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立時明白他們為何出現了。因為,和他們來時一般的山呼聲,又響起了。這一次,呼聲更高,更亮,百姓們響亮的聲音裡,充滿了開心與興奮:
“燕王!”
“燕王妃!”
“戴神醫——!”
他們上了馬車。
那些快樂的歡呼聲,並沒有被薄薄的車壁阻攔,它們便似一隻隻無形的長了翅膀的鳥兒,撲簌撲簌著,從四麵八方,飛揚著追隨了他們馬車一整路。
朱棣側耳聽了許久。
禮部擬定的種痘禮製奏疏,是他代朱元璋批閱的,其中關節,再沒有比朱棣更清楚的。因而,進去前的那些事情,朱棣不意外。
可出來後的種種情況,卻叫朱棣心中波然起伏,久久不能言語。
種痘出來,因不知具體時間和情況,禮部是沒有製定任何儀式的。
朱棣出來時,也是以為,己方人不過上個馬車,低調回到宮中而已。
但現場有如此多人。
他們怎麼會出現?
必是自發的關注,自發的前來。
他突地複雜一歎:
“怪不得,從古至今,未聞有百姓對不起上位之事,隻有上位對不起百姓之事。”
馬車駛入皇宮。
闊彆外界一月時間,戴思恭有很多事情要做,在宮門口,便與朱棣夫妻分彆。
朱棣夫妻呢,先回了自家的宮殿,見了幾個在這一月之中,都有些擔驚受怕的孩子,先溫言撫慰幾句,再照例開始說功課,並照例得到了某幾個孩子晴天霹靂般的表情。
見完了孩子之後,也該去見見老朱了。
朱棣又在宮中沐浴更衣,確認自己從頭到腳,都煥然一新之後,才前去找老朱。
老朱沒見他。
這多少有點出朱棣的意料。
不過當朱棣回到自己的宮殿,發現厚厚的奏疏已先他一步,到了殿內之後,他又把這點兒小小的琢磨拋開了,開始勤勤懇懇,認認真真,替自家父皇分起憂來。
這天臨近晚上的時候。
有個意料之外的客人找來了。
不是彆人,正是禮部右侍郎,張智。
“怎麼?右侍郎又有什麼事情,不好直接稟報父皇,要我替你扛著?”
朱棣在開張智的玩笑。
那張智對著朱棣,卻情不自禁高呼了聲:“皇太子殿下!”
隻這一句,就叫坐在椅子上的朱棣,變成了塊石頭!
“王爺……夫君……朱棣!”
最終,將朱棣的神魂從不知何處喚回軀殼的,還是徐王妃。
當朱棣緩緩意識到此時是何時,此地是何地的時候,他也跟著想起了剛才的一切。
隻聽他顫聲問:“王妃,剛剛,剛剛,禮部右侍郎是否來過?”
“來過。”
“那他是否……是否……”
“是。”徐王妃如此確定地回答,她抿嘴一笑,笑容裡也有些掩不去的激動,“妾身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朱棣對此的回答,是一把將王妃抱住,埋首其頸項之間。
隻是須臾,徐王妃便感覺濕漉滾燙的淚液,滴落在脖頸間。
她回抱朱棣,擁住丈夫。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隻是未到傷心時。
這是洪武朝的第一次皇太子冊封儀式。
前一日,禦座香案已被成列奉天殿,寶案、冊案、詔書案,逐一列好。
及至受冊當日。
文官侍立文樓之北,武官侍立武樓之北,使臣僧道耆老具在。
金吾衛、旗仗、拱衛司,依序排列嚴整。
鳴鞭聲起,鼓樂聲中,朱元璋著袞冕上謹身殿,朱棣於奉天門,更換冕服。
其餘,於百官見證之中。
身著皇太子服的朱棣,來到朱元璋麵前。
先跪,再拜。
受寶冊。
當他直起身來的時候,他看見,丹壁之上,父皇身旁,一尊嘴角翹翹,臉頰圓圓的可愛“兔夫子”,正由內官捧於手中,一同觀禮。
朱棣不禁會心一笑。
這正是他最期待的觀禮者!
國之儲君,至此受封!
禮畢,朱棣起身,冕服沉沉在身,便由如今最長的秦王朱樉,帶著其餘兄弟,一同跪拜皇太子。
尊卑高下,就此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