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搖了搖頭:“朝廷用得著他們的地方太多了,即使是我,也不能儘數將他們全放回去,你明白嗎?”
李左車緩緩點頭。
他知道陳慶的難處。
皇家帝婿畢竟不是皇帝,有些事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大人您先聽聽下官遇到的兩樁冤案,再作計較。”
李左車在腦海中打好腹稿:“王淵,盧江郡人士,家境殷實,世代經商。”
“前年他聽聞北地九原郡的皮毛、藥草價格十分低廉,而絹布、日常器具又非常暢銷,故此籌備了不少貨物,準備去冒險一試。”
“到了北地他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當地的商業大多被北軍將領暗中把持,他無權無勢,家中又沒什麼門路,想要收貨、賣貨處處受人打壓。”
“沒奈何,王淵便打算把手中的貨物賤賣了保本,打道回府。”
“卻沒想到,就在他返回家鄉的前夜,出了點岔子。”
陳慶插話問了一句:“他遭遇歹人偷盜搶掠了?”
李左車語氣複雜地說:“要真是遇到歹人倒好啦!”
“王淵悶悶不樂,在客棧中飲酒消愁。”
“隔壁一桌軍漢恰好在尋歡作樂,其中一名將領無意間從他的桌邊走過,看他乾啃著鍋盔,就問道:你為何不用佐菜蘸醬?”
“王淵心情苦悶,便回了句:在下為什麼要蘸醬?”
“那將領喝多了酒,不依不饒:哪有吃鍋盔不用佐菜蘸醬的?”
“王淵被他糾纏得不耐煩,回了句:我蘸不蘸醬關你什麼事?”
“就這一句話,惹惱了鄰桌的軍漢。”
“王淵被當場格拿,依刺探軍情論處。”
“他生怕丟了性命,以全部身家通融打點,才未在北地服刑,被送到了鹹陽。”
陳慶的眉頭緊緊皺起,心煩意亂地說:“蒙恬治的什麼軍!”
“豈能如此兒戲便冤枉了一個好人?”
李左車歎息道:“還有更匪夷所思的。”
“漢中郡人士郭利,自幼通讀詩書,家學淵源。”
“因幼女患病,在藥鋪診治良久,卻不見成效。”
“換了彆處後,女兒已經生命垂危,雖然救過來,卻落下了殘疾。”
“有好心人告知他:先前那鋪子裡的藥材都摻了假,你平白耽擱了時間,否則何至於害了女兒。”
“郭利如遭雷擊,回去把剩下的藥材送去其他鋪子查驗,果然如此。”
“他氣不過去找最早那家藥鋪理論,對方怕鬨大了影響生意,賠了郭利一筆不菲的錢財。”
“萬沒想到,當夜官府衙役就破門而入,將他打入大牢。”
陳慶下意識問:“告他訛詐勒索?”
李左車點頭:“正是如此。”
“那藥鋪背後的東家,是縣府的主簿。”
“可郭利家中也有幾門親朋故舊,門路頗廣。”
“最後……”
李左車傷感地歎了口氣:“沒成想那主簿與郭利的夫人家裡沾親帶故,不知他們怎麼勾連在一起的。”
“他的夫人在堂上作證,自家女兒並未受妨害。”
“郭利訛詐之事頓時成了鐵案,縱使有天大的本事都翻不過來。”
陳慶一拍桌案:“彆人翻不過來,本官卻未必!”
“王淵那裡,我修書一封,送去蒙恬那裡,定能替他討還公道。”
“郭利之事,我請太子殿下親自過問。”
“區區一介縣府主簿,他也敢一手遮天?!”
李左車欣慰地頷首:“刑徒中此類比比皆是,大人您……”
陳慶的心情無比沉重:“我不知情便罷了,既然知道,就不能不管。”
“本官不是什麼聖賢在世,救不了天下芸芸眾生。”
“但能救幾個算幾個。”
“再有申訴喊冤者,你務必記錄在冊,不可隱瞞。”
李左車站起身,衝他深深作了一揖。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坊間盛傳陳慶以前是反賊,朝中群臣皆稱之為奸佞,也並非毫無道理。
起碼以他的作為,時局有變的情況下,是真的能一呼百應,從者雲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