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邈很坦誠：“塔底。怎麼，你的技能沒收集到這個情報？”
寧良哲頓時收了聲，他抬頭看了眼的四周，玩家小屋內的一切都很平常，看不見係統到底在什麼地方監視他們，也無法預測屏幕後的觀眾聽到他們的對話，會有什麼反應。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直接揭了過去：“你不覺得她跟你很像嗎？你們兩個喝營養液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路邈第一反應是覺得很荒誕。
這個遊戲雖然是《理想小鎮》的恐怖遊戲版本，但要參考也是參考原版《理想小鎮》的劇情和人物，哪怕真的有他，也應該是信使的角色才是，不應該是這麼個奇怪的月季化身的女孩。
但寧良哲直接擺了個鏡子到他麵前。
路邈看見鏡子中除了長相不一樣，肢體動作仿佛是複製粘貼的兩個人，頓時愣住了。
他擰起眉頭，心想難道紅裙少女真的是以他為藍本，衍生出來的一個NPC？
好在寧良哲沒有細問。
他跟路邈並排坐在一起休息，手裡也捧著高階營養液——雖說這個遊戲裡不賣傷藥，但體力值提高之後，傷口愈合的速度也能加快。可以理解為營養液跟現實中的傷藥有那麼點共同之處，都是刺激身體自己修複傷口。
寧良哲看著屋內的玩家們。
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其他人都在抵禦巫師的入侵。
花園上升到第30層之後，巫師的麵板屬性就已經提升到B級副本的NPC水準了，《魔法高塔-REAL TRUTH》這個副本也升級到了B級副本。
這種級彆的副本，對他們這群新人區的玩家來說，簡直就如同噩夢一般，如果換作之前的他，哪怕是有丘天昊帶著最精銳的手下，他也會立刻建議所有人脫離副本。
但這群平均實力遠遠低於丘天昊團隊的玩家，居然一個想要退縮的都沒有。
他們甚至願意把自己的積分都交給路邈，讓他來統籌全局。
寧良哲跟著丘天昊十年了，也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麵。所有人都全身心的相信著一個麵板屬性遠不如自己，還受了重傷的人，就連一開始想要殺路邈的方思其，也在跟蘇安琪彙合之後，突然放棄了先前的想法，也加入保護路邈的隊伍中。
從始至終，他隻看見蘇安琪附在方思其的耳邊說了句什麼。
他沒聽清，但方思其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這個隊伍的所有人都好像帶著神奇的魔力一樣。在恐怖遊戲的世界摸爬滾打了十幾年，寧良哲幾乎無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
這樣一個仿佛是以利益為紐帶，將所有人聯係到一起的隊伍，成員之間卻擁有著奇異的情感聯係，每當利益的鏈接斷開的時候，他們依舊能為了另一個人豁出一切。
很神奇。
寧良哲在這些人身上，看到了丘天昊的團隊的影子，也能看見周東風四年前那支隊伍的精神。
但路邈看起來，甚至都沒有成為一個領導者的打算。
所有人都像是自動自發的集結到了路邈的身邊，而路邈則來者不拒，哪怕是他這種上一秒還是敵對陣營的人，路邈也能迅速的接納他，並且信任他。
寧良哲覺得自己可能是被丘天昊洗腦了，他覺得很費解，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了：“路邈，你不打算問問我的技能是什麼？”
雖然訂立了契約，又有路邈的技能兜底，但其他人明顯都不怎麼信任他。
果然，他這話一出，周圍靜了一靜，寧良哲感覺到有幾道若有似無的視線朝這邊飄過來。
路邈卻很驚訝的看過來：“你打算告訴我？我們兩個的關係有好到這種程度嗎？”
寧良哲：“……”
“當然沒有。”寧良哲無語的開口，“但你的技能隻能約束彆人，沒有約束你自己。而且你怎麼知道，丘天昊就會信我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玩家？”
路邈搖了搖頭：“你可不是什麼普通玩家。我在進來之前看過丘天昊團隊的所有人的資料，沒有你的名字，而且能被他納入團隊的玩家，最次也要有衝擊排行榜的潛力，丘天昊是看不上普通玩家的。”
路邈的記憶力其實沒有那麼厲害，他也沒有神通廣大到，能一個人就收集齊丘天昊手下所有玩家的資料。
這些內容其實都是從周東風和鬱潛那裡拿到的，但寧良哲不可能知道，所以路邈撒起謊來眼睛都不眨，絲毫沒有一點心虛。
“商人逐利，丘天昊明顯就是一個把利益看得極重的成功企業家，這樣的人手底下怎麼可能養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玩家？所以我覺得你絕對不可能是一個簡單的手下。丘天昊那麼在乎利益，你是他情.人的可能也不大，那麼就隻可能是一個擁有特殊技能的玩家了。”
寧良哲：“……”
雖說是被變相的肯定了能力，但他怎麼感覺自己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既然你知道丘天昊原本對我有多特殊，那我就不能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嗎？你就這麼篤定我會背叛他？”
寧良哲實在憋不住了。
或許是被懷疑習慣了，哪怕他跟了丘天昊十年，依舊會遭到丘天昊時不時的試探，所以一直都保持著警惕心。
他一開始配合路邈隻是覺得這人挺有意思，但事情發展到現在，連他都忍不住好奇路邈為什麼會這麼相信他。
後麵簽了契約和使用技能的時候暫且不說，前麵他和路邈聯手的時候，路邈怎麼確信他那麼說就是在幫他，而不是真的揭發他呢？
“把你的才能掩藏起來，作為自己上位的踏腳石，這也能叫對你好？”路邈一臉古怪的看著寧良哲，好像在看一個不太清醒的戀愛腦。
寧良哲：“……那也不代表我會糊塗到不自量力，對付一個能力遠遠超過我的玩家。”
“如果按照正常的情況，你在這個副本進行的期間，應該不會選擇跟丘天昊作對。我想你一開始是打算等出去之後，確認自身的安全，然後再考慮報複丘天昊的事情。”路邈輕聲道。
寧良哲確實是這麼想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不足以跟丘天昊抗衡，隻有在遊戲大廳的時候才有還手之力，但這話從路邈的口中說出來，卻讓他更加意識到了自己的懦弱。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路邈就像是沒有注意到一樣，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所以我加劇了這個過程。”
寧良哲挑眉：“怎麼說？”
路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解釋道：“如果我是丘天昊，在完全以利益為導向的情況下，我肯定不會在需要隱藏你身份的情況下，帶著你來這麼危險的、隨時都有可能升級成高級副本的遊戲。”
“既然他這麼做了，就代表他其實已經不太需要你繼續隱藏行蹤了，而事實也的確是這樣——他都已經要進入高玩區了，之前造下的神話在所有人心中根深蒂固，有你沒你，對他來說都一樣。”
“至於你被拋棄之後可能會揭發他……”路邈頓了頓，平靜的看了寧良哲一眼，“一個普通玩家，和一個曾經霸占排行榜第一數年之久的頂級大佬，正常人會相信哪一個？而且……”
路邈的話還沒有說完，寧良哲已經意識到他是什麼意思，愣了愣，自嘲的笑出聲：“而且他也沒打算讓我活著走出去。”
他突然清醒了過來，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鏡子。
鏡子上倒映出來的人影，跟十多年前剛進入這個恐怖遊戲的年輕社畜沒什麼兩樣，但眼中卻是無法遮掩的滄桑和疲憊。
潛移默化的影響是非常恐怖的，他先前的思維依舊沒有徹底擺脫丘天昊對他的心理暗示，甚至天真的以為丘天昊真的能放過他這麼一個掌握了自己太多秘密的存在。
丘天昊根本就不是性情大變，突然水平下降，也不是什麼心不在焉，保護了NPC就顧不上保護他，而是從一開始就打著讓他發揮完作用，就死在這個副本裡的主意。
“能在丘天昊身邊活這麼久，你果然是個聰明人。”路邈突然誇了他一句，“所以我的計劃很簡單，隻是把他的異常擺在你這個聰明人麵前，讓你自己發現而已。然後再自願成為你手裡的一把刀。”
寧良哲閉了閉眼，沒有抬頭，順著路邈的話往下說下去：“賭徒心理。如果我從來沒有贏過，也沒有任何的勝算，可能會讓理智占據上風，但隻要有人透露牌底給我，哪怕很可能是假的，理智也會被衝動壓下……尤其是時間緊迫的時候，賭徒往往會因為衝動而下注。”
路邈笑了笑，肯定了寧良哲的說法。
“而且人在情緒剛剛出現的時候，是最容易被鼓動的，時間長了反而不好。”所以路邈選擇自投羅網，借方思其的手把自己送到這兩個人麵前。
寧良哲眼神突然淩厲起來，猛地抬頭盯著路邈：“所以你把我算計進來，就是為了讓我們的矛盾提前爆發？”
“這有什麼不好嗎？如果我始終沒有露麵，你會一直守在小屋的門口，一邊躲避出現的巫師，一邊守著唯一的出口，免得丘天昊沒有辦法及時的完成任務。”路邈輕聲說，“而你們兩個之間的矛盾，也會一直被拖延到副本結束的時候才會爆發，到時候你就沒有任何反應和反擊的機會了。”
“這樣一來，死的不隻是我們這群人，還有你，甚至是……”路邈的視線突然轉到一邊，精準的對上了屏幕前的眾人，“所有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屏幕前的玩家都是一愣，下意識的感覺到脊背發涼。
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自己是從路邈的解釋中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在此之前他們根本不知道丘天昊手下還有寧良哲這麼一號人啊！
那種心底發寒的感覺頓時消失了，隻剩下人群的最後方，假裝自己是來打探敵情的丘天昊的手下，在被路邈的眼睛盯住的時候，後背的衣服瞬間就被冷汗浸濕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就在路邈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們感覺自己身上哪兒哪兒都不對勁起來，呼吸都變得十分的艱難。
尤其是發現寧良哲沒有反駁路邈，反而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之後，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你還真是聰明，跟丘天昊一樣。”
丘天昊屏幕前的眾人臉色突變。
寧良哲是丘天昊身邊最得寵的手下，儘管在外麵絲毫聽不到他的名字，可但凡是能進入丘天昊的個人空間的，沒有人不知道寧良哲的地位。
如果不是今天兩人突然反目，他們甚至都覺得寧良哲就是丘天昊的逆鱗。
兩人的關係不清不楚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作為唯一能待在丘天昊身邊長達十年之久的玩家，寧良哲一定知道丘天昊很多事情。
連他都這麼說了，難道丘天昊真的對他們做了什麼？
丘天昊的手下們頓時都不裝了，一個個臉色巨變，拋下丘天昊的屏幕，紛紛聚集到了路邈的屏幕前。
這麼多人氣勢洶洶的走過來，哪怕是排行榜玩家都忍不住嚇一跳，在丘天昊這個名字的餘威之下，下意識的讓開一塊地方，讓他們站在了最佳觀影位。
就見寧良哲收斂笑意，閉了閉眼睛：“他從拍賣行買到了一個特殊的技能，跟你那個共享精力和體力的技能效果差不多，但是更加霸道。他可以在瞬間將所有人的精力值和體力值清空，轉換到他自己身上。”
誠然，丘天昊管理人的手段十分高明，用情報和獎勵吊著他們，用可怕的懲罰約束他們，恩威並施，讓許多玩家都舍不得，也不敢離開他的團隊。
但再怎麼嚴苛的公司，也會有人在意識到不妙之後努力逃脫，到那個時候，知道寧良哲這個存在的人就成了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懸在丘天昊完美形象的頭頂。
丘天昊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不確定因素存在？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給所有人的嘴都上了一層保險。
路邈挑眉：“這技能可以無視副本和遊戲大廳的壁壘發動？”
“怎麼可能？”寧良哲搖頭，“必須要在同一個空間，不然的話，隻能清空對方的體力值和精力值，但無法吸取到自己身上。”
他確實了解丘天昊很多事情，包括這個技能。但也正是因為知道的很多，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丘天昊會用同樣的方法對付他。
這些年因為大家都敬畏他崇拜他，丘天昊都沒有到動用這個技能的時候，背叛他的玩家都慘死在了副本當中，有時候都用不著他自己動手。
但如果說他從一開始，想的就是直接封口以絕後患，而不是帶著手下前往高玩區，繼續團隊模式的協作，那麼他前往高玩區的那一天，就是所有人的死期。
路邈屏幕前的玩家看向丘天昊那些手下的眼神都憐愛了起來。
這些往日裡高高在上的玩家，此刻一個個麵如死灰，表情比他們這些普通玩家通關不過去的時候還要絕望，隻剩下一雙眼睛恍惚的盯著屏幕，希冀路邈能多問一句技能發動的媒介是什麼，他們好避開。
誰知道路邈還沒開口問，寧良哲自己先轉移了話題：“但你這個方案還是風險太大了，如果我手上掌握著逃脫副本的道具，而且保持著冷靜的話，你的所有謀劃都會功虧一簣。”
“那就是丘天昊的問題了。”路邈攤手，很無所謂的說道，“殺個人都不知道提前斷掉對方的後路，如果那種事情真的發生了，我就要懷疑某些人說丘天昊是新手區天花板這句話的真實性了。”
路邈話中的某位玩家本人，周東風沉默了一下，默默收回了豎得老高的耳朵。
“……”
媽.的，為什麼被中傷的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