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一層徹底陷入了混亂。
到處都是驚慌失措到處奔走的普通員工們, 那些曾經和藹可親的公司領導，眨眼之間就全部變成了恐怖的怪物，不由分說的抓住靠近自己的員工。
黑洞一般的嘴巴張張合合, 他們似乎想要繼續闡述自己的理念, 從員工們身上獲得認同, 張口卻隻有意義不明的“啊啊嗚嗚”, 說不出任何人類的語言。
有警衛鼓起勇氣上前阻止, 卻在接觸到這些怪物的身體時，手指漸漸石化, 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尊無法動彈的石像。
這樣的結果讓人群更加慌亂了。
所有人臉上都是驚愕不已無法置信，既恐懼又迷茫, 不明白好好的人類怎麼會突然變成怪物, 同時心中不可遏製的對自己的工作產生了質疑。
一群怪物當領導的公司, 所做的事情真的會是為了整個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好嗎？
這個念頭隻是在他們心中一閃而過, 就被恐懼擠占了空間，但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慢慢生根發芽, 總有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
柳默和陸喵進入電梯的時候，還能聽見各種嘈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尖叫聲、吵嚷聲、喊打喊殺的聲音，還有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發出的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柳默和陸喵感覺到地麵都在微微顫動。
隨後他們就知道了，那是裝備倉庫大門被炸開的聲音——
“沒辦法了, 再這樣下去我們會死！他們殺了人了，就算押送到法庭也是個死！還不如現在就把他們殺了，死的人更少！”
“快！這些怪物一碰到人就會把人變成惡魔礦石，他們肯定也是惡魔礦石變化成的！快拿上斧鎬對付他們！”
“小心！不要跟他們接觸！每人都過來領一套防護服！”
那些公司領導恐怕死都想不到，自己的理念的確被大眾所接受了, 因為骷髏礦產公司長期的淩駕於法律之上，這些員工們也在潛移默化之中，淡化了對法律的敬畏和依賴。
他們學到了公司領導們的理念精髓，打算犧牲掉一小部分人，為人類的生存爭取到最大的空間。
隻是這一次，被犧牲的人從無名無姓的普通群眾，變成了這些曾經“為社會做出過宏偉貢獻”的公司領導。
陸喵閉了閉眼睛，幾乎能想象得到外麵的場景，兩方人為了各自的生存，拿出了生平最大的勇氣和戰鬥力，堅定不移的朝著對方的命脈狠狠砍去，殘肢斷臂隨處可見，戰火紛飛。
他背靠在電梯的內壁上，在電梯門關上的瞬間，看見幾個員工捂著已經石化了大部分的手臂或者腿腳，一瘸一拐的奔進這曾經給他們提供過高薪工作和庇護的建築。
但是NPC是沒有抗性的。
他們的存在就像是專門用來向玩家們展示副本機製的殘酷與恐怖之處的，在跑進大樓沒多久，就全身石化的停在了原地。
員工們的眼睛很快被灰白色的礦石覆蓋，許多人的眼中還含著淚水，驚慌而又恐怖的望著前方，向著不知道在何處的救世主求助。
陸喵跟一個員工的視線對上，看見他已經石化的皮膚表麵上，透明的水珠滑落，砸入地麵，悄無聲息。
他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曾經他也是這些“數據”中的一員，一個毫無存在感的NPC，甚至連直播屏幕都不配上去，隻能默默無聞的待在無人涉足的冗餘數據庫，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另一個自己的行為軌跡。
現在看見這些NPC淒慘的死狀，他不可避免的想問，外麵那些正在觀看直播的玩家們，會為了這些NPC產生哪怕一瞬間的動容嗎？
還是說，隻當是看了一段毫無淚點的普通視頻？
在恐怖遊戲裡生存的人，恐怕早就對這種死亡司空見慣了吧。
他忍不住收緊手指，直到突然感覺到手心一陣割裂的劇痛，才猛然清醒過來，下意識的看了眼手心，路邈塞給他的那張金色的員工牌已經陷入了傷口，鋒利的邊緣帶來陣陣的刺痛。
陸喵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路邈的臉，劇烈顫動的瞳孔忽然沉著了下來。
他咬咬牙，抓住金色員工牌的一側，直接將這東西從自己的手掌中抽了出來。
鮮血一下子飛濺了出來，撒到光潔如鏡的電梯內部，讓這台充滿了先進和現代氣息的設備染上了原始的血腥。
柳默皺眉，看著他將金色的員工牌小心的收進口袋裡，隨後拿出之前從防護服身上摘下來的對講機，重新調回了先前的頻道——那個隻有他們三個知道，用來聯絡對方的頻道。
他看見陸喵摁下了通話鍵，眼眶裡一直隱忍的淚突然滑了下來。
陸喵輕聲的報備著他們離開後的行動：“我們到達地麵了。我和柳默讓他們關閉了礦井出口，妖妖被我們堵在了地底，一時半會兒應該出不來。我們現在在電梯裡，準備去找總經理。”
“……”
對講機那頭沒有任何的聲音。
這是正常的。
路邈是被當做遊民丟下來的，他的對講機早在審訊室的時候就被公司領導們搜刮走了，他們三個人隻有兩個對講機。
而他們臨走之前，把路邈身上的對講機拆了下來。
那個對講機現在在柳默的身上。
柳默看著陸喵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滑落，又被他狼狽的抹去，很不忍心，但最終還是開了口：“陸喵，他聽不見了。”
至少現在聽不見。
被異化成了怪物，路邈永遠也無法離開這裡了，他將被困在這個地方，直到下一批玩家進來，將混在普通的礦石怪物中間的他殺死。
柳默向來是一個很講究性價比的人，所以他每次都能毫不猶豫的拋棄隊友，選擇自己覺得更具有性價比的道路，以至於他從來不被玩家所理解，被冠上二五仔的名頭。
現在他這話一出，屏幕前的玩家們果然已經開始破口大罵。
“草！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要不是他被妖妖抓住了，路邈怎麼可能會死？！”
“路邈是為了給他們兩個提供機會才被異化成怪物的，他不難過也就罷了，還不讓陸喵難過一下是吧？真當誰都跟他一樣沒心沒肺，不知感恩嗎！”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這人到底是怎麼當上的排行榜第一？哦，對了，要不是路邈殺了丘天昊，這個第一還輪不到他來做呢！”
觀眾們義憤填膺，柳默屏幕前的觀眾相比於其他人來說，本來就少很多，這下更是離開了大半，剩下的要麼是對路邈的死亡毫無感覺，甚至喜聞樂見，要麼是恨死了柳默，想看這個二五仔什麼時候死的。
滿滿都是惡意。
陸喵聽了他這話一頓，也猛然抬頭朝他看了過來，猩紅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凶狠無比，像是馬上就要撲上來咬死柳默一樣：“你閉嘴！！路邈聽得見的！他答應過我！”
柳默經曆過多少副本，當然不可能被他一個小崽子嚇到。
他那張跟路邈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臉上神色平靜，冷靜的陳述事實：“你很清楚不是嗎？我們把他的對講機拿走了，他就算重新‘活’過來，也聽不見你的聲音。”
陸喵的呼吸一滯，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幾乎以為站在自己麵前的是路邈。
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在看到自己手中的金色員工牌時，才猛然驚醒過來。
路邈還在地底。
他眼睛一酸，彆過臉倔強的不肯聽下去了，他盯著電梯內壁倒影裡，自己那從路邈的身體數據中複製而來的灰藍色眼睛，冷漠的開口：“到了。”
兩人關係似乎回到了最開始剛進入副本的時候，柳默抿唇看著陸喵拒絕交流的樣子，頓了頓，還是選擇了沉默。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路邈能聽見。
——哪怕隻有這一次，他也不希望自己被路邈誤認為是個貪生怕死的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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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喵刷了卡之後沒有按樓層，電梯自動上升到了第四層。
跟前麵幾層的先進而現代的裝修風格不同，電梯門一打開，一股陳舊的、混雜著鐵鏽味的氣息就撲麵而來。
麵前矗立著兩扇高大的鐵門，大門嚴絲合縫的關閉著，從門縫的角落裡蔓延出來的鐵鏽，就像是給這兩扇單調的大門點綴上的花藤裝飾，在電梯裡照出的燈光之下，透出一種陰森的詭異美感。
整個空間漆黑一片，隻有兩人身處的電梯燈光作為光源，照亮門口一小片地方。
這裡仿佛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空氣中到處都是因為電梯的到來，而漂浮起來的細微的塵土，和灰白色如同貓毛一樣的東西。
第四層的濕度很大，到處都是那種泥土一般濕潤厚重的觸感，空氣都仿佛變得腐朽而黏著。
陸喵和柳默立即屏住了呼吸，但還是忍不住覺得鼻子發癢，最後隻能重新穿上防護服。
他們注意到了，那些如同貓毛一樣在空氣中沉浮的東西，行動的軌跡並不完全隨機，而是在朝著他們慢慢靠近。
柳默快速的戴上了一個眼鏡形狀的道具，盯著那些浮毛看了一會兒，臉色驟然沉了下來：“是礦石碎屑。”
細長的如同頭發絲一般的東西，是那些木質礦石伸展開的樹根狀觸手，一根主要的枝乾上衍生出無數細小的分支，這些分支讓他們如同在水中遊動一般，借著空氣的浮力緩緩的移動。
柳默注意到其中的大部分都在朝著陸喵的方向飄。
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蒼蠅一樣。
他眉頭緊皺，正要提醒陸喵這件事情，就見陸喵毫不猶豫的邁步走了出去，他阻止不及，隻能提醒陸喵：“你兌換一身新的防護服。”
陸喵身上的這套防護服還是路邈給他的，陸喵抬手緊緊抓住了防護服，這是路邈留給他的最後陪伴了，他不想自己一個人去麵對未知的環境。
但柳默接下來的話很輕易的說服了他：“路邈送我們上來，不是為了讓你也被異化成怪物的。而且……這是路邈留給我們最後的庇護了。”
陸喵的手指一緊，但很快就鬆開了手。
他用金色員工牌的權限兌換了一身新的防護服，總經理的權限讓他甚至不用預支工資，免費就能拿到這些昂貴的裝備。
他側目看了眼身旁的柳默，柳默的防護服也已經破破爛爛了，他先前被妖妖抓住的時候，防護服被那個女人直接劃開了。
沉默一會兒，他給柳默也兌換了一件防護服。
他們兩個在跟著路邈被員工發現的時候，就立刻被開除了員工籍，連預支工資兌換防護服都做不到了，柳默現在仍舊是黑工的狀態。
柳默垂眸，不客氣的穿上了新的防護服，低聲道：“謝謝。”
陸喵的臉色不太好看：“我隻是不希望路邈的努力白費罷了。”
隨著陸喵這句話落地，電梯發出了即將關閉的提示音。電梯門馬上就要關上了。
柳默匆匆出來，身後的電梯門在他們兩個都走出來的瞬間“砰”的一聲合攏，讓人不禁懷疑，如果他們稍微慢一點，恐怕就會被電梯門砸成肉餅。
眼前的環境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
陸喵拍了拍頭盔上的礦燈，視野亮起來之後，他往前走到了那兩扇生鏽的巨大鐵門前。
腳下的地麵觸感非常的熟悉，柔軟之中又帶著點異樣的起伏感，就像是有細小的礦石顆粒灑在底下。他低頭看了看腳底，莫名有一種走在礦洞裡的感覺。
但實際上腳下的地麵隻是一種比較粗糙的石磚而已。
這裡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連電燈都壞掉了的廢棄工廠門口，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個掌握全世界人類命脈的總經理會住的地方，但金色員工牌的確把他們帶到了這裡。
走到鐵門前才發現，這兩扇鐵門不光是角落裡生了鏽，整扇門其實都鏽死了。
兩邊門板中間的縫隙堵得嚴嚴實實，隻是中間填充的不是鏽跡，而是一種跟鐵門的顏色接近的焊接劑，焊接劑上也爬上了鐵鏽，所以剛剛離得遠的時候，根本發現不了鐵門中間的顏色異常。
陸喵臉色一緊，下意識的看了身側的柳默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他們上來是想要向總經理求助的，畢竟這個總經理看起來是這個副本當中，唯一對他們這些的底層礦工——單指路邈——懷有善意的人。
但現在看起來，總經理的情況居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不好。
底下亂成一團他都沒有出現就算了，現在都被關到這種地方來了……陸喵感覺總經理可能比他們更需要被拯救。
兩人嘗試推了一下門，厚重的鐵門紋絲不動，陸喵的手按在了鐵鏽上，倒是突然彌漫開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陸喵一頓，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心，隻有一片泛著紅的黃色鏽跡，就算有血，也早就乾透成碎渣了。
柳默點了點他，示意他看腳下。
陸喵低下頭，就看見地麵上，在那扇鐵門的正下方，粘稠猩紅的血液從門縫底下慢慢彌漫上來，像是慢放了無數倍一樣，緩緩流淌到他們的腳邊。
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變。
陸喵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之前雖然也參與過幾次戰鬥，自己的身體都差點被插穿了，但那時候都有路邈擋在他麵前，陸喵幾乎沒有感覺到多少對生命的畏懼。
現在自己直麵這一切，他卻一下子恐慌起來，強自鎮定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聲音開口：“他……他不會已經……”
頓了頓，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神一下子堅定了不少。他咽了口唾沫，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有沒有能讓我們進去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