氛一時間僵持。
明荔枝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拉了拉祈行夜的衣袖,想要讓老板消消氣。
祈行夜皺緊的眉頭慢慢鬆開。
“白翎羽他們呢?”
“在小鎮上。”
停頓了下,餘荼又補充道:“現實中的小鎮。”
“等到桃子鎮之後,你就能看到他們了。”
仰頭看去時,夜幕黑得黑洞一樣,吞噬一切,讓人不舒服。
“喂,你說,隊長會回來找我們嗎?”
陳默睜開眼,扭過頭去看另一邊的白翎羽。
紮著雙馬尾的女孩一身乾涸血跡的狼狽,雙手墊在腦袋下,望著頭頂出神。
“會。”
陳默不太喜歡說話。
但白翎羽不放過他:“你怎麼那麼篤定?那可是隊長,不是祈行夜,如果隊長權衡利弊後認為沒有救我們的必要,那她就不會來。”
她隻是不說,不是不知道。
追隨餘荼許久,她很清楚自家隊長是怎樣行事的。
不是會說什麼不放棄一個堅持到底的祈行夜,也沒有大團聚的其樂融融。
對餘荼而言,唯一重要的隻有與汙染的戰爭。
沒有價值,弊大於利,就會被果斷放棄。
“其實我還挺希望隊長不來的。”
白翎羽聲音悶悶的:“這裡這麼危險,就應該一導彈轟了。她既然已經離開了,就不應該再回來。”
陳默渾身一僵:說用導彈轟炸境內……你瘋了嗎?!
他渾身肌肉緊繃,總覺得像警惕的貓,隨時準備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死心吧。”
吭哧吭哧半天,被白翎羽狂懟的陳默,終於吐出來一句話:“餘隊是不會放棄桃子鎮的。”
白翎羽:“!!!”
前一刻還說自己能理解的女孩,眼睛裡瞬間迸發驚喜亮光:“真的嗎?果然隊長還是喜歡我的對吧,她才不會扔下我不管呢。”
陳默:你大概是想多了。
雖然和白翎羽共事多年,但陳默始終沒理解過他們隊裡的這幾位姑奶奶,究竟都是個什麼腦回路。
怎麼覺得你們不是為了汙染才在3隊,而是奔著接近餘隊才來的?
“那倒是不大可能。”
陳默的聲音平靜無波,遵循了狙擊手一貫少言寡語的性格:“小鎮,對餘隊,有價值。”
——彆太自戀了,不是餘隊有多喜歡你,而是鎮子上還有她需要的東西。
白翎羽:“…………”
“哦。”
她冷酷:“陳默你個木頭樁子!我們都他媽的要死了,你就不能哄哄我嗎?”
她能不知道?她當然知道!
陳默:“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白翎羽差點一股火背過氣去。
“就不應該和你一起出任務,和聶文一起都比你有意思。”
“所以今晚到底為什麼這麼冷啊!”
她罵罵咧咧。
陳默梗住:“因為,我們沒有房蓋。”
“所以說為什麼會連房蓋都沒有啊!!”
白翎羽怒吼著指向自己頭頂:“你找的什麼破房子?隻有四麵牆壁還算是房子嗎?”
兩人睡的房子上麵……赫然是夜空。
從河麵上吹來的冷風呼呼灌進房子裡,凍得白翎羽瑟瑟發抖。
陳默遲疑了下:“呃,因為適合狙擊?”
“這是這附近最好的狙擊點。”
他很自信,如果有人敢從四周偷襲,一定會第一時間被他發現並擊斃。
白翎羽:“…………”
她就不應該指望這些男的,真的。都是廢物,沒一個有用的。
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問:“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現在根本連槍都沒有。”
沒有槍,狙擊個屁!
陳默卻皺眉側耳,似乎在認真傾聽著什麼。
甚至忽略了白翎羽。
白翎羽正氣悶想要暴揍陳默,忽聽他說:“有人來了。”
“誰會來這種地方?桃子鎮的惡名還不夠嗎?”
她一愣,隨即驚喜浮現眼中:“是隊長嗎,她來找我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旋風一樣翻身下床,衝出門外。
陳默看著被留下“吱嘎,吱嘎……”晃悠的木門,不由得沉默了。
這些姑奶奶們,果然很難懂。
他搖了搖頭,不放心白翎羽一個人行動,也起身準備出去。
卻在看到牆角堆著的巨大行軍包時,頓了頓。
包上繡著“聶文”的名字,卻染滿鮮血又被水沁過,一層層水漬疊加得狼狽。
包在這。它的主人卻不知道去哪了。
陳默找到時,隻剩這一個包放在河水的岸邊,還有一個打開的金屬杯子。
采樣試管破碎在青石板上。
聶文不知所蹤。
陳默不是養在城市裡的嬌嫩花朵。
現場的一切痕跡在他看來,都在向他訴說著在河邊取水采樣的聶文,是如何在一時防備不住的情況下,被從河水裡猛衝出來的敵人襲擊,並拽入河裡的。
他最擅長的領域,否定了他同伴的生機。
於是陳默也試圖否定自己的豐富經驗。
隻對白翎羽說:會找到的,聶文一定是發現了汙染物在追。
陳默注視著包裹愣神,隨即抿了抿嘴巴,轉身追了出去。
“到了。”
餘荼率先站起身:“前麵五米,就是岸口。”
但環視四周,餘荼卻忽然皺緊了眉:“等等,不太對。”
“我和小頹離開的小鎮……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