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卻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曆。
而且不是在冗餘數據庫裡默默無聞的重複同一個副本，同一個路線，是真正站到所有人麵前，完成了副本的修複！
雖然還有很多人因為異化成礦石之後，被砸成了碎片而無法複活，但他們救下了剩下的所有NPC！
他還沒見過有人為自己歡呼的樣子呢！
陸喵笑得見牙不見眼，迫不及待的點下了離開副本，倒計時的時候才發現路邈站在原地沒動。
“你不走嗎？”
路邈臉上依舊掛著那種很平靜的微笑，朝他搖搖頭：“我還有點事情。”
陸喵想起來了，剛剛似乎沒有跳出全成就全支線的提示，路邈這個強迫症肯定是不會甘心就這麼離開的。
他皺了皺鼻子：“那你可要小心一點，妖妖估計已經收到副本公告了。”
這一路上都沒遇到妖妖，但他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這畢竟是個A級麵板的準高玩，這次拿他們祭旗的目的落空，肯定會發瘋的。
礦石隻是修複了路邈身上的傷口，可沒有修複他的麵板屬性。
陸喵還想多說幾句什麼，但係統倒計時已經結束了，他整個身體都化為了數據碎片，消失在副本中。
路邈回過頭，看著還沒消失的柳默，有些意外：“你怎麼也沒走？”
柳默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眼神飄忽：“你是想去把總經理的遺體弄出來？一起吧。”
總經理早早接觸了礦石，按理說是第一個被真正治愈的人，但他的精神實在是太差了，早已在經年的折磨中奄奄一息，哪怕身體還完好著，他也無法再活過來了。
他是人類開啟新生的第一個犧牲者，也是最後一個。
柳默頓了頓，補上一句解釋：“我想他應該不喜歡待在礦洞裡。”
路邈含笑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在人群反應過來，爆發出喜極而泣的歡呼時，回到了寂靜的礦洞之中。
兩人重新回到了通道儘頭，總經理身體裡的血液已經流儘了，並且由於礦石被隔絕，沒有再生成新的血液。他整個人蒼白如紙，靜靜的躺在防護服裡，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路邈彎腰，正要將他背起來，柳默卻搶先一步，掏出了自己的交通工具。
一輛圓滾滾，帶頂棚，還在播放著兒歌的搖搖車。
路邈頓了頓：“……”
他算是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誤解柳默了。
恐怖遊戲裡的玩家精神本來就脆弱，時刻都想著彆人會不會坑自己，他開著這種車離開，哪個隊友不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的愚蠢？
也就是鬱潛那個傻白甜，才有耐心研究柳默那張麵癱臉上的表情到底是冷漠還是焦急，看到柳默去做彆的事情時，聯想到他做的支線是不是對隊友有利了。
他拍了拍柳默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你真的要好好謝謝鬱潛。”
柳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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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開車出了礦井，地麵上的人們早就離開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在想方設法的聯係外界，尋找回家的方法。
三個大男人擠在同一輛搖搖車裡著實是太過勉強，所以最後路邈是抱著總經理的遺體，坐在搖搖車頂棚上麵跟著走的。
柳默開著車，順著路邈指的方向一路前進，一直開到太陽西斜，才終於停了下來。
他們最後停下的地方是一處森林的峭壁邊，看過上一個副本的觀眾估計能認出來，這裡是原本魔法高塔所在的地方。
但是在這個副本裡，魔法高塔已經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聳闊氣的骷髏礦產公司的界碑。
骷髏礦產公司發展得太迅猛了，這麼遠的地方，都被納入了骷髏礦產公司的領地，作為公司私有的地產。
路邈把總經理的屍體交給了柳默，然後跳下車，在界碑以外的地方挖了一個坑，將總經理放了進去。
沒有墓碑，也沒有任何的標記，他就像是一個遊蕩在世間的孤魂，在公司的時候沒有名字，死後也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恭喜玩家“路邈”完成副本《骷髏礦洞》內，包括“死而複生”“遊民身份”“掌控全局”“安息吧總經理”等所有成就和支線，出發副本專屬成就“完美通關！”，成就獎勵將在副本完成後統一進行發放。】
柳默的係統麵板也跳出了觸發成就的提示，但他沒有被礦石異化過，少了幾個成就，所以沒有全成就的提示。
他倒是不在意這個。
他一直戒備的盯著四周，唯恐妖妖會突然從什麼地方鑽出來追殺自己和路邈。
副本已經被他們通關了，事已至此，妖妖的營銷計劃可以說是全盤失敗，再也沒有了翻身的可能性。
如果是柳默自己的話，在確認目的落空之後就會立刻離開副本，尋找下一次實現目標的機會，因為他這個人對這個恐怖遊戲並沒有任何的期待，唯一的目標就是進入高玩區，離開遊戲回到現實世界。
對他來說，立刻轉換思路是性價比最高的事情。
但妖妖卻不一定這麼想。
她從這個副本離開之後，就徹底坐實了失敗者的名號，出去之後無論再找誰祭旗，都沒有可能有殺了路邈和他兩個人的效果顯著，妖妖很可能會孤注一擲，不死心的繼續追殺他們。
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妖妖一直沒有離開副本。
妖妖的停留就像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來，搞得柳默的精神一直緊繃著，不敢放鬆。
他剛要開口勸路邈早點離開副本，麵得被妖妖逮住機會，結果麵前卻突然多出來一隻手。
抬頭順著往上看去，就看到路邈朝他笑了笑，很鄭重的開口：“合作愉快。”
柳默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似的眨了眨眼睛。
他上一秒還在思考妖妖沒有離開副本，為什麼一直沒有出現，下一秒卻因為路邈話裡的“合作”兩個字弄得腦袋一片空白。
不是沒有人跟他說過這句話，甚至說這種話的人很多，多到柳默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但在副本結束的時候對他這麼說的人，路邈卻是第一個。
他的唇角下意識的勾起，但緊接著卻有些忐忑：“你是指什麼……妖妖？”
他以為路邈是邀他一起聯手對付妖妖。
兩人之前確立的合作關係，在副本通關提示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對付妖妖是另外的價錢，路邈因為這個而跟他說這句話的話，也不算很奇怪……
柳默胡思亂想著，原本激動的心情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變得有些苦澀。
誰知道他聽見的下一句卻是：“你做得很好。”
路邈歪了下腦袋，直白的點出了柳默一直糾結的關鍵所在。
他向來不是個會誇人的性格，但是這一次卻難得的說了很多：“你們剛離開審訊室的時候，陸喵應該想直接衝上來開大逃殺了吧？你攔住了他，還注意到了礦工和礦產公司之間的矛盾……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選擇這樣做的。”
柳默眸光顫了顫，木木的望著路邈。
路邈朝他微笑：“你的打法性價比很高，很好的彌補了我的計劃在穩定性上的不足，還有陸喵性格上的衝動。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夥伴。”
柳默還是不說話，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在路邈說出這些話之前，他幾乎已經認定自己是一個差勁的合作者，如果不是路邈的想法足夠完善，考慮到了所有可能性，他現在或許又要“姍姍來遲”，被人當成是耍了隊友之後回來查看隊友慘狀的惡趣味了。
這是他第一次跟路邈合作，兩人之前甚至沒有任何交集。
雖說陸喵之前也表示過，就算他突然逃跑了也不會懷疑他，要在原地等他回來，但陸喵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小孩子。
小孩子的話總是天真的。
路邈說這話的時候，給他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柳默抬頭看著路邈，小女孩的身體讓他無法跟路邈平視，就像是小時候仰望比自己大許多的哥哥一樣。
他哥哥比他大了11歲，柳默的童年幾乎都是被哥哥帶大的，得到了這樣一個仿佛是長輩，但又親近許多的人的肯定，很多時候比他得到其他同齡人、陌生人甚至是父母的認可還要令他高興。
他如果死在遊戲裡，也不知道哥哥會不會難過……
印象中哥哥的麵孔逐漸跟眼前的路邈重合，他想起以前好多次，哥哥也都是這樣摸摸他的頭，安慰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柳默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估計是因為現在這具身體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想起了哥哥，他憋了一下沒憋住，咬著下唇，兩行眼淚突然就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
柳默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快速的轉過身，抬起手臂壓在眼睛上，好久都沒有拿下來。
路邈有些無措的看著他的反應，沉默了片刻，有些棘手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鬱潛教的什麼東西，比我還不會說話！”
他說話難聽歸難聽，好歹不會把人給惹哭！
……這該怎麼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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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邈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哄，硬生生的等到柳默自己停下來，紅著眼睛和鼻子轉回身，跟他一起埋葬了總經理。
做完這些之後，柳默跟著路邈走到懸崖邊坐了下來，兩人看著逐漸沒入地平線之下的太陽，還有夕陽下逐漸熱鬨起來的小鎮，眼中都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觸。
過了一會兒。
“你也玩《理想小鎮》？”路邈突兀的開口。
柳默愣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似乎沒有理解路邈的話，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眼神當中有些震驚：“你也是……你星曆多少年來的？”
星曆多少年？
路邈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個數字，然後遺憾的表示：“《理想小鎮》停服倒閉之後一個多月我就進來了，似乎是因為我的休眠倉加載了盜版遊戲。”
他以為自己和柳默是同一個世界來的，還都知道《理想小鎮》，時間怎麼也會差不多才對，誰想到柳默居然一臉驚訝的表示：“《理想小鎮》那時候居然停服過嗎？”
路邈的心頭跳了跳，“那你呢？是什麼時候來的？”
柳默說了一個星曆的年份，在路邈進入遊戲的時間後三年。
在這個恐怖遊戲裡遇到跟自己同一個世界的人，柳默的話明顯多了起來：“我是肝成就的時候突然進來的。NPC的反應跟我查到的成就百科描述不一樣，我一開始還以為是NPC又出bug了，結果想強製退出的時候，就被丟到了這個遊戲裡麵。”
路邈卻從他的話中聽到了意外的消息：“成就百科？”
“哦，你們那個時候應該還沒有這個東西，這是《理想小鎮》重製之後出現的插件，收錄了所有成就的獲得方法，專門給成就玩家準備的。”柳默解釋道，“對了，我聽說《理想小鎮》最開始的幾年用的都是自主學習型NPC，你們玩的時候要是想做成就怎麼辦啊？等NPC心情好了再去嗎？”
路邈在《理想小鎮》裡當的是NPC，並不是玩家。不過好在他能逛論壇，對玩家的情況也還算熟悉，便挑了些不會出錯的話搪塞了過去。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理想小鎮》不是說永久停服倒閉？為什麼一年後又重開了？還有NPC……”
“聽說是有一個年輕富豪投資了這個遊戲，不過因為原公司不肯放出原有NPC的數據，所以就隻買了版權，按照原來的樣子做了一個低配版。不過低配版也挺好玩的，《理想小鎮》的NPC治愈了很多人……”
柳默後麵說的話，路邈就沒能聽進去了。
他從柳默的話裡提取到了很多信息，令他有些難以消化。
首先就是《理想小鎮》的重製。他不意外會有人買下《理想小鎮》的版權進行重製，畢竟《理想小鎮》之前的爆火有目共睹，原運營公司不想吃這碗飯，有的是人願意吃。
《理想小鎮》裡的數據生命NPC被替換成了普通的NPC，也在路邈的預料之中。
畢竟那些NPC都已經誕生出了自我意識，相當於一條鮮活的生命，而數據生命跟其他形式存在的生命不同，必須要依托於高端的設備才能生存。
哪怕是在星際，這種設備也需要花費大量的金錢和人力去維護的。
令他難以接受的是《理想小鎮》的原運營公司居然拿不出NPC的數據。
在商界混跡的人對這種話術都已經免疫了，路邈可以肯定，他們是拿不出來，而不是不願意拿出來。
《理想小鎮》之所以停服倒閉，就是因為原運營公司無法再承擔NPC們成長之後，龐大數據的寄存和運營費用，現在有人願意買下這些NPC的數據，作為一個商人，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拒絕。
除非數據早已經被銷毀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路邈的心情越發的沉重。
這意味著他再一次失去了自己所珍視的所有親人。
可能是因為遇到了現實世界的老鄉，又或者是因為價值被人肯定，柳默的話不知不覺的多了起來：“對了，你知道《理想小鎮》裡有一個長得很帥的信使NPC嗎？據說富豪沒能找到這個NPC的建模數據，不管怎麼捏都捏得不像，最後隻能放棄掉了。我們那個時候的信使NPC換成了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小姑娘，還挺可愛的。”