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荔枝這個人質在手, 祈行夜想要見到明鏡台很容易。
就算明荔枝不想見到他哥,不對明鏡台使用“人質”,祈行夜也有一百種方式找到明鏡台。
——比如偵探社附近這幾年新開的店, 新搬來的鄰居。以及不論日曬雨淋,隻要明荔枝在家,就雷打不動在巷口賣水的大爺。
“怎麼會有完全不掙錢, 反而能堅持三年的店,還不僅是一個,而是一片。”
祈行夜摩挲下頷, 笑道:“不論明鏡台的出發點到底是什麼,他是真的派了不少人過來啊。”
懸鏡集團的招聘裡估計都有專門的職位了:跟蹤小荔枝, 時刻向BOSS彙報叛逆弟弟的消息。
明荔枝一驚,悚然回頭看祈行夜:“老板你怎麼會知道?!”
我還以為我掩飾得很好的QAQ
祈行夜嫌棄:“你是沒說——但偵探社周圍全擠滿了你喜歡的東西, 你不覺得過於巧合了嗎?”
最初兩年還算克製, 隻是附近街區偶爾會搬來肌肉過於結實的白領, 從不上課隻蹲偵探社的所謂學生,感知敏銳得堪比雇傭兵的大爺。
作為常需要喬裝打扮隱匿調查的私人偵探, 祈行夜很擅長假扮成不同的人, 不同的身份對應不同的服裝和舉止習慣。
也因此,那些偽裝的便衣, 逃不過祈行夜的眼睛。
他倒是知道自家小兼職生是富二代, 隻當是富一代老爹不放心傻兒子,怕黑心老板把小蠢貨賣去挖煤才來看著他。
但是, 從祈行夜見過明鏡台之後,事態就越發的不可收拾。
明荔枝喜歡的低調奢侈品牌,喜歡的冰淇淋,書店, 家居店,咖啡店……這些與老城區調性完全不搭的奢華店鋪,竟然雨後春筍般開在了偵探社附近。
祈行夜要是再猜不出來原因,他的偵探社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明荔枝:“…………”
“老板老板你不會趕我走吧,我對老板是真心的QAQ”
祈行夜趕緊抬手推拒撲上來的明荔枝,看被自己按住腦殼的小荔枝四肢並用努力劃動靠近自己。
像落水的小柯基撲騰撲騰。
祈行夜:……噗。
他趕緊收斂了笑意,正色道:“你哥早就知道我知道了,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敢這樣有恃無恐?你又在怕什麼。”
在發現明鏡台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並關注後,祈行夜恍然大悟,明白了為何之前偵探社持續了數年的平靜。
——明鏡台雖然異常關注他,但大概率是想要交好,通過他去搭線秦偉偉,再通過秦偉偉與林不之結成利益同盟。
而非交惡。
明鏡台不想讓自己對明荔枝的關注被擺在明麵上,更不想因此而惹怒祈行夜。
之前派來的人,恐怕主要任務隻是確保明荔枝的平安,加上在必要時將祈行夜當做人質,威脅秦偉偉。
但不會隨意撕破臉。
——刀隻在刀鞘中時,才有威脅意義。
不過在與祈行夜見麵後,明鏡台就不再有這樣的顧慮了。
他猜到祈行夜能猜到這一切真相,因此那次主動會麵,更像是禮貌的打了聲招呼:你好,從現在開始,我要監視你了。
過了明路。
就算之後祈行夜再想因為這個而發難,也找不到理由。
聽祈行夜說完的明荔枝:“…………”
他人都傻了:“那我這段時間費心費力的想要遮掩,不敢讓老板你發現那些人,是為了什麼?”
祈行夜像在看一隻小傻子,眼神憐愛:“誰知道呢。”
他聳聳肩:“我還以為你是喜歡捉迷藏遊戲。”
是的,祈行夜早就發現了明荔枝暗搓搓的小動作,但卻壞心眼的沒有提醒,而是看著小荔枝躡手躡腳的擔憂,自己笑得異常開心。
黑心老板無異了。
明荔枝:“???QAQ”
當場一個爆哭。
等明荔枝拽著祈行夜哭濕了他整件襯衫,又哭倒了長城,來自雲翳清的電話終於給了祈行夜機會,讓他能從小荔枝手裡搶回自己濕噠噠的衣角。
“祈老板,你還記不記得降頭師阿泰?”
雲翳清聲音嚴肅:“我在追查我們找到的名字,有T國降頭師認出其中一人曾在幾年前去過T國,與T國上層密談,極有可能涉及到T國境內的幾處秘密實驗室。”
“而那個人,如今在懸鏡集團供職,是……明鏡台的秘書之一。”
祈行夜動作一頓,微不可察的瞥過明荔枝一眼,轉身向客廳外走去。
“那位秘書的檔案發給我。還有,T國的秘密實驗室……”
他輕笑著,仿佛在開玩笑:“彆告訴我,那些實驗室也都是懸鏡集團承建。”
雲翳清沉默了。
他沒有回答,卻也說了一切。
祈行夜了然,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明鏡台最近的行程,找到後發給我。”
雲翳清應下,又有些擔憂:“祈老板,這件事與小荔枝無關,不管你對明鏡台怎麼看,彆牽扯到小荔枝。”
他誠懇極了:“你看小荔枝那傻乎乎被賣了都不知道的模樣,他肯定和這事沒關係。”
“…………”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不知道你這話是在罵他,還是在誇他。”
小荔枝要是知道了,可不一定高興。
況且——雲翳清還不知道,荔枝,也是有刺的。
能從明鏡台的掌控中脫身,還會給自己找靠山,比調查局都先一步找到他……明荔枝可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麼傻。
祈行夜眸光帶笑瞥了眼小荔枝:“雲雲,看在你這麼維護小荔枝的份上,他應該不會賣了你。”
雲翳清:“?”
掛斷電話,祈行夜還沒等上一秒鐘,終端忽然響起了消息提示。
發信人“未知”:[懸鏡集團實驗室承建項目一覽.pdf]
足足40G的巨大文件包,差點閃瞎祈行夜的眼。
祈行夜:[?發什麼瘋?你不是餘荼的神奇海螺嗎,怎麼突然聯係我?]
他還納悶的特意退出去看了好幾眼聯係人界麵:[發錯人了嗎?]
這位被餘荼搜羅來的計算機天才人物,可是3隊的壓箱寶藏,除了餘荼之外,沒有人知道負責3隊技術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姓甚名誰。
怎麼一向被3隊小心保護的暗處的技術人員,竟然會突然聯係他?
祈行夜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發信人“未知”卻顯得乖巧極了。
[看你好像需要,我就先發給你了。我比情報部那些人快多了。但是我沒有監聽祈偵探你的電話,真的!]
祈行夜:……什麼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無語:[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監聽我的?]
不等對麵回答,他又補了一句:[最好誠實告知。敢騙我的話,接下來你要我幫忙的事,就可以直接不用說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
能讓技術人員主動找來的原因,祈行夜心中已經大抵有數。
——餘荼。
果然,對麵沉默了半晌,磨磨蹭蹭發來一句:[倒也沒有特意監聽你……主要是也沒有誰能瞞過我。]
監聽祈行夜×
監聽全人類√
祈行夜倒吸一口冷氣:“…………”
這就是頂級的技術嗎?說話這麼硬氣!
[我們餘隊的事,祈偵探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做?]
對麵猶豫再三,還是一咬牙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事:[我看祈偵探你最近,好像沒什麼動靜。餘隊失蹤,祈偵探你有頭緒嗎?]
祈行夜:來了來了,果然是餘荼。
他勾了勾唇角,掌控著主動權不急不緩:[在辦。]
暗自數了幾秒,等對麵差不多開始著急起來之後,祈行夜才又慢悠悠補了一句:[沒想到你這麼厲害,如果有你的幫忙,應該會更快。]
發信人“未知”秒回:[當然當然!祈偵探你有什麼需要,直接說!聽說你缺錢,想搶.銀行嗎?我把金庫密碼送你啊。]
祈行夜:“…………”
草!3隊行事都這麼狂野嗎?
他嘶嘶倒吸了兩口氣,趕緊按住躁動的技術,讓對麵稍安勿躁:[彆輕舉妄動。有需要我會主動聯係你。]
對麵一秒順毛,乖乖巧巧應了一聲,就連回應都帶著波浪號透露著好心情。
祈行夜挑眉,輕笑著搖頭。
看來這位技術,和餘荼不是一個性格啊,被保護得這麼好,簡單到一眼能看透。
略施小計就讓3隊的技術歸了自己,祈行夜心情大好,哼著歌向明荔枝招了招手:“走吧小荔枝,帶你去找你哥。”
明荔枝:“!”
商南明立刻看了過來,聲線幽幽:“我呢?”
“你?”
祈行夜扭頭看了一眼書房裡堆得滿滿當當的文件,隻用雙手比劃了一下,但笑不語。
但意思很清楚:文件這麼多,您還是先處理完工作再說吧。
商南明這個汙染樞紐罷工,怕是全世界的汙染機構都要亂了套。
商南明:“…………”
無可反駁。
於是平日裡素有工作機器之稱的商南明,隻能被祈行夜嫌棄在偵探社,目光幽幽的注視著祈行夜帶著明荔枝離開的背影。
像是剛新婚就被扔在家獨守空閨的小媳婦,偏偏還碰上祈行夜這樣的狠心人。
怨念極了。
明荔枝都被看得背後發冷,忍不住快走了幾步。
直到竄出偵探社,商南明的視線被大門擋在後麵再也不見,他才鬆了口氣。
“老板,我們去,去找明先生嗎?”
他躊躇著左腳蹭右腳,右腳踩左腳,糾結得恨不得原地刨坑:“那要不要先聯係羅溟隊長,多帶幾個人一起去?”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怎麼,死也要拉幾個陪葬嗎?”
“你到底是有多怕你哥?”
明荔枝欲哭無淚:“哪敢不怕啊?不怕明先生,以為自己比他強的,一般墳頭草現在都老高了。”
母親死亡的時候,明荔枝還太小。
擔心創始人驟然離世後內鬥的懸鏡集團,有人會對小荔枝不利,因此明鏡台不放心的時刻將他帶在身邊,每隔幾分鐘就要抬頭看看小荔枝還在不在,見到他抱著玩具嘿嘿傻樂,才會安下心繼續做自己的事。
明明隻是還未成年的小少年,明鏡台當時自己也是孩子,卻已經比大多數成年人還要熟練的照顧著小荔枝。
家庭教師上門時,常常會看到明鏡台一邊抱著小荔枝輕晃,哼著搖籃曲哄睡,一邊淡定的超額完成學業。
即便是成年接管懸鏡集團後,明鏡台在開會,明荔枝蹲在會議桌下玩積木,也頻繁到成了懸鏡集團的獨特一景。
會議桌上的高管們在為幾億幾十億的合同據理力爭,明鏡台卻漫不經心的掰碎手裡的點心喂小荔枝,絲毫不在意昂貴漂亮的西裝落的全是點心碎,還會耐心的幫小荔枝擦掉嘴巴上的殘渣。
明鏡台對明荔枝的關注,甚至讓很多高管都懷疑過:這是弟弟嗎?多少親兒子也沒有這個待遇吧!
而得益於此,明鏡台的言傳身教,讓本就完美繼承了明家智商基因的明荔枝,早早就看懂了商業布局,甚至在還抱著玩具傻樂的年紀,商業經驗就已經遠勝過很多金融學院的專業人士。
——明荔枝,應屆畢業生,但二十年工作經驗。
不過,比商業更令明荔枝記憶深刻的,卻是明鏡台的乾脆利落的行事。
恐怕沒有人比明荔枝更清楚,一旦惹怒了明鏡台,會落得怎樣悲慘的下場。
無知者無畏。
知道得越多……越恐懼。那也成為了明荔枝對明鏡台敬畏的根源。
“我好不容易才從明家逃出來,難道要眼看著老板你被明先生抓走嗎?”
明荔枝欲哭無淚:“要不然我們去找林局長吧。明先生似乎忌憚林局長。”
科研院是明言的,明言是明鏡台生理上的親生父親。
雖然父子兩個一脈相承的冷漠,誰也不在乎誰。但這些年來,關係到底還是維持在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上。
可林不之就不一樣了。
在商南明看來,林不之是調查局的吉祥物。
可那位總是笑吟吟氣質溫潤的局長,在外界,卻是汙染二十年來絕對的定海神針,無可撼動。
林不之為數不多的真正溫情,都給了秦偉偉和商南明。
於是在明荔枝心裡,林不之和商南明,也就成了為數不多能與明鏡台分庭抗禮的存在。
從偵探社走到冰淇淋店,不到一公裡的距離,明荔枝已經拽著祈行夜的衣角擔憂的說了二十幾遍。
感覺自己養了個複讀機的祈行夜:“嗶——”
他麵無表情捏住明荔枝的嘴巴:“關機。”
明荔枝:“嗚嗚!”
失去了厲鬼這個超好用空調,走出偵探社的祈行夜也感覺到了一絲炎熱。
冰淇淋店外排著長隊,放暑假的孩童擠在門口嘰嘰喳喳,鳥兒一般沒有停歇。
巷口的大榕樹投下陰影,斑駁樹影間輕搖蒲扇也能帶來幾縷清涼。
照舊出攤的李龜龜見祈行夜看來,立刻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神,示意坐在冰淇淋店門口的那位女士。
李龜龜:看見沒,就這個,明荔枝他哥派來的探子。
祈行夜比了個手勢:OK。
明鏡台有關注小荔枝的方式,祈行夜也有自己的反偵察手段。
遍布各處的朋友們,就是他的眼睛。
天熱也依舊堅持出攤的李龜龜,就是祈行夜放在偵探社外的重要哨兵之一。
等那位打扮得像是溫柔母親的女士,看到祈行夜微笑著徑直向她走去而警惕時,已經來不及了。
“明鏡台讓你來的?”
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將要起身的女士重新按回去,笑眯眯道:“要是讓明鏡台知道,你不僅沒有做好監視的本職工作,還被明荔枝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明鏡台會是什麼反應?”
女人頓時汗都下來了。
“你想要什麼?”
女人看了眼祈行夜身後的明荔枝,一臉警惕:“你要對明小少爺做什麼?”
祈行夜無辜攤手:“你似乎還沒搞清楚,現在不是我要對小荔枝做什麼。而是。”
他輕笑著緩緩俯下身,在女人身側低聲耳語:“你的命,掌握在我手裡。”
“但到底要不要告訴明鏡台,你可以自行做決定——要麼,將明鏡台的行蹤告訴我,我們今天沒有見過麵,我隻是帶小荔枝來買冰淇淋。”
“要麼。”
祈行夜歪了歪頭,笑得毫無陰霾:“聽說,明鏡台對待廢物不留情麵?你覺得,他要是知道了你的疏漏,會怎麼做?”
女人慢慢瞪大了眼睛,抬頭看向背光而立的祈行夜時,仿佛在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