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有了人手,又得到了章邯的默許和扶持,放還民夫的工作終於得以大麵積的鋪開。
皇陵營地中,時不時爆發出一陣興高采烈的歡呼聲,頌揚聲不絕於耳。
然而陳慶的心情卻很沉重。
1927年,一位偉人寫下了著名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詳細論述了當前農民的處境、遭遇、急需解決的各項問題。
陳慶也是如此。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大秦二世而亡,始皇帝死後天下皆反,絕不是什麼偶然或者百姓的一時義憤,而是大秦根深蒂固存在的問題。
通過幾天的走訪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最初遇到的那群民夫,在皇陵營地已經算條件好的了。
真正慘的是大秦的刑徒。
民夫無罪之身,還可以乾些打胚、雕刻、燒火等輕省活計。
而刑徒全部被用於挖土、運輸、砌牆,打夯等沉重的體力勞動。
一秒記住m.
哪一天要是隻死十幾個人,連監工都會覺得意外。
“唉!”
“這要是讓他們去後世踩縫紉機,怕是踩冒煙了,嘴角都得帶著笑。”
陳慶除了感慨之外,還有些後怕。
他不光販過私鹽,經營銅鐵鋪子的時候也玩了不少花活兒。
能全須全尾的活到現在,也算是幸運至極了。
“大人,返鄉文書已全部發放完畢。”
文吏收拾好東西,過來候命。
“走,咱們去下一個地方。”
“午時啦?先去吃了飯再說。”
陳慶瞧了一眼天色,朝著章邯的行營走去。
他連著去蹭了五六天飯,卻沒有見到章邯本人。
不知道是因為李斯的緣故,對方不敢與他見麵。還是章邯自己心存顧慮,所以才刻意回避。
反正陳慶不管那一套。
整個營地大幾十萬人,就章邯的行營夥食最好,不蹭他蹭誰的呀?
龐大的皇陵營地中,民夫和刑徒也在監工的吆喝下,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朝食到了,速速去打飯。”
“吃完了趕緊乾活。”
監工的語氣雖然惡劣,然而這句話對於疲累的工匠們無異於天籟之音。
一處專供高等匠工吃飯的草棚下。
簡陋的飯桌上,碩大的海碗裝滿了蒸熟的麥飯,比尋常民夫多出不少。
除此之外,還有下飯的蔥、韭,和每人一碗藿葉(豆子葉)湯。
雖然在陳慶眼中,已經不能用粗茶淡飯來形容了,但是在皇陵營地中,這絕對是高人不止一等的待遇。
“咦,今天怎麼吃飯的人少了很多?”
相裡奚捧起飯碗來,才發覺不對。
往常一到這個時候,飯桌邊總是擠得滿滿當當,今天卻空出來好些地方,顯得稀稀拉拉的。
工匠們抬起頭,望著秦墨一派的首領人物,神色複雜,囁嚅著不敢說話。
相裡奚仔細觀察了下,發現很多剛加入墨家的工匠們居然都跑了!
“父親,是那位左中侯要來了。”
一名衣著樸素,不施脂粉的年輕女孩剝好了蒜,放在相裡奚的手邊。
她五官姣好,皮膚呈一種健康的小麥色。
麵容不似贏詩曼那般嬌美動人,有種英武乾練的颯爽之姿。
嗓音略帶沙啞,十分富有磁性。
衣袍雖然寬鬆,卻難掩豐腴婀娜的身材。
尤其是胸前的高高鼓起的一大塊,在這個女人比金子都稀罕的工地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不懷好意的目光。
然而除了多看兩眼,哪怕再膽大包天的刑徒,也不敢對其有任何非分之舉。
她是將作少府大匠相裡奚的女兒,相裡菱。
大匠,按照後世的說法,應該被稱作總工程師。
昔年墨子死後,曾經與儒家並稱當世兩大顯學的墨家分裂成三派。
一為秦墨,二為齊墨,三為楚墨。
其中秦墨以工造技術見長,曾經在始皇帝統一天下的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齊墨則演變成了依附於王公權貴的門客,謀士一類,以辯才聞名於世。
至於楚墨,則繼承了墨家的俠義精神,大多數墨俠都投入其中,演變成一支大型‘有活力的社會組織’。
“左中侯?”
“可是打造出鹹陽城外水力磨坊的陳慶?”
相裡奚麵色不虞,對陳慶直呼其名,語氣非常不滿。
墨家為大秦帝國做出了多少貢獻,他至今還隻是個大匠。
可陳慶來了才多久,造了個水力磨坊,就搖身一變成了他的頂頭上司。
這還有天理嗎?
“就是他。”
相裡菱語氣不悅的說:“陳慶要放還民夫還鄉,那些剛加入進來的人,不少役期都超了。因此……才會不告而彆。”
“父親,要不要教訓他們一下?”
墨家學派有著自己的法度,對於叛逃者的懲處十分嚴厲。
現下墨家本來就式微,要是人人都像他們一樣說走就走,人心豈不是就散了?
“此事……容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