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所有人都在路邈的玩家小屋中，隻有丘天昊使用了道具脫離現場，副本進度突然提升的原因不用多想，肯定是丘天昊的逃脫導致的。
所以寧良哲才那麼篤定，丘天昊在他們頭頂上的某一層。
路邈看了寧良哲的係統麵板，寧良哲還當著他的麵操作了一下，每個任務和NPC卡片都是能打開的，跟他的進度是一模一樣的，簡直像是從他的個人係統麵板上薅下來的一樣。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副本內，技能受到了一定的限製，寧良哲點開的任務隻有描述和進度，具體觸發方式、完成任務的方法這些，都是空白的。
但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他有的東西，寧良哲的係統麵板上都有，但寧良哲的係統麵板上有的內容，他的係統麵板上卻不一定有。
比如那個副本進程，副本開啟者之類的信息。
最高副本進度停在了83%，這期間花園已經上升了好幾層，但是副本進度卻始終沒有改變。
路邈看著那遠比自己的任務進度要低的數字，眉頭皺了起來。
他的主線任務“逃離魔法高塔”的任務進度在92.08%，副本進度卻在83%，抹去零頭，也比他的任務進度要少9%。
之前看的時候，他的主線任務進度在59.41%，寧良哲的係統麵板上顯示的副本進度卻是在51%，少了8.41%。
差距在拉大。
這麼算的話，就算他們把月季少女送到了塔頂，把她帶出去，副本進度也隻能達到90%左右。
剩下的那10%會是什麼任務？
想到副本開啟之前，自己在餐桌底下發現的那個血色人影，路邈的眼皮跳了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寧良哲看見他盯著那個進度條看，卻誤會了，沉思一會兒解釋道：“這個進度隻顯示整數的百分點，小數點以後的不會顯示。不過之前每上升一到兩層，這個進度就會變一下。丘天昊可能還在原來的樓層沒動，也可能是往下來了。”
這倒不是什麼難猜的事情。
除了丘天昊之外的所有人都在這裡，包括NPC和玩家。
而這群玩家當中有好幾個，都是曾經讓丘天昊大失臉麵的存在，丘天昊又不是個大度的人，恢複體力之後立刻下來複仇，會是他做出的事情。
何況這裡還有個通關的關鍵NPC。
但他也有可能待在高層守株待兔，等巫師們消耗了他們的體力和精力之後，再過來收割殘局。
很卑鄙，也很符合丘天昊真正的本性。
路邈的視線從寧良哲的係統麵板上離開了，沒有絲毫的留戀，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平靜的看向寧良哲，虛心的朝他請教：“以你對丘天昊的了解，你覺得他會下來嗎？”
寧良哲僵硬的身體，在路邈抬頭看向他的時候稍稍放鬆了一點。
他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真的跟丘天昊不一樣。
任何偽裝都是會有破綻的，就像是十年前，他不小心在丘天昊麵前暴露了自己的技能，丘天昊即使表現得再怎麼紳士和不在意，他貪婪的黏著在屏幕上的視線，還有刻意後退的步伐，都讓寧良哲瞬間意識到，眼前人的友善是裝出來的。
路邈轉開視線的時候就沒有絲毫的猶豫。
也不會欲蓋彌彰的用後退小半步，這種實際上對寧良哲來說毫無保障的行動來哄騙他。
“不會。”寧良哲微不可察的緩緩吐出一口氣，認真的看著路邈，“如果是之前的他，會為了自己的麵子，在第一時間衝下來找你們算賬，挽回自己在外人麵前的形象。但現在不會。”
寧良哲不得不承認，丘天昊的手段是比他高明的，不然他也不會在這人的手下被限製那麼多年，警惕心拉滿的情況下還會被對方潛移默化的洗腦。
而路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兩個有很多相似之處，所以他很輕易就能從路邈的思路，反推出丘天昊的想法。
“——他應該能猜到，我們兩個聯手，就會第一時間瓦解他在遊戲大廳裡的勢力，而我又知道他的軟肋在哪，所以他現在可能就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經徹底毀了。”
“已經失去作用的東西，他不會費心再去維護，尤其還是在他馬上就能進入高玩區的時候。所以他會按兵不動，等著我們自己送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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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高塔，第6層。
丘天昊靠在泛著腥臭味的床鋪旁邊，整個人沉在鐵床和牆角的陰影當中，臉色晦暗不明。
他的手臂垂在一邊，右手從手肘的位置被齊根斬斷，過了這麼長時間，血液依舊沒有凝結，隨著他的動作在不斷的往下淌，在他身側聚成了一小灘血池。
比先前路邈那個模樣還要淒慘。
丘天昊從積分商城裡購買了繃帶，拿出來的時候還帶著包裝，他下意識的想要抬手拆開，右手抬起來卻直接抓了個空。
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右手袖管，他的臉色陰沉無比。
路邈那一斧子隻砍到了他的手臂，造成的生命值傷害本來是不高的，但令他煩躁的是，路邈那把斧頭不知道攜帶了什麼奇怪的屬性，居然在第一次攻擊之後又疊加了一次傷害，導致他的生命值一下子就降到了穀底。
他麵前打開著自己的係統麵板，上麵的個人屬性界麵上，詳細屬性一欄，生命值已經隻剩下了觸目驚心的20點。
簡直比之前路邈剛剛進入遊戲的時候還要低。
路邈那把斧子的傷害本來就奇高，這一下直接帶走了他大部分的生命值，要不是丘天昊的生命值很厚，抗性也很高，但凡路邈出一個暴擊或者是攻擊加成，他就得當場交代在那裡。
丘天昊想到這裡，五指猛地收緊，直接將手中的繃帶捏成了一團，繃帶的包裝紙發出爆炸一樣的聲響，隨即就被狠狠地砸向對麵的牆壁。
即使是在C級副本的關底BOSS手下，他也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
尤其還是以這麼丟臉的形式！
丘天昊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卻引發了一陣眩暈。
過度的氣憤和失血，讓他久違的感受到了弱者的體驗。這種虛弱的感覺令他心悸，臉色都變了變。
幾秒之後，理智終於還是占據了上風，他想到自己還要儘快恢複體力，於是再次打開積分商城，重新買了一卷繃帶，手口並用的將自己的右臂包紮起來。
過程中他好幾次都氣得兩眼發黑，臉上不知道是因為氣惱還是因為彆的，漲得通紅，眼睛更是淬了毒一般的銳利，仿佛要將眼前的牆壁當做路邈，將他千刀萬剮。
他包紮好自己的傷口，又查看了一下其他地方的傷。
——周東風撲上來的時候不隻是抱住他，限製他的行動而已，這個卑鄙的手下敗將，還在那一瞬間使用了很多攻擊型的道具，直接近距離往他身上招呼。
兩個人的距離明明那麼緊，這個不要命的家夥完全是打著跟他同歸於儘的念頭撲上來的，哪怕弄不死他，也要用自己的生命值跟他換，一命換一命。
兩人都是排行榜上的玩家，即使丘天昊進入遊戲的時間比周東風長五年，單論生命值，他的數據也不會比周東風高太多。
要不是周東風，路邈最後那一斧子也不可能對他造成那麼大的傷害。
丘天昊再次被氣得頭腦發暈，好一會兒才終於冷靜下來。
他一邊給自己灌高階營養液，一邊飛快的思索著對策。
正如寧良哲所想，他很快就意識到路邈策反寧良哲之後，以路邈的聰明程度，和寧良哲對自己的了解，他們肯定會在眾人麵前抹黑自己的形象，讓他手下那些玩家對他反目成仇，切斷他向外求助的路徑。
寧良哲知道他太多的黑料，隨便拎一個出來，就足以顛覆外界對他的看法。
更何況這種情況下，他們完全可以造謠。
如果換了丘天昊，他手上有一個跟了路邈10年的玩家，哪怕是編，他也會讓對方編出一個驚世駭俗的內幕來，竭儘所能的切斷路邈跟其他任何玩家的聯係。
所以他現在可以說是徹底孤立無援了。
路邈和寧良哲兩人的目的就在於此，寧良哲手上還有一個可以竊取係統情報的技能，結合路邈的技能，他在哪個樓層也很好猜，他們估計也知道他不會下去，那麼隻有那個平台上升到附近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戰爭才會再次正式打響。
他們那邊大部分玩家的戰鬥力都不強，唯獨一個戚淮，即使經過巫師的消耗，丘天昊現在也沒有信心能接下對方的攻擊。
他現在的生命值，跟戚淮對上，生或死就是一下的事情。
很明顯，其他人都無法承受他的一擊，路邈隻可能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戚淮身上，而戚淮恰好又有變化的本領。
想到自己一路辛苦的討好“月季少女”，就為了提升一點好感度，結果非但沒有任何成效，他心心念念的NPC還搖身一變，成了戚淮那個令人惡心的雜種，丘天昊的呼吸一度急促起來。
他是個很在乎外界評價的人，這不僅僅是因為他自負的性格，還有戰略上的需要，更多的是因為他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
第6層的高塔，光線比之前明亮了太多，牆麵上刻畫的痕跡都被清晰的照了出來，丘天昊不用伸手去摸，都能夠看清楚牆壁上都畫了些什麼東西。
高層的人不論是精神層麵還是物質層麵，都比低層要富足得多，這裡的牆壁上也沒有那麼多痛苦折磨下誕生的扭曲畫像。
但也不是沒有。
丘天昊的麵前，牆壁上畫著兩個怪異的人影，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兩夫妻。
很拙劣的簡筆畫，在沒有任何工具的情況下，也隻能是畫一畫這種簡筆畫了，但莫名的，丘天昊眼前卻出現了自己現實世界中的父母的麵孔。
男人的表情永遠冰冷無情、高高在上，丘天昊幾乎記不清楚對方長什麼樣子，印象中最多的永遠是他的側臉和後腦勺，無論他怎麼追趕，也無法看見父親的正臉。
但女人的麵孔就清晰許多，丘天昊覺得自己是失血過多了，耳朵裡居然出現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學，給我學！都是你這個廢物不爭氣，你爸才不願意看我一眼，寧可出去外麵找那些賤蹄子，都不願意在家裡多呆！”
“為什麼才這麼點分？為什麼才第二名！我隻要第一名的兒子，你不配當我兒子！”
“滿分？滿分你爸也是喜歡外麵那個！第一名不夠，還不夠！你給我跳級，連跳三級！不！我要你明年就拿到國外名校的offer，你跟著他一起出國！他肯定養了人在國外！”
……
女人扭曲的臉在眼前慢慢模糊，丘天昊無意識的打了個寒戰，緊接著，男人的麵孔清晰起來。
“你媽是瘋子，你也是個瘋子！”
“我什麼時候才會看你媽一眼？嗬嗬，問得好！”
“你給我聽好了，除非她死！否則我一步也不會回到那個瘋女人身邊去！你有本事就把她給我弄死，那樣我們兩個都能解脫！！”
……
那張臉跟他的太像了，丘天昊盯著那個明顯是男性的簡筆畫，漸漸的，對方的臉跟他的臉開始重合。
他看見自己毫無感情的眼神，但他額角青筋一根根暴起，往常總是服帖的衣服，在他身上隆起一道道恐怖的褶皺，他將襯衫的袖口折到了手臂上，在母親日複一日的監視下，嚴格鍛煉出來的完美肌肉，在這一刻儘數隆起，倒映在床頭父母精致恩愛的結婚照玻璃表麵。
母親保養得當的腿在他身上踢蹬幾下，很快就失去了所有力氣，僵硬的垂落下去。
丘天昊猛地後退，後背狠狠撞上了金屬塊一樣的床鋪，疼痛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的視線飛快從那兩個人形圖案上挪開，抵著額頭重重地喘息了一會兒，強迫自己的思緒重新回到當前的副本上來。
丘天昊知道，寧良哲很了解他，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了解他。寧良哲說不定會猜到，他在放下積分榜第一的包袱之後，會不擇手段，哪怕是偷襲也要贏過這些曾經害自己丟臉的人。
如果是放下了一切，回歸無恥的自我的丘天昊，第一個想殺的人會是誰呢？
周東風？
嗬，不可能。
雖然身為排行榜第一的丘天昊痛恨這個像是狗皮膏藥一樣，甩也甩不脫，頻繁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的學人精，但對於丟儘了所有臉麵，被逼到絕境的丘天昊來說，他不過是這場生死遊戲裡的添頭罷了。
何況即使周東風頻頻在他手下吃癟，那也是爬到了排行榜第四名的玩家，周東風的一下攻擊很可能讓他翻車。
蘇安琪和方思其這兩個女玩家，在丘天昊眼中就更是處於仇恨邊緣，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了。
如果他還是高高在上的排行榜第一，那個遊戲10年無一敗績的丘總，他肯定會順手把這兩個人也一起處理掉，但現在她們根本不會出現在丘天昊的複仇考慮範圍內。
蘇安琪的另外兩個手下應該都離開了副本，那麼就隻剩下兩個人。
——路邈和寧良哲。
平心而論，這兩個人對丘天昊來說差不多的可恨，一個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中，斷了他一臂，還奪走他的武器給周東風那個手下敗將，幾乎是把他的臉踩在地上打。
另一個則是在最重要的關頭背叛他，抹黑他，享受著他的資源和保護，卻讓他苦心經營的團隊和形象毀於一旦。
這兩個人都讓他徹底成為了新人區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
那麼，他要用最後的這一次襲擊的機會，殺掉哪一個人？
路邈，寧良哲，你們又會猜是哪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