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這麼想著，卻見伍海濤在他的注視下，黝黑的臉頰慢慢變化，開始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路邈一怔，隨即突然意識到，伍海濤可能不是在醞釀怒氣，而是——
臉紅。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他朝著伍海濤走近了兩步，直到兩個人的距離隻剩下一個拳頭，路邈需要仰頭才能直視對方眼睛的時候。
伍海濤的表情徹底變了，整個人跟隻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往後撤了一大步，一絲不怎麼明顯的紅色從他黝黑的皮膚裡透出來，讓他的臉色看上去就像是燒得極熱的鍋底。
黑裡透紅。
伍海濤說話都磕巴了：“你你你……你彆過來，我我我我社恐。你、你靠得太近我就忘記要說什麼了。”
路邈：“……”
其餘兩人：“……”
打死也沒想到這麼個猛.男會是個社恐。
剛剛一拳頭砸彆人腦袋旁邊，威脅那幾個嘴強玩家進副本的時候，也沒看出來啊！
可現實就是，伍海濤非但不是來找路邈麻煩的，反而在最初趕到路邈的直播間，看到他觸發了那麼多的隱藏成就的時候，就當場給路邈收藏、訂閱、打賞一條龍了。
“不信你、你看，我光分成就有五百多積分！”
排除嫌疑。
路邈又看向鬱潛，後者直接一個激靈，有樣學樣的拍出自己的分成記錄：“我分成有一千！”
這下好了，兩個係統認證過的鐵粉。
路邈的視線幽幽轉回，重新落到了自稱是來支持自己的周東風臉上。
周東風：“……”
五分鐘後。
四個人排排坐在休息區和直播區中間的高牆上，除了路邈之外，每個人臉上都有種網戀奔現失敗的空虛感。
路邈小口小口的喝著黑粉臥底買的營養液，空蕩蕩的藍條和血條終於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回升。
不得不說這雖然是個恐怖遊戲，休息區布置得還挺人性化，綠化麵積很大，裡麵還有各種健身器材和娛樂設施——雖說要繳納積分才能用，而且娛樂屏幕裡麵播放的大多還是副本通關直播。
就是休息區的玩家人數太少了，而且許多人都是被帶過來的，一個個臉上還殘留著驚懼和淚痕，一看就是剛剛出副本的新玩家，被老玩家帶來打探底細的。
除了他們這幾個之外，整個休息區居然看不見幾個真的來休息的玩家。
不過想想也是，這麼個要人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玩的恐怖遊戲，幾乎等於闖鬼門關，還強製所有玩家七天進一次副本，花花草草和健身根本無法消除玩家們精神上的緊繃感。
這種時候休息區隻能成為迷惑新人玩家，騙他們放鬆警惕的道具。
他望著眼前廣闊到幾乎看不見邊際的直播區，和與之相比小得可憐的休息區，一麵眯著眼睛打量各個分區的玩家流量，一麵跟身邊三個人搭話：“既然大家都認識了，那我就把你們當朋友了。我一個剛進遊戲的新人，什麼都不懂，以後就要仰仗你們多多照顧了。”
說到“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旁邊三人都忍不住側目看過來，不可置信的打量路邈。
路邈卻隻是無辜的眨眨眼睛，順勢理直氣壯的指著不遠處，占地麵積最大，但也最冷清的地方問：“那邊是什麼推薦位？”
周東風閉了閉眼，有點後悔自己當時怎麼就沒沉住氣，公開問了路邈直播間的ID。
要不然也不會白白丟出去兩百積分，還被這個人反薅羊毛！
但每當他想要離開的時候，路邈就用那種近似於天真無邪的表情看他：“你這就走？不想知道我在副本裡都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才讓副本維護的麼？”
周東風真的很想知道。
於是他默默的坐了回來，認命的成為一隻被薅羊毛的大冤種：“失敗集錦。”
他不想多說，但總有願意告訴路邈的。
旁邊的鬱潛立刻補充道：“去那個推薦位的，除了真正玩得很差被係統丟過去，給人看樂子的，比如你前麵直播的時候，就有個新人一進副本就不管不顧跳窗逃跑，直接開啟了大逃殺。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些玩得很極端的瘋子玩家，他們玩得不差，但是故意找死，也會被判定到那個區域。你看那邊人比較多的就是瘋批大佬的直播屏幕在的地方。”
路邈思索一會兒便明白這些人的用意：“其他的推薦位不好上，還可能撞上其他厲害的玩家，不能百分百確定自己能上，乾脆來這個推薦位。符合這個區域觀眾的口味，還能快速賺到積分。”
鬱潛點頭，看向路邈的目光越發驚歎。
他很好奇，路邈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他當新人的時候一頭霧水，還被老玩家騙走道具和獎勵信息，路邈卻能一眼就看穿任何榜單的規則，還反過來薅老玩家的羊毛？
因為本身不是靠著直播賺積分的玩家，鬱潛還是一路看著路邈衝上來的，對他有一種近乎於老父親看出息孩子的欣慰，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不過路邈那雙眼睛本身就能看透很多事情，他的問題並不多，幾個問題下來，就把遊戲的基礎信息掌握全了。
恢複精力值的營養液也喝完了，路邈掏出另外一瓶恢複體力值的營養液，轉頭看向周東風：“你之前遇到副本維護的情況，是什麼樣的？”
周東風：“……”
路邈神色坦然，一點也不像是在套話：“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我做的哪些事情是可以產生這種影響的？”
怨念的盯著路邈手中的營養液看了一會兒，即使知道其他兩個人也豎著耳朵在聽，周東風也沒有遮掩的意思：“就是玩著玩著，快走到結局了，突然被踹了出來。”
周東風說到當年的事情，表情越發陰鬱。
他當時已經不是純新人，是通關了第一個副本之後，做了很多的功課，花去大半積分購買了相關的情報，才進的第一個副本。
他至今都記得，自己拿著情報信心滿滿，還拿了幾個情報上沒有的隱藏成就，闖到關底BOSS麵前，結果眼前一黑，直接被踹到副本出口時的感覺。
茫然、無措、憋屈、惱怒。
尤其是那些自己沒本事的嘴強玩家，順著關閉的直播視頻，追過來恥笑他的時候。
這些人爬不上推薦位，又沒錢買情報，進而每次進副本都隻能保命通關，繼續爬不上推薦位惡性循環，卻最喜歡來嘲諷這種跟他們一樣，每次隻能從默認出口出來的玩家。
周東風當時還上了一個不錯的推薦位，一下子從天堂掉入地獄，更是這些玩家最喜歡來踩一腳的對象。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從默認出口離開的。
好在五年前那件引起轟動的大事吸引了大部分玩家的注意力，當初嘲諷他的玩家，也都陸陸續續死在了副本裡，這麼些年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再記得當年那次烏龍直播。
話雖如此，周東風卻仍舊不怎麼敢提及當年的細節，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便不再開口。
路邈若有所思。
上一次有新人第一次通關就刷新記錄力壓大佬，和出現副本維護的時間都是五年前，這個時間點未免太湊巧了。
路邈忽然問：“你那次通關的副本叫什麼，現在還在嗎？”
周東風一愣，知道路邈懷疑他那次的遭遇，跟X鬨出的事情有關，否定道：“我之後想過重新通關一次，一直等著那個副本重新開放，但是等我通關了幾個副本，再回去看的時候，那個副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閉了。”
鬱潛：“直接關閉？不是維護嗎？”
周東風搖了搖頭：“是直接關閉，在遊戲庫裡完全搜索不到的那種。”
“這下就沒辦法了。”鬱潛也有些遺憾，“遊戲庫裡找不到的話，連排行榜都打不開，就沒辦法確認這個副本是不是跟X有關了。”
路邈也陷入了沉思。
他原本隻是覺得兩件事情很湊巧，跟自己的經曆有點相似，才想了解一下，現在卻越發覺得事情古怪。
顯然，這些副本的情報對係統很重要，不然係統不會一直抓人進副本，還用直播和投資返利這些手段，吸引玩家直播，讓更多玩家知道探索副本的方法。
可為什麼玩家通關，刷新完成度之後，副本反而被隱藏了起來？
就算是大家都買了這個玩家的視頻，知道了通關思路，很多操作還是無法複刻的，這個恐怖遊戲跟其他的通關遊戲也不一樣，各種不同的支線搭配在一起，能有不同的效果，不同玩家走的路子不一樣，可玩性依舊很高。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立刻關閉遊戲，這種行為不像是一個恐怖遊戲該有的，倒像是……
路邈腦海裡忽然浮現出自己在《理想小鎮》的時候，給玩家發放任務的場景。
對了。
係統的行為跟他當NPC的時候做的事情比起來，沒有多大的差彆，無非是任務描述更粗糙，沒有目標，也沒有具體的要求而已。
路邈的思路豁然開朗。
但這目前隻是他的猜測，玩家X到底是不是通關了跟周東風一樣的副本，完成度是多少，這些都沒有辦法證實。
難不成得等下一次有人完美通關，才能知道副本會不會被關閉？
路邈的眉心擰了起來。
這裡直播的玩家那麼多，各種推薦位，各種分區，玩家總人數怎麼也得幾十上百萬了，五年裡卻隻出過兩次副本維護的情況。
他真的能等得到那時候？
看見他的模樣，周東風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我手上還有當時買的通關情報。”
路邈緩緩直起了身子，望過來的眼神中逐漸變得欣慰起來，仿佛剛薅過羊毛的農場主，發現羊毛立刻又長了出來。
周東風：“……”
又開始後悔了。
--
半個小時後。
看完了周東風當年拿到的通關情報，鬱潛不信邪的在遊戲庫裡找了半天，也沒翻到同款遊戲，反倒是在他自己的情報庫角落裡找到了一份落灰的文件。
鬱潛看到係統的搜索結果，人都是懵的，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好像是我從係統的遺產庫那邊，拍到的一個情報販子的庫存。”
遺產庫……
其餘三人都有些一言難儘，這遊戲居然還設置了這種東西？
鬱潛倒是不覺得有什麼。
“玩家手裡的情報那麼多，很多都是獨家情報，等到關鍵時候才會拿出來救命的，還有一些玩家獲得的道具很特殊，自己去弄的話不一定能弄得到。係統願意拿出來流通，其實是件好事。”
他說著拿出對應的文件袋，頓時被厚重的灰塵揚了一臉，忍不住咳嗽幾下。
“因為係統麵板是透明的，彆人隨時可以看見，所以情報販子都是用這種實體文件袋來存放情報。”鬱潛解釋道，將文件裡的檔案分發給每個人，“這個副本反正沒了，這些情報也沒作用了，一起找吧。”
周東風嫌棄的看著這些文件，“這麼厚的灰，係統什麼時候才能出個防窺模式？”
路邈和伍海濤被灰塵嗆了幾下，深以為然的點頭。
四人屏住呼吸，正打算埋頭苦乾，就見路邈點頭點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周東風忽然有個不太好的預感：“你該不會找到了？”
路邈無辜的拿起最上麵一份資料，封存的視頻封麵上就寫著副本名字，和完美通關的字樣。
【通關者：薛西斯】
姓名的首字母也對得上。
周東風：“……”
伍海濤激動得捶了下牆，差點整個人栽下去，鬱潛則是越發感慨的看著路邈：“我收回之前說你運氣不好的話。你這運氣何止是好，簡直好到爆了！”
兩人朝著路邈比了個大拇指，立刻把視頻丟進係統解鎖，想看看傳說中的X到底長什麼樣，操作有多不可思議，才能掀起那麼大的風波。
周東風深深看了路邈一眼，梗著脖子僵持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湊過去一起看。
路邈卻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係統對直播係統的重視，對情報交易的激勵態度，以及玩家完美通關之後，就會關閉的副本，還有提供給完美通關玩家的優厚獎勵……這一切都完美符合NPC發布任務、提供任務完成渠道，和交任務提供優厚獎勵的要點。
可副本要求玩家完美通關這些副本，究竟是要做什麼？
路邈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心跳的速度都忍不住加快了些許，令他脆弱的心臟有些負荷不了，必須用力按住心臟部位才能稍微緩解那種眩暈感。
但路邈的眼神卻亮得出奇。
他打開了係統麵板，七天的倒計時才過去了不到一個小時，但密密麻麻的遊戲副本已經替代積分商城出現在了首頁，路邈快速翻閱著這些副本的信息，打算挑一個副本繼續遊戲。
猜測永遠隻是猜測，隻要沒有細節的輔助，就成為不了論斷。
他還需要更多的信息來驗證自己的想法。
路邈選中了一個跟原版《理想小鎮》很相似的副本，指尖才點過去，就一把被人按住了。
周東風咬牙切齒：“套了我的情報就想走？”
路邈這才想起來，還沒把自己對副本突然維護的猜測告訴周東風。他沒有藏私的想法，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卻忽然注意到有幾個身影徑直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周東風也注意到了那邊的情況，眉心一皺。
儘管對路邈疑似偷跑的行為很不滿，但他還是提醒了一句：“蘇安琪，新人排行榜第三的玩家，應該是衝著你來的。她的技能都是魅惑類的，能讓人看見心中所想，幾乎所有新人都逃不過她的技能，對她死心塌地。你小心點。”
鬱潛和伍海濤都還沉浸在X的通關視頻裡，等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蘇安琪已經走到了近前。
雙方的視線一對上，兩人的眼神就開始發直，伍海濤那張鍋底似的黑臉又燒起來了，變得拘謹又嬌羞。
周東風也有些晃神，回過神來後就幸災樂禍的朝路邈那邊看，誰知道路邈視線很快從蘇安琪身上收回來了，甚至用一種很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們。
“……這不是條金毛嗎？”
路邈的視野中，幾個保鏢一樣的壯漢圍著一條咧著嘴傻笑的大金毛，氣勢洶洶的朝著自己走過來，保鏢們偶爾看向金毛的眼神裡還寫滿了迷戀。
路邈：“……”
很怪。這個遊戲真的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